第38章 番外一·继国岩胜
番外一·继国岩胜
“继国大人！不好啦！从现世来了大量亡者，狱卒们都撑坏啦！”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拿上刀，跟我来！”
哒哒哒哒的小鬼着急忙慌的带着眼泪跑进来，踏踏实实的抱着比他自己还高的长刀跟着继国岩胜走了出去。
原上弦一黑死牟，现任不喜处地狱第二辅佐官继国岩胜，又开始了忙碌又有序的一天。
大概是老板运不好，岩胜的第一任老板，是继国家主。那是个极度重视家族利益的男人。在岩胜的幼年生涯中，充斥了各种各样的学习，虽然十分辛苦，但是因为一直被当作家族继承人培养长大，早已知道满城的城民就是自己将来要背负的责任，所以并不敢疏忽。然而即使拼命学习，练习剑术练到细嫩的手心流血，背诵和歌背到头疼，种种辛苦，父亲仍是少有和色。只有负责教习的师父们和什么也不懂的侍女们会夸赞自己。
可是，我们都知道，那不一样。
后来，岩胜偶然发现缘一，才知道自己原来还有一个更为幼小的双生弟弟。
他无比弱小又可怜，身形细瘦，头发粗糙，既没有舒适的衣物和丰富的饮食，也不能到宽阔的庭院中玩耍，更体会不到知识的甜美，整日的活动范围只有仅仅三叠草席的大小。说句不好听的，就算是富贵人家的仆从都过得比他好。大概就是因此，他整个人都呆呆的，也不会开口说话，脸上带着丑陋可怕的胎记，从头到脚全无孩童的朝气与烂漫，是个让人看了就感觉无趣的孩子。
但是，没办法啊，缘一他是我的亲兄弟啊！我作为兄长，不仅父亲对我寄予厚望，教习师父有好几位，侍女更是前呼后拥，衣食住行无不华美。比较起来，弟弟实在是太可怜了！
带着无意识的优越感和怜悯心，岩胜偷偷的用点心、玩具、饰物、新学到的知识，毫不自知的豢养起了弟弟。就像你给流浪的猫儿随手喂根猫条、扔条不要的旧毯子一样，虽然是好心好意，但是根本没负多深的责任。
本身就是被继国家主养着的继承人，哪有余力去养别的什么人呢？
很快，继国家主就知道了长子与次子的来往，狠狠的训斥了岩胜，甚至动手给了他一个耳光，让他的半边脸都肿了起来，严令他不准再去看缘一。
虽然父亲的喝斥非常可怕，但是脸上的疼痛却是岩胜早已习惯。被师父打飞手中竹刀的时候，从小马上摔落的时候，被弓弦弹到的时候，都比这痛多了。于是小小的岩胜用短刀削了一支笛子，趁着大家都睡着的时候，把它送到了弟弟手上。
放心吧，缘一，虽然你没有得到父亲的喜爱，但是你有我这个哥哥！
交出去的是笛子，也是岩胜的一片爱护之心。包含着对弟弟的疼爱、对弱者的怜悯，也包含着对强者的隐晦反抗。
世事难料。
世上就是有些人，生而不凡，明明同处一片天地，却让你永远追赶不上。
当缘一初次握剑就将高山一样的师父打倒在地，甚至打出巨大的肿包时，岩胜的心里就有什么东西碎了。
我训练无数次，被教训得伤口都还没愈合，为了得到一句夸奖都要努力半天的师父，就这样被你漫不经心的打倒了。还跟我说什么，想去放风筝，想和我一起玩，想做第二厉害的剑士因为哥哥是最厉害的？
别开玩笑了！
你的意思是我以前的那些艰苦训练，都是做了无用功，还不如放风筝这样的玩耍嬉戏吗！你到底把我、把我之前的人生，都当成什么了！！我是那样爱护你啊！！
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的缘一，濡慕地看着敬爱的兄长。他真心认为，自己的兄长是天下第一。在他那小小的世界里，母亲是需要照顾的，侍女就像人形的物件，并且她们也都不理会自己，父亲就只是两个文字。
只有哥哥，岩胜，是哥哥，是血亲，是朋友，是世界。只要有哥哥在，缘一就有未来。缘一的未来，也必定是和哥哥在一起的。
都说小孩子残忍，那是因为孩子不知道重量。不知道世人价值的高与低，不知道生命情感的轻与重。所以在岩胜看来珍贵无比的剑术才能，在缘一看来根本不如放风筝时的快乐重要。
骄傲的岩胜此时也仍是一个天真善良的孩子。如果继国家主在知道这件事后好好教导，认真开解，那他不仅能得到优秀的继承人，还能得到一位出色的剑术高手。
然而他思考过后得出的却是：把有天分的缘一立为继承人，为了确保家族稳定把原本的继承人岩胜赶到寺庙去。
哈！
真是利益至上的典范。
人心在继国家主面前一文不值。哪怕那是自己的儿子，不，正因为是自、己、的儿子，所以才敢这样肆意的摆弄他们的人生。
这对小小的岩胜来说，简直是天塌地陷。
为什么？我不是您的孩子吗？我还不够优秀吗？就算不是继承人，不能继承继国家，我难道就一点用处也没有了吗！那些夸奖、欺许、承诺，全都是假的吗！
正当岩胜惶恐不安的时候，缘一来了。背着简陋的小布包，带前那只丑丑的小竹笛，趁着月色前来辞行。
“我会把它当作是哥哥那样珍惜爱护的。再见了哥哥，请您多保重。”
月光下远去的小小身影，再一次让岩胜心如刀绞。既心痛又庆幸，既难堪又伤心。
我竟然不如缘一有勇气，我竟然没办法保护幼小的弟弟，我是个失败的继承人，幸好我仍是继承人，我竟然这样无能，必须靠弟弟的牺牲才能坐稳位置……太没用了，太可耻了，太可怜了，太可恨了！缘一，缘一！
带着这样焦灼的心，岩胜慢慢长大，顺利继承了继国家主的位置，娶了一位不是特别喜欢，也不是特别讨厌的妻子，有了一个可堪塑造的长子，还有了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幼子。
岩胜在次子出生的时候发誓：绝对不让这对兄弟像我和缘一一样！
然而，鬼来了。
引以为傲的剑术、名家制造的利刃、出类拔萃的部下，在鬼的面前就像土鸡瓦狗，一碰就碎。而自己仅仅是因为被属下们保护着，才无用的拖延到了最后，被踏着月色而来的缘一救了。
多年前的月夜，被缘一保护着，保住了继承人的位置。
多年后的月夜，仍被缘一保护，得以活了下来。
啊！！太耻辱了！！我宁可与部下们一同死去！还能老老实实地以战死的武士城主的身份光荣安葬，现在这样，不就是我踩着部下们的命，靠着缘一的怜悯才活下来了吗！继国岩胜，你往日自满的剑术到哪去了！你身为武士的骄傲呢！
自己满身血污，衣衫破碎，蓬头垢面，刀折甲散，哪里还有一城之主的威严。反观缘一，他刀光凛冽，身姿挺拔，容颜干净，眼神清亮，月渡清辉。简直是被月神宠爱般，风光霁月。
岩胜的心，再次被扔进了油锅里，被炸得酥脆。
不想再忍受这种耻辱的岩胜，把继国家交给了家老和妻儿，轻装简行，带着新的佩刀跟缘一加入了鬼杀队。暗自较劲要比缘一更出色，至少要还了他两次相救的恩情才行，不然哪还有兄长的尊严？
无奈，缘一……他真的跟你不一样。
岩胜加入鬼杀队没多久，整天忙于杀鬼、练习的他还来不及跟更多的剑士建立友谊，缘一就自创了日之呼吸法。本就是众生之巅的他，更是远离尘寰，让岩胜等一众凡人赶之不及。尽管他大方的把呼吸法教给了鬼杀队所有人，但却没有一个人能学会。即使是同血缘的岩胜也不行。
仙凡之别再次横亘在岩胜面前。
倔强的岩胜仍不肯认输。以愚公移山的精神，勉强自己练习日之呼吸。越练越伤，越伤越气，越气越练。用自然界的动物来形容，怎么着也得跟平头哥有那么点关系吧？
心疼哥哥的缘一发现后立刻开动外挂一样的脑筋，只花了一个晚上，就为岩胜量身定做创出了月之呼吸法。再一次用超凡的实力，啪的一声甩了岩胜一个响亮的耳光。
我无数次想要跨越这天堑，到达你所在的彼岸，可结果你一个晚上就把我拉过去了，怎么？我努力攀爬的样子，就这么好笑吗？
憎恨。
无比的憎恨。
为什么有这样才能的不是我？哪怕只是相近的才能都没有，一次又一次，我在你面前连身为人的不放弃精神都没有资格拥有吗？在你看来，我这个所谓兄长，只不过是一个恰好有那么一丝血缘关系的，物件吧？是吧？就像在天上飞的风筝、在池塘里游的鲤鱼，只要你随便放一下线、丢一把饵食，我就会随你心意的飘飞天外或是聚集到脚下。
岩胜木着脸，避开所有的鬼杀队剑士，独自来到林中练剑。
好啊，既然这样，那我也无话可说了。就来看看吧！究竟是我的月之呼吸强，还是你的日之呼吸更强，就算我达不到技艺巅峰，那干脆用鬼的数量来算好了！等着看吧，缘一！就算是用着劣等品的月之呼吸，我也一定会比你猎杀更多的鬼，就算是借用你的剑法，我也不会仅是只会用剑术的武夫，等我的月之呼吸大放异彩，拯救他人，皎皎明月也一定可以照亮世人，让大家都看到我继国岩胜！不是继国缘一的哥哥岩胜，而是使用月之呼吸的继国岩胜啊！
心里满含痛苦，但骄傲的岩胜不屑于展示。他想像儿时听到的故事主人公一样，做个坚忍、高洁、仁义、忠诚的，像深埋在地下的宝玉一样的男人。
我知道现在的弱小，也知道将来的自己一定会更强大，不拒绝痛苦，不害怕流血，用汗水浇灌成功。等我坐上荆棘背后的王座，我能骄傲地对自己说：看！你果然是最优秀的！
如果命运就按照岩胜设想的那样往前，那多半鬼杀队的历史记录中，一定是日月齐出，交相辉映。
可……地狱无处不在，生活就是痛苦。
单纯耿直的剑士遇到了五颗脑子七颗心脏的鬼王，好比小螃蟹遇到了大章鱼，可怎么是对手哟！
不等第二任老板产屋敷派人来救，继国岩胜就变成了黑死牟。
抛妻弃子，断情绝爱，扔掉责任，不顾武士的自尊，舍弃为人的身份，也要得到能与缘一一战的强大力量。即使失去过去的一切，也要超过缘一。这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执着？
岩胜忘记了。无惨不在意。缘一不知道。
过去的岩胜，就此被扔进时光的夹缝，再也不得见天日。
变成鬼后岩胜老实的跟着第三任老板，鬼王无惨开始了捕食、精进剑术、修行、挑战人类高手、捕食的规律生活。偶尔给屑老板找找青色彼岸花，偶尔给屑老板找找部下，就当是休假了。
一晃几十年过去，白发苍苍的缘一再次出现。
黑死牟愤怒又兴奋，悲伤又羞愧，可是这时候的他已经不记得为什么会有这些感情，也不记得这些感情到底是怎样的味道了。
“兄长……”
“拔剑吧，缘一！”
不要说话，不要扰乱我的心，拔剑吧！你是猎鬼人，我是食人鬼，根本不应该交谈！
一刀。
本以为自己数十年的苦练，变成鬼后异常强健的体魄，能够轻而易举的获得胜利。然而，缘一只用了一刀，再次让黑死牟见识到什么叫仙凡有别。以为自己要死了数秒之间动也不能动的黑死牟，过了好一会才发现自己没有死。不是缘一打不过，而是再一次的，被手下留情了。
“缘一你！”
黑死牟愤怒的喊叫，满心憎恨，容貌都变得狰狞了才察觉，缘一维持着站姿，就这样去了。自己的剑锋划破了他的衣襟，儿时做的那只旧竹笛掉在地上。
缘一……死了？
那个神之子缘一，竟然死了？竟然也会死？他就这样死了？！怎么敢，他怎么敢！他怎么敢就这样死了！！我还！
……对了，缘一，是人。
是啊，是普通的，会死去的人啊。
可惜了，那天没有下雨。
浑浑噩噩的回到住所，黑死牟像块石头一样坐在房间里，手上握着装竹笛的布袋。不知怎么的就回来了，也不知道怎么就天亮了？还是天黑了？还是天黑又天亮了？
明明确实度过了好几百年，黑死牟有的时候却常常觉得只是过了几天而已。
猗窝座的拳脚功夫有所长进，但还是比不过自己。童磨发动了换位血战，没关系，只是多花了些力气而已。上弦六干的不错，有在努力工作。下弦又换了一批，是叫什么来着？算了，反正很快又会死去。这届鬼杀队不行啊，比起当初那孩子差远了。大人又在发脾气了，我实在是太无能了，还没能找到青色彼岸花。
时光的车轮向前，咯吱咯吱老旧沉重，所有的日子都苍白无趣，只有清亮的月光古今同明，只有手边的佩刀与我共眠。
但是，我……死了？被这样几个小鬼，杀死了？为什么，缘一？我的月之呼吸，应该只弱于你才对啊？我应该只会死在你手中才对啊？
原来，我是想成为你啊，缘一……
本以为死后终于能消停些，跟兄弟好好见一面，然后各自投胎。没想到，睁眼，看到的是第四位老板，鬼王灶门炭治郎。
所以，那场战斗最后是无惨大人获得了胜利？
“不是哦，鬼舞辻无惨正在阿鼻地狱受刑呢。你要去看他吗，岩胜？还是想先见一见你的弟弟，继国缘一？”
听到缘一的名字，岩胜的心又活了过来，蹦跳个不停。但是一想到最后一面竟是那样，岩胜不由得皱紧了眉头，拒绝了鬼王的建议。
不知道这位新任鬼王做了什么，黑死牟又恢复了岩胜的模样。还将以前见过的许多旧面孔都弄了过来。吵闹的童磨，拳脚还行的猗窝座，沉默的鸣女，精神病魇梦，还有那些柱，也有许多变成了鬼。
因为同为鬼的族群数越来越多，不喜处也显得越来越杂乱了，实在忍无可忍的岩胜第n次上报炭治郎无果后，终于拿出了曾经身为继国城主和上弦一的手段，把一群欢快但脑子抽疯的鬼都管理了起来。在这过程中，鬼灯起了良好的示范作用。就像文武殿一样，鬼分作了原鬼组和柱鬼组，开族群大会的时候，两班人马哦不，鬼马分列两边。岩胜和义勇被分别任命为第二和第一辅佐官。
岩胜对此没有丝毫不满，只要炭治郎不强令他去见守在天国和地狱相连的通道处的缘一，岩胜就没有任何问题。
哼！竟然死后还让兄长操心，真是太不像话了，缘一！
鬼王天天出去旅游，陪王妃，第一辅佐富冈义勇虽然实力还行又得鬼王亲信，但是是个鬼都知道这位辅佐官不擅长拔剑以外的事。所以岩胜的第二辅佐，其实和第一辅佐也没什么差别了。
再一次凭实力解决掉“突然涌入不喜处的大量亡者”这个麻烦后，岩胜准备回去继续办公。转身却看到了某个让他纠结了一生的家伙，正可怜巴巴的望着这边，像一只弱小的草食动物幼崽。嘴里喊着：“兄长大人……”
啧，太不成体统了！
“你那是什么打扮，太不像话了！我是这样教你的吗！”
“很抱歉……兄长……”
“不许道歉！还不快过来！”
“是！兄长大人！”
“你就这样过来了吗！文书呢！”
“在这里！我还带了母亲做的点心！母亲还问我，兄长何时能过去啊？”
“不像话！我现在还是戴罪之身，怎么能恬不知耻的到天国去看望母亲！”
“对不起，兄长……”
“抬起头来，真是，不要以为死了就可以丢掉武士的尊严了！”
“是！兄长大人！今晚我可以在不喜处休息吗？”
“别胡闹，现在还是上班时间！”
“那下班后我可以过去吗？我想跟兄长睡一个房间！”
“怎么每次来都要和我挤，你就不能痛快的完成工作回到天上去吗！这么大的人了还怕黑，真是太不像话了！”
“对不起，我……”
“哼！还是教育的不够！”
“兄长！！别拔刀，会断的！！”
“缘一，你给我过来！！”
啊哈，今天的不喜处地狱，依然非常吵闹。大概就是因为这样，鬼王才总是去外面旅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