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江南（一）
“辛大人，这屋子那么小，我们三个人怎么住？也太拥挤了些！”
“对呀，辛大人还是另外再安排一间吧！”
长孙卿三人不约而同地止步，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在长廊的另一头站着好几个人，其中便有辛岁的身影，而最开始说话之人是陆灵舒。她旁边站着另外两个嫔妃，皆是秀眉紧蹙，脸上荡漾着不悦之色。
在她们身后是一间房门敞开的屋子，与长孙卿面前这间屋子规模应是差不多。
辛岁一脸为难地回道：“这是江尚书他们安排的居室，微臣哪有资格替各位娘娘再另行安排？还请各位娘娘恕罪。”
许是察觉到长孙卿等人的注视，辛岁朝她们这边看了一眼，瞬间底气更足了：“陆昭媛您看，贤妃她们也是三人住一间，但她们都没说什么，这事儿微臣实在是安排不了。”
陆灵舒几人也往长孙卿这边看了过来，但是叶希儿和孙蕴已经推门而入，长孙卿也紧随其后，并未过多理会她们。
陆灵舒悻悻地收回视线，只得乖乖转身进屋。
辛岁如释重负，随即也转身离去。
越是身份低微的人还越矫情，人家贤妃都不计较这些，她们还想另外安排房间，简直是异想天开。
长孙卿一进屋，一股潮湿气便扑面而来，不由得皱了皱眉。
虽然江南的空气没有关中地区那般干燥，而是湿润舒适，但这屋子也……太潮湿了吧，长孙卿一进来就感觉浑身不适。
与她相同反应的还有叶希儿和孙蕴，将屋子打量了一圈，几人的脸色都不是很好。
最主要的是，这屋子有些地方还漏雨，得用盆接着。
窗子也都有些破旧，但好在并未刮风。
这驿馆一看就是年久失修了，但皇帝此次南下较为匆忙，估计很多房屋都还来不及修缮，那些好一点的房屋也只能给王公大臣居住。
“咳咳——”
长孙卿正想去右侧的单间看看，就听见屋内响起轻咳声，还分外虚弱无力。
回头一看，就见叶希儿在侍女的搀扶下坐在榻上，手捂着胸口，面色似乎不太好，较为苍白，孙蕴已然过去慰问：“贤妃你没事吧？”
叶希儿摇摇头，没回话。
侍女扶着她进里间休息去了，长孙卿和孙蕴也就各回各屋，晚膳由宫人们单独送进她们的房间。
没过多久，外面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还刮起了阵阵冷风，从破旧的窗户吹进来，冻得人直发抖，长孙卿只得坐在火炉旁取暖。
整个屋子潮湿又阴冷，别提有多不舒服了。
而晚膳过后，外面传来的咳嗽声便越来越紧促，几乎不曾间断，皆是出自叶希儿。
没过多久，外面的房门便被人推开了，紧接着便响起了辛岁的声音：“贤妃娘娘这是怎么了，要不要微臣去请个大夫来看看？”
“贤妃自幼在关中长大，不太适应江南的气候，又一路舟车劳顿，而这屋子阴冷潮湿，贤妃怕是感染了风寒。”出声之人是孙蕴，她的语气带着几分试探，“辛大人，你看看还有没有稍微干燥暖和一点的屋子？让贤妃换过去，否则即便大夫来了恐也无法治好她这风寒。”
“这……驿馆的屋子基本都是这样……”
辛岁似乎很为难。
但沉默片刻后，外头又响起了辛岁的声音：“稍微干燥一点的就只有圣人的居室了，不若微臣去向陛下请示，看看能否让贤妃搬过去与陛下同住。”
“如此最好不过，有劳辛大人了。”
随着关门的声音响起，外屋又恢复了沉寂。
但是没过多久，长孙卿出来倒水喝时，刚巧遇上去而复返的辛岁。他略为兴奋地踏进屋中，但看见长孙卿在旁边时，他的兴奋之色稍微收敛了些许，毕恭毕敬地对叶希儿道：“贤妃娘娘，圣人顾及您的身体，已经准许娘娘搬过去休养。”
听闻此言，叶希儿苍白的脸庞上洋溢起笑容，欣然与孙蕴对望。
而孙蕴亦是笑逐颜开。
叶希儿立马就让侍女收拾东西，然后在侍女的搀扶跟随辛岁离开了。
这间屋子就只剩下长孙卿和孙蕴两人居住，目送叶希儿离开后，孙蕴回眸望向还坐在桌边的长孙卿，兀自嘲笑道：“终归还是贤妃得君心啊，纵然陛下再宠爱你，你也只能和我一样，住在这间四面来风的破屋子里。”
长孙卿闻言都未抬头看她，缓缓将手中水杯放回桌上，“容妃有此闲心，还不如早些歇着。”
她的内心并无波澜起伏。
君王之爱本就不该是一人独占，况且叶希儿已经陪伴在苏明月身边多年。
长孙卿独自起身回屋，没再理会孙蕴。
随着夜色越来越深沉，寒风也越加凌厉起来，桌上闪烁的烛火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熄。
长孙卿不得不抱着棉被坐在火炉旁，可这棉被也是一股潮湿味，就算裹住全身也没暖和多少。这感觉，比关中寒风呼啸的冬日还要难受。
“咚咚——”
就在长孙卿心中苦闷之际，屋外忽然响起了扣门声。
长孙卿颇为纳闷，看这时辰也不早了，这又是谁来造访了？但是长孙卿依旧缩在火炉旁没有动，自有人会去应付。
果不其然，外屋很快传来了孙蕴不耐烦的声音——
“门外何人？这么晚了还……”
随着房门被推开，孙蕴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好一会之后，她的声音才复又响起：“陛下，您……您怎么来了？”
听见这话，长孙卿亦是一激灵。
苏明月来了！
她瞬间打起了精神，叶希儿不是都已经搬过去了么？他还来做什么？
“朕来找惠妃，她可屋中？”
这是苏明月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冷沉。
听到他说来找自己，长孙卿这心里就彻底无法平静了。
这一路走来，她几乎都没怎么见过苏明月的面。
可长孙卿仍旧坐在火炉旁没有动，这屋子里实在太冷了，即便苏明月来了，没什么大事的话她也不想离开火炉旁。
“惠妃在里屋，妾这便去叫她……”
“不必，朕自己去。”
话音未落，长孙卿就听见脚步声由远及近，她本来还是不想动的，但理智催促着她放开棉被，不情不愿地走上前去。
里屋的门被推开，一袭玄色长袍的苏明月落入眼帘。
“臣妾拜见陛下……”
长孙卿的腰还没完全弯下去，面前之人便已经扶住了她的手臂，制止她弯腰俯首的动作，长孙卿只好顺着他的力道直起身。
孙蕴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眼睛直直看着这边。
苏明月扶着长孙卿的手并未松开，凝眸望着眼前人。他的感知很敏锐，长孙卿的身躯在微微发抖，而屋外的冷风不断地从窗台涌入，案上的蜡烛都即将要被吹熄。
苏明月放开长孙卿的手臂，转而解开自己身上的大氅，手一扬便将其披在长孙卿身上。
“陛下……”
长孙卿欲拒绝，苏明月的动作却不容她抗拒，直接把衣带都给系好了。
苏明月的大氅又宽又厚，直接将长孙卿单薄的身躯整个包裹在内，而大氅上还残余着苏明月温热的气息，瞬间就将寒意阻隔在外。
“陛下这是……”
长孙卿抬眸不解地望着他，苏明月特地赶过来给她披件氅衣？
苏明月将这间里屋环视一圈，屋子狭小只有一张床榻，连梳妆镜都在外间只能和别人共用，窗子也这般破旧不堪，苏明月的神色愈发冷沉：“江诸那老匹夫竟敢如此怠慢朕的后妃，黎王夫妇的居室都不知比这好上多少倍，若不是贤妃要搬来朕的居室，朕还不知道原来你们居住的屋子这般简陋，着实委屈卿儿了。”
尽管苏明月的面色再冷沉，可他望着长孙卿的眸光中亦有怜惜。
长孙卿心神微动，却是低眉不语。
苏明月又接着向她解释：“可惜朕的居室环境虽好，规模却不大，如今贤妃搬了过去，便没有地方能容下卿儿了。”
长孙卿笑眼望他，还挑了挑眉：“所以？”
她倒想看看他有何解决之法。
“所以朕带卿儿去外面的客栈居住。”苏明月不由分说牵起长孙卿便要往外走，等他们将要跨出门槛时长孙卿才反应过来，连忙拉住了苏明月。
“陛下！您怎能去外面客栈里住？”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客栈可不比驿馆有重重卫军把守，而卫军也不可能跟着过去将客栈围住，这样不但会扰民，还会暴露苏明月的身份。
身为帝王，身边定然得有卫军护驾。
身后方的孙蕴也被惊了一下，她想劝谏可又不好多言，只能眼睁睁看着。
苏明月轻抚长孙卿的手背安慰道：“卿儿放心，朕有能力保全自身安危，也会护你周全，不论旁人再如何居心叵测都是枉然。”
长孙卿定定地看着苏明月，总感觉好像一切都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苏明月向来沉稳，断不会贸然涉险。
思及此，长孙卿便没再多言，任由他牵着走出屋子。
但是刚跨出门槛苏明月忽然停住脚步，回眸望向矗立屋中的孙蕴，对她道：“这屋子实在太潮湿，容妃若不习惯，可以搬过去与贤妃同住，待明日朕再找那老匹夫算账。”
孙蕴静默片刻，随即欠了欠身：“是，多谢陛下隆恩。”
苏明月便没再理会她，转而望向跟在旁边的辛岁，冷声道：“辛岁，倘若今后惠妃受了委屈你再知情不报，朕定不轻饶。”
辛岁连忙俯首：“是是！微臣知罪，今后定谨遵陛下教诲！”
苏明月没再多言，辛岁则暗暗抹了把冷汗。
他哪知道圣人会珍视长孙惠妃到这种地步呀，所以也就没跟圣人说这事，还好圣人不跟他计较。
两人离开驿馆并未惊动其他人，长孙卿连重雪都没带去，辛岁也留在了驿馆，只有常羽和左武卫将军赵升跟着两人，如此一来能节省住房的开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