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妃位（一）
茶水都已备好，无双手持纨扇站在榻边为长孙卿扇风。
不一会儿，重雪便领着陆灵舒两人进来了，看见坐在榻前的长孙卿，二人齐齐俯首行礼：“妾等拜见惠妃娘娘！”
声音整齐洪亮，毕恭毕敬的。
长孙卿面无表情应了句：“免礼。”
她也懒得故作姿态，脸上没有一丝笑意。
二人起身时，陆灵舒的目光无意间扫过长孙卿的发髻，她今天刚好戴了那支凤头钗，金光熠熠，璀璨华贵。陆灵舒的眼中不易察觉地闪过一丝嫉恨，随即便被殷勤的笑容覆盖：“恭喜惠妃娘娘晋升位分，在短短的时间内便平步青云，妾等着实望尘莫及啊。”
长孙卿在她这话中却听出了另一层意思——
明明是差不多时候进宫的，而现在长孙卿已经越过她踩在了她头上，而她还只是个昭媛，一直没有变过。
差别有多大，讽刺性就有多强。
不过长孙卿也不在意，她也只能讽刺她自己。
长孙卿难得扯出一个敷衍的微笑，并未搭话，只是用眼神示意侍女给她们赐座奉茶。
“谢惠妃娘娘。”
两人落座之后，罗裳便忍不住四处打量起来，紧接着便是一番惊叹：“这观云殿果真富丽堂皇，与惠妃姐姐甚是相配，而与那延嘉殿相比亦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圣人当真宠爱惠妃姐姐！”
她的眼中当真是有艳羡之情，宫殿的奢华程度大抵应是差不多，只是这观云殿是后妃居室中离昭阳殿最近的，她们自然是羡慕。
长孙卿听见这话却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不得不自谦：“贤妃是后宫之首，我怎可与她相比？”
陆灵舒悄然瞪了眼罗裳，眼神暗含警告。
这种为吹捧别人而贬低另一人的话，在宫中还是得少说，尤其是她们这种需要依靠别人的势力来生存的嫔妃。
罗裳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讪讪地垂下头不再多言。
长孙卿也懒得与她计较，伸手接过侍女递来的茶水，慢悠悠地品尝了几口。
待她将茶盏放下，陆灵舒才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忙向随行的宫人使了个眼色，而后面向长孙卿，脸上是略怀歉疚的笑：“惠妃娘娘，之前妾与你多有不愉快，是妾不懂事，还望娘娘海涵，今日特地登门献礼，只望能与惠妃娘娘冰释前嫌，重归于好。”
在此刻的陆灵舒身上，已经完全看不到从前的嚣张气焰，讨好的意图太过明显。
长孙卿也不说话，就想看看她要耍什么花样。
宫人将一只玲珑小巧的玉瓶递给陆灵舒，陆灵舒接过之后便亲自起身走上前，将玉瓶双手呈到长孙卿面前，笑言道：“这是妾花重金从西域使臣那求来的熏香，据说安神效果极佳，还能美容养颜，妾便想着惠妃娘娘常常侍奉陛下，定然操劳，将这熏香献给娘娘最为合适不过，还请娘娘笑纳！”
长孙卿默默瞥了她一眼，心中的羞愤之火已然被挑起。
侍奉陛下，定然操劳，这事能拿到台面上来说？
长孙卿脸皮薄，竟不知陆灵舒会这么不知羞臊，她对这所谓的安神香已然全无兴趣，脑海里不免会浮现苏明月的身影。
旁人亦为之尴尬，而陆灵舒好似浑然不觉。
长孙卿不想要这安神香，但是陆灵舒已经呈到她跟前，她若是不收，面子上不太过得去，显得她很小家子气。
没办法，中原人就得讲究体面。
“多谢陆昭媛好意，大家都是姐妹，那些过节不必记在心里。”长孙卿故作宽宏大量地接过了玉瓶，拿在手里还能感觉到玉瓶温润的触感，恐怕单是这玉瓶就价值不菲。
陆灵舒喜不自胜，打心眼底高兴，随之退回了自己的座位。
长孙卿的心里有一瞬间的困惑。
陆灵舒花费重金，就只为了向她谄媚？长孙卿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这安神香在用之前可以提前闻一闻味道。
长孙卿拔开瓶塞，将玉瓶凑到鼻前仔细闻了闻，随即赞叹：“这香气并没有那么浓烈刺鼻，闻着的确舒适，陆昭媛有心了。”
她仍是笑颜，但眸光却骤然变冷：“只不过……陆昭媛到底安的什么心，本宫倒是很好奇。”
话音刚落，就见陆灵舒的脸色蓦地一僵。
旁人皆是不明所以，陆灵舒亦是茫然无措：“惠妃娘娘此话何意？妾哪里敢有什么居心呀。”
她脸上的笑容已经明显没有那么自然了。
“这香当真只有安神养颜的作用吗？陆昭媛，你棋差一招啊。”长孙卿随手便将其扔在旁边的桌案上，脸上是笑意吟吟，只不过是讽刺的笑，“你大概不知道，这里面掺杂的樟沥香原是产自洵国西部吧？拿这个来糊弄我，你可真有本事。”
长孙卿对她的称赞是由衷的，若非产自洵国，长孙卿还真无法一下子就闻出来。
重雪也为之一惊：“公主，这里头有樟沥香？”
看见长孙卿不假思索地点了头，重雪赶紧拿过玉瓶将其盖上瓶塞，放到了离长孙卿更远的地方，一脸惊恐地看着陆灵舒。
洵国人都知道，这樟沥香是用来驱虫的，有毒，人若是长期吸入，轻则患病，重则死亡。商人为了盈利，也曾将其引入中原，但中原只有小部分商人知道其原产地，但见陆灵舒呆愣的表情，估计还真不知道这东西是来自洵国。
虽然香味极淡，却耐不住长孙卿是洵国人。
她就知道陆灵舒没安好心。
此时的陆灵舒脸色已是煞白，却还故作镇定：“什……什么樟沥香？我根本不知道，你们是不是误会了？”
“误会？”长孙卿哼笑了一声，“事情竟会如此碰巧，我这是撞大运了？”
面对长孙卿锐利的目光，陆灵舒眼神闪躲，不太敢与她对视，心虚之意已显而易见。迫于压力，陆灵舒赶紧离开座位跪伏在地，慌忙为自己辩解：“惠妃娘娘恕罪！妾确实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也确实不曾听说过樟沥香，还请惠妃娘娘明鉴！”
旁边的罗裳见此情形，也只得跟着跪地求情：“惠妃娘娘，虽然妾也不知这樟沥香是什么……但是昭媛绝对不敢坑害您，这其中定是有误会啊！”
罗裳是跟陆灵舒一道的，陆灵舒要是有了事，她也难逃一劫。
“此事绝非妾所为，妾真不敢坑害娘娘！”
陆灵舒急得直叩首。
她此刻只能咬定此事不是她所为，这样就还有辩解的机会，否则一旦承认，凭长孙卿的身份立马就可以给她定罪。
“你们说这是误会，可本宫都未曾点破这樟沥香究竟有何功效，尔等便一口一个坑害，当真是对香料中暗藏的玄机毫不知情？”长孙卿冷笑一声，起身拿过玉瓶，一扬手便将其扔到陆灵舒面前，“本宫没时间与你们计较，这贺礼本宫是承受不起，陆昭媛还是拿回去自己享用吧，若再敢来扰本宫清净，下次就没这么好运了。”
陆灵舒如释重负，捡回玉瓶连忙点头叩首：“是……是……谨遵惠妃教诲，妾等告退……”
两人赶忙起身灰溜溜地离开了。
长孙卿百无聊赖，又重新躺回了美人榻上，旁边的重雪忍不住问道：“公主，此事难道就这么算了？”
长孙卿睨了她一眼：“不然？”
就她们那点小伎俩，长孙卿压根不屑一顾，更提不起兴致追究到底。
除非是太后出手，不然没必要浪费时间。
重雪虽然心中不平，却也没再说什么。
延嘉殿的后院里，正在亭中喝茶乘凉的孙蕴忽然说道：“听说今早圣人便下达了诏书，晋升长孙昭仪为惠妃，还赏赐了不少金银玉器。”
坐在她对面的叶希儿蓦地一怔，默默低喃：“惠妃……”
孙蕴悄然冷笑一声，不由感叹：“是啊，竟是直接越过了我，地位仅次于你了。”
叶希儿抬头仰望碧蓝的苍穹，眼中隐隐透着哀伤与几分悲凉，“陛下当真是喜爱她的……”
心头像是被人扼住一般，沉闷苦涩。
因为她一句“二品以下嫔妃不配轿辇”，苏明月回来就将长孙卿晋升为昭仪，这才没过去多久，他便迫切地将长孙卿升为惠妃。从前叶希儿是后宫之尊，而在短短半年内，长孙卿就已经与她平分秋色。
是不是要不了多久，长孙卿就会直接越过她？她很快就要连这表面的恩宠都守不住了。
心中酸涩，无法言喻。
看见叶希儿一脸苦相，孙蕴却不以为然，语气里还带着几分嘲笑：“她不过是会些狐媚手段罢了，哪能真的俘获君心？一个外族来的公主，身后无权无势，荣宠又能维持多久？”
听闻此言，叶希儿眼底隐隐泛起亮光：“你是说圣人不是真的喜爱她？可这么久以来，圣人从来没有提升过任何后妃的品级，唯独对她破例……”
越级晋升，还让长孙卿住在了观云殿。
孙蕴则是不屑哼笑：“她只是仗着有几分姿色，圣人一时觉得新鲜而已，今后的路还长，鹿死谁手还说不准呢。”
洵国公主又如何？在大夏还是得向权贵低头。
叶希儿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并未瞧见孙蕴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嫉恨，紧接着又听见孙蕴说道：“但她终究是黎王送来的人，不可不防，只愿圣人能早日看清她的真面目。”
叶希儿为之一惊：“难道她刻意接近圣人，是另有图谋？”
孙蕴只是看了她一眼，没有言语。
叶希儿缓缓垂下眉眼，心中思绪万千，眸色极为复杂而又坚毅。
虽然她是太后的人，但她绝不会做出对苏明月不利之事，倘若长孙卿心怀不轨，那叶希儿绝容不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