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盛夏(四)
苏明折没再追问长孙卿关于户部侍郎一事,不知他是真信了长孙卿还是另有想法,只叮嘱道:“朝政之事你一介女流不便插手,我亦不勉强,只望你能替我盯紧苏明月的任何举动。”
长孙卿仍是点头应下:“我会尽力而为。”
她抬头看了眼天边的月色,夜间的虫鸣声都已渐渐消退,时辰已经不早了,长孙卿扭头便对苏明折道:“若无其他事,我便先回寝殿了,以防被人发现你我在此相会。”
“好……”苏明折轻点了下头。
得到他的应允,长孙卿便不再停留,转身就要离开。
可是她才刚走出一两步,尚未来得及将帷帽戴上,腰间忽然出现一股力道,揽着她的身躯猝不及防跌入一个温热的怀抱里。
男人的气息紧贴着长孙卿的脖颈,强而有力的手紧紧揽着她的腰。
苏明折从背后抱住了长孙卿,致使长孙卿没法再往前挪动步伐,不知为何,她感觉到苏明折胸膛的气息异常温热,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住。
他的眼底是压抑着的欲念,只是嗓音还是那般清润:“卿卿,他待你……是否温柔?”
长孙卿此时的心神有点乱,不知苏明折为何会这么问,无论怎样回答似乎都不妥。回想起与苏明月相处时的情形,长孙卿心中就不免悸动,苏明月待她很好,但也只是建立在利益的基础上。
长孙卿努力镇定下来,只道:“他应不曾怀疑我……”
“卿卿,我既怕他对你太好,又怕他对你不好……”苏明折此时的心境很复杂,揽着长孙卿的手愈发用力,一想到怀中的人日日卧在他人身侧,苏明折心中便有一股无名烈火,不受控制地肆意蔓延。
他忍了很久,可终究无法心平气和。
每日醒来,他看见身边躺着的人不是长孙卿,他便会有种莫名的落寞感,周而复始。
长孙卿感受到腰间的力道越来越重,她的心绪便越来越紊乱,想要挣脱却无力挣脱。下一刻,她便感觉到柔软温润的触感停留在她颈间,而后往下,衣襟随之松散,在抵达锁骨处时,眼看对方还要往下,长孙卿心急之下奋力挣开了苏明折的束缚。
她双手拢着衣襟,将颈间的肌肤尽数遮挡,略为惊慌地看着眼前人:“这是在宫中,你……你莫要冲动。”
苏明折恍然如梦初醒,慢慢收回了停在半空中的手,“卿卿莫怪,是我失态了……”
他居然没能压制住心中的欲念。
苏明折微微垂下眼帘,将眼中的冷意悄然隐藏,长孙卿现在是可望而不可即,他断不能一时冲动而坏了大计。
他喜爱她,但更喜爱权位。
只待来日事成,他定然会将她的柔情尽数讨回来,一丝都不留给那人。
长孙卿并未察觉到对方情绪的变化,她现在一心只想逃离这里,唯恐再触及到他的气息,长孙卿尽量以平和的语气说道:“我先回寝殿了,你也早些出宫回府……”
说完长孙卿转身便走,脚步匆忙地离开了池上亭台。
苏明折未再阻拦,只一人停留原地。
他断不能被欲念冲昏了头脑,不论对方是谁。
长孙卿匆匆离开山水池,连帷帽都忘了戴上,抬头就见常羽站在道路边上,两人四目相对,长孙卿蓦然停下脚步。
常羽一直跟在长孙卿身边,他知道方才发生的事情。
他看了眼长孙卿微散的衣襟,便赶紧移开了视线,全然当做若无其事,一句话都没有说。而长孙卿回过神后从他面前走过,常羽便默默跟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隐匿于夜色中。
艳阳高照,天际一片湛蓝,炎炎烈日铺盖着整个长安城。
在宽阔的朱雀大街上,有一大队人马缓缓驶向南城门,其中领头之人是一位身着绛红官袍的男子,年纪看着不大,满脸春风得意的笑容。
过往的行人瞧见了都纷纷避让,更有甚着躲在角落里对那人指指点点,一脸愤慨和鄙夷。
奈何他们也只敢背后议论,不敢明面挑衅。
行驶到南城门时,忽见一袭白衣之人立在城门边上,身形颀长,在他旁边只有一个护卫跟着。
那为首的官袍男子赶紧勒住缰绳翻身下马,毕恭毕敬地来到那人身侧,朝其俯首作揖:“微臣拜见黎王殿下。”
苏明折回过身来,入眼即是那男子殷勤的笑脸,他眉宇微皱,语气却还是温和:“叶侍郎,圣人将赈济灾民此等重任交付于你,你可莫要辜负圣人的期望,江南的灾民们还在等着你去救济。”
户部侍郎赶忙笑着应下:“微臣遵命,定不负圣人与殿下所托!”
他答应得很轻松,这倒让苏明折无话可说了。
苏明折最后以复杂的眸色看了眼叶荆,随即转身离去:“叶侍郎,一路珍重。”
“多谢殿下!”
即使已经隔开一段距离,苏明折还是能听见他语气里难以言喻的欣喜,而苏明折的心境却与之相反。
许是察觉到苏明折不同寻常的情绪,跟在一旁的君子行忍不住出声:“殿下,为何那户部侍郎越是兴奋,您看起来便越是惆怅,这其中……莫不是有何问题?”
苏明折未再回头看那人一眼,只淡然回道:“人一旦得意过头,便会忽视潜在的危险。”
君子行百思不得其解,好一会儿之后,才勉勉强强理解了一半意思,刻意压低声音:“殿下是说,户部侍郎要大祸临头了,殿下好心前来提醒,而他丝毫没有觉悟?”
苏明折笑眼瞧了瞧君子行:“你倒是比他通透,只不过他到底是太后的人,本王不便多加干涉,是福是祸,皆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即便长孙卿不知道苏明月的用意,他也能基本猜到了。
众所周知,户部侍郎仗着有身为太后的姑母撑腰,父亲又在朝中担任宰相,年纪轻轻便当上了四品官,在京中那是横行霸道。不过上头还有圣人压着,他也不敢太嚣张,于是便一个劲在背地里贪污受贿,没少私吞国库里的银两。
而今赈灾款皆在他手中,以他那贪财好利的本性,很难不对赈灾款动心思。
苏明月早已看准了这一点,否则怎么会把这样的好差事甩给户部侍郎,只是这户部侍郎身后是叶氏一族,想要搞垮他没有那么容易。
朝中官员要么便是与曲江叶氏交好,要么便是惧怕叶氏的势力,又有谁敢公然得罪太后一族。
苏明折倒想看看,苏明月究竟会怎么做。
至于曲江叶氏一族的势力能否继续壮大,就全看太后叶蕤的能力了。
夜晚,苏明月留宿观云殿。
赈济灾民刻不容缓,而赈灾银也事关重大,长孙卿出于担心还是问了句:“户部侍郎出发了吗?”
“他已离开长安,很快便会上钩。”
苏明月回道。
他似乎胸有成竹,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长孙卿也松了口气,她有特意去打探过户部侍郎的为人,即便苏明折察觉到了不对劲,恐怕也挽救不了户部侍郎那贪财好色的心。
毕竟宫中有太后和贤妃,朝中又有掌管中书省的老爹撑腰,那户部侍郎自然会肆无忌惮。
时至深夜,烛光逐渐昏暗。
苏明月蓦然倾身向长孙卿靠近,长孙卿下意识想躲,却恍然发觉他身上的气息是她所熟悉的,内心并未有抗拒,随之停留原地没有动。
之前苏明折的举动让她还心有余悸,好在长孙卿并未有太过明显的反应。
帘外仅有两三支烛火在晚风的吹动下,闪烁着微弱的烛光,视野虽然昏暗,但苏明月依然能够看清她那白嫩似雪的肌肤,透着诱人的光泽。
倾身之时,却赫然发现她的锁骨处有一道不明显的痕迹。
苏明月一眼认出,这不是属于他的痕迹。
被欲念侵占的心瞬间冷却下来,眼神也在这一刻变得极为阴沉可怕,取而代之的是胸腔中熊熊燃烧的怒火。
那道痕迹竟是如此刺眼。
他将头埋在长孙卿另一边的颈窝里,一言不发,也未表现出任何异样。
长孙卿看不到他冷却的神情,只能感受到苏明月愈发猛烈的动作,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肆意疯狂,让长孙卿猝不及防。
“啊……”身躯极为吃痛,长孙卿忍不住发出低吟,然而对方却无动于衷。
她也不知苏明月这是怎么了,只能咬牙强忍着不适,待狂风暴雨结束之后,她已是身心俱疲意识模糊,并未看见苏明月那充满欲念的眼眸。
后半夜长孙卿突然醒来,扭头却见身旁空空如也。
她本来还想问问他发生了何事……
罢了。
长孙卿也不想庸人自扰,且随他去吧。
早晨醒来,长孙卿发觉腰腹部出奇的酸痛,在床上躺了好一会都没有力气坐起身来。原来此前苏明月一直都有手下留情,而昨夜他没有克制,对她突然间就失去了温柔。
究竟是何原因,长孙卿没有心思深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