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番外3：陈娜——解脱
我已经忘了是什么原因将体艺节晚会延后了，反正我回去的那天，学校冒着小雨举行了一场热闹的晚会，所有人穿着雨衣淋着雨欢声笑语，而我靠在宛橡肩头哭。她沉默，也不安慰，任由了我的任性。我知道她在思考，因为我已经将所有的所有都告诉了她。
“我看见你抛尸了。”
她垂眸。
“我看见你折磨他了。”
她依旧沉默。
我明白她的煎熬，她不明白。
我不能忍受她背负的鲜血，她能。
于是我给了她两个选择，要么依靠我，我一定会尽我所有的力量拉住她，把她拉出深渊；要么我报警。
我在逼她，也在逼自己。
我知道，她什么也不会选择，有时候她比谁都固执。
而我也很固执，选择了就不会退缩。
她会杀了我，我知道。
宛橡绝不是完全的冷漠无情，也并不是极度的残忍凶狠，她只是不会手软，本就如此的她绝不会为了一个不怎么重要的我而放弃掉自己，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做了自己，怎么会为了一个意外而破碎自己呢？别人眼中的她或许过于阳光，或许过于心软，又或许过于容易摇摆不定，但这些都只是因为她不在乎。她不在乎的东西太多了
太了解她了，了解到我心中的痛都变得异常清晰、异常不堪，我甚至不敢确定我死后她会不会有些许的后悔、伤心。
摇了摇头，消散了最后的动摇——已经决定了，就要坚持下去，这样才能绑住她。
鲜血解开了她的禁锢，那我便再以鲜血给她套上牢笼，希望她在此以后举起刀刃时能因为我而停顿，因为我的死亡而心软。能救一命是一命吧。
想想最后几天我过得不错，没有任何的吵闹，舅舅也常回家看我，给我做宵夜，陪我聊天，爸爸妈妈也抽出时间跟我视频，就是有些遗憾，不能抱抱他们。可能宛橡也知道该怎么做了吧，对我异常放纵，甚至会主动靠在我怀里想事情。
哪怕是表面的，也足够了——我成了唯一理解她的人，我已经很开心了。
接下来就只是短暂地等待。
等待死亡。
11月10日，是我的忌日。
——
那一天学校接受调查，给全体学生放了一天假，校园中只有寥寥几个人，宛橡约我去女孩儿自杀的废弃大楼的天台上见面，她说，她会给我解释一切。
其实对我来说一切都不重要了，我只要坦然地去迎接结果就好。
舅舅早早出门工作去了，家里就剩我一人，看了看窗外凉飕飕的天，我穿好厚衣服也出门了。
两个马尾被我精心梳洗了一番，还找出了小学时候他送我的发箍，粉粉嫩嫩的。
一路上走走停停，哪里都是他的身影。来到熟悉的楼下，我并没有唐突地上楼，只是站在一棵茂密的树下，抬起头来默默地看着某一层楼的窗口。
真无聊啊。
这么一直看着不会觉得很傻吗？
刘洪川这个傻子。
我一直知道他跟在我身后送我回家，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只是他容易不好意思，我便一直没有拆穿过。大高个儿的比女孩子还害羞。
低下头，透过门口看着他回家都会踏上的楼梯……我得到了很多爱，舅舅的爱，父母的爱，朋友的爱，还有……他的爱——所以我一直很知足，我已经够幸福了。
虽然有时候还是会稍稍责怪为什么家人，为什么他们总是没时间陪我，总是留我一个人在家，总是不会像其他家长一样来接送我。
明明我也是女孩子，明明我也会很害怕 。
后来想想也真是娇气，这个世界上明明还有更多需要关爱的人啊，我不能这么贪心，相反，我也要努力长大，好好保护需要保护的人。
于是我开始学会独立，开始学会懂事，开始学会先保护自己。
哪怕前方神秘危险，后方一无所有。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身后突然站了一个人。
他总是默默地不说话，也不出现在我面前，明明小时候那么爱欺负我，那么爱在我眼前出风头。
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好像是我小时候出事的那次，他吓坏了，我都还没哭出来，他快要哭了。
他呀，始终记得我是一个女孩子，始终想着我会不会害怕，始终愧疚小时候对我的欺负，始终害怕我小时候的事情会复发。
初中有流氓想要我做他女朋友，他一脸刚路过的表情揍了流氓一顿，当然，自己也挂了不少彩，还笑着让我小心，要不是他路过我就不好了。
我当然会小心，但我不害怕，因为我知道，他一直在我身后。
这种感觉我不知道怎么形容，但我知道，我好像开始爱他了。
“这一次，别保护我了。”
不知不觉，泪水落到了里面穿的衬衫，形成一朵朵不能绚烂而开的残花。
我做好了准备，却还是舍不得。
舍不得太多，爸爸，妈妈，舅舅，朋友，刘洪川，还有……宛橡。
脱下穿着的羽绒服，站在了那个一切开始，不对，应该说是一切觉醒的天台高处。
冷风吹得我两颊有些生疼，两边的头发被吹得不像样子。
宛橡站在身后看着我，一脸沉思。
我转头看了看她，她似乎发现了什么，半天只嘟囔了个开头：“你知道我……”
“知道。”或许太过平静，倒把一向冷静的她衬得有些不成熟。
可她本来也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小女孩儿。
“我不会动手。”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宛橡的眼眶处似乎略微有一点的泛红，风一吹却又什么都没有了。
强笑了一下，我颤抖着嘴唇：“那你准备……怎么杀了我。”
她面无表情：“不知道。”
大概过了一会儿，她似乎想明白了，看着我的眼神也愈加没有色彩：“你最好过来一点，不然容易摔下去。”说着她往我这边越走越近。
忽地，眼前掠过一把小刀，狠狠地从我面前扫过，要不是往后面猛地一躲，我的脸恐怕已经被削成了两半。
宛橡悲哀地越来越近，双手朝我眼睛处使劲抓了过来，但却在中途停了手。
可那时候已经晚了，我一退再退，脚一下踩空，直接掉了下去，用力扒拉住了石砖才没摔下去。
我现在悬吊在空中，双手那一点支撑太过无力。
本来都没想着活着回去，可本能还是让我没能放弃自己。
抬头，发现她站在高处犹豫地看着我。
勇气在这时候无限地迸发出来。她的手貌似在无意识地想要伸过来拉住我，我却忽然出声：“宛橡。”
她顿了顿。
“你真的想救我吗？”
我继续说着：“你的手没有碰到我的眼睛不就是不想要留下任何证据吗？”
“你本来就想把我吓到掉下去，这样就好像我自杀一样，不是吗？”
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你愿意回来吗？”
她不说话。
她并不是在犹豫，只是在考虑要不要真的杀我。
看来最后的希望也只能是希望……
“那你就不要碰我，不要打乱你自己的计划。”
我的手要支撑不住了。
身体在一点点往下掉。
我害怕了。
我不想死，我怕疼，我想回家。
“宛橡，小橡橡……”我哭着出了声，“回来好吗？回来……我不想死……”
只剩指尖了，要来不及了。
现在我的眼中只有绝望：“……宛橡，不要杀人，不要伤害我们爱的人……”
“记住我的话……”
下降的速度太快了，快到我连一个完整的画面都来不及看清。
——爸爸，妈妈，对不起，真想抱抱你们啊。
舅舅，记得少抽烟，少喝酒。
刘洪川，记得忘了我。
……
躺在血泊中，意识渐渐消散，各式各样的人出现在我脑海，最后，在一片黑暗中，我看见她独自站在一个角落中望着我，伸开双手，无所顾忌地拥我入怀……
闭眼前，想起我掉下时她决绝的神情和紧闭的双眼，我突然想起来被遗忘的记忆——小小的她保护了小小的我，然后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把害怕的我紧紧抱了在怀中。
最后一滴泪落入血海。
还好想起来了，我笑着……
……
……
……
回去的路上，宛橡望着暗沉的天空，笑着哭了。
诡异，悲伤。
“这下，我永远拥有你了。”
我终于可以不再面对你冷漠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