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闲散一日
杨天淳邀裴少卿到凉台对弈一番，子安对催旭好奇，便拉着他去玩了。
“衡之兄，有没有什么人需要引见一番？”裴少卿颇有深意的问道。
“何人？”杨天淳不懂他的意思便反问。
“呦，这是准备金屋藏娇啊！”裴少卿脸上笑意更浓，那眼神似要把对方看穿一般，“也好，你这块石头总算是开了窍，舍妹可是要伤心了哦！”
杨天淳这才反应过来，裴少卿说的是杜娘子，便解释道：“杜娘子只是在府里借住些时日，前几日被她本家叔父接过去了，并不在府上。”
“到你这将军府上借住？”裴少卿停下打算出子的手，大笑道，“堂堂左金吾卫大将军的府邸，让一位陌生女子借住，这偌大的洛阳城又不是没有旅舍，衡之兄要诓裴某，也要拿些说得过去的话来才行啊！”
杨天淳见他不信，便将事情原委与他说清楚，表明自己对杜娘子并无其他想法，裴少卿听后，又表示赞同，道：“杜位娘子失忆了，家中情况也不知如何，确实不妥。不如衡之兄就收了舍妹吧，弋歌自见了你，便倾心于你，你我两家都相熟了，也不用不好意思。”
“并非妥与不妥的事，只是杨某，无此心罢了，这种事，终是急不来的。”杨天淳依旧推辞，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
“只是你不急罢了，良叔较上次见时，又添了不少白发呢！”裴少卿正经道，“你啊，就是太端正了，一点不懂怜香惜玉，莫要把官场上的性格带入平常生活中，总是板着一张脸，应多笑笑，嘴再活些，还愁无人上门说媒吗？”
“仲阳兄倒是一副心灵嘴巧，与人可亲的模样，怎的如今也还未娶亲呢？”杨天淳揶揄道，“若真如你所说，仲阳兄该妻妾成群了吧？”
“呃……这……”裴少卿被噎住了，便解释道，“裴某是用情专一之人，怎可能妻妾成群，且我还未遇到可与之相伴一生的女子，断不可草草成亲的。哎，衡之兄，我们不是在下棋吗？继续，继续。”
裴少卿知道再劝，就要把话头引到自己身上了，便没有再继续。二人静静的下着棋，谁都没有再说话，院里的树上偶尔传来几声蝉鸣，为这静谧的时光增添了些许活力。
其实在朝中，杨天淳并无几个友人，这裴少卿算一个，还是至交，就如他自己所说，有过过命交情的。二人年纪相仿，只是性格却截然不同，一个端正严肃，寡言少语，不苟言笑；一个风流潇洒，豪放不羁，快人快语。原本以为并无交集的二人，竟因一个命案，成为了挚友，朝中各人皆因杨父在圣人称帝时辞官，损了圣人颜面，不肯与杨天淳走得太近，更何况为友，皆怕圣人报复时危及自身，唯有裴少卿不顾这些。
另一边，子安带着崔旭去了书房，想着让他陪自己做功课，今日就不用孤孤单单的完成这些了。
子安拿出《论语》，又递了本《孝经》给崔旭，说道：“你我各自诵读一篇，看谁读得好，你是客，那你先来。”
崔旭拿着手中的书倒来倒去，结果还拿反了，书皮上的字，他并不识得，只觉得是蚯蚓在爬，便道：“俺不大认得字，这写嘞是啥？”
子安以为崔旭在开玩笑，只是想考考自己，便不悦道：“你手中那本是《孝经》，而且你拿反了，若想考我，不必假的如此明显吧，我只是还小，又不是傻。”说罢，将崔旭手中的书放正了，鼓着嘴一直盯着他看。
崔旭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便挠挠头解释道：“俺没上过学堂 ，所以不大认得字，跟着少卿后他倒是教过俺，但是俺笨，学哩慢，现在也只认得些简单嘞，笔画少嘞，这些字……太复杂了。”
子安觉得惊讶，眼睛瞪得铜铃似的，便问：“你为何不上学堂，是否是觉得辛苦？如今这样大的一个人了，连字都不识，羞不羞？”
“俺小时候家里穷，若不是有些地可以种点粮食，都要饿死咯，哪还有钱上学堂，”崔旭回忆着小时候，不觉心中忧伤，“小时候，逢年过节的，连肉都吃不上，穿嘞衣裳也是俺爷的穿旧了，改一下俺再穿，俺娘身体不好，做不了啥活，还要吃药，能活着就不错了，哪像你们，吃穿不愁，想要啥就有啥。”
看着崔旭难过的样子，子安知道自己肯定说错了什么，忙道歉：“对不起，旭哥哥，子安说错话了。”
“没事儿，恁还小，不用去知道这些，”崔旭回过神后，安慰着子安，“这世上还有很多穷苦叻人，等恁长大了，就知道。现在，啥事儿都不用想，好好读书，快乐成长！”
“嗯嗯！”子安用力点头，拿起《论语》对崔旭道，“旭哥哥，我教你读书吧！”
“啥？教俺读书？”崔旭认真看着眼前的小孩，疑惑道，“恁也不识几个字吧？”
“旭哥哥放心，我已经上了一年学堂了，肯定认得比你多，来，跟着我念，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说罢，便摇头晃脑念起了文章。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书房内，响起了断断续续的读书声，崔旭时不时的读错，子安也不恼，而是耐心的纠正着，待他可以完整的把这一段读顺后，子安又备好了纸笔，要教他写字，只是崔旭这字写出来，比蚯蚓更像蚯蚓。
“裴世叔就是这么教你的？”子安此刻也扶额无奈，没眼看这眼前的绝世画作。
“少卿用心教了，是俺太笨，学嘞太慢，就是有时候教太久了俺还学不会，少卿就会说他左手都比俺写嘞好。”
“然后呢？”
“然后俺肯定不信啊！然后……他左手真叻比俺写的好！”
“呃……我再写一遍，你跟着一起吧！”子安虽还小，可是教人的时候，却俨然一副大人模样，严肃正经，一丝不苟。崔旭也认真的跟着学，一笔一划极其用心，并不因子安小就敷衍懈怠。其实子安在父亲失踪后，也会跟着阿娘去酒楼走动，小孩嘴甜，见人便打招呼，掌柜的与账房先生都喜欢他，每次见都会教他写一些字，所以，这字子安写得是要比崔旭好许多。
“小郎君，”良叔从书房门口进来，对二人说道，“崔郎君，膳食已备好，请移步至厅堂用膳。”
“吃饭了呀？”子安看了看良叔，便放下了手中笔，对崔旭说道，“旭哥哥，我们先吃饭吧！”
崔旭早就有些饿了，只是不好意思开口，这会听到可以吃饭了，马上就放下了笔，随子安一起跟着良叔往厅堂去了。
厅堂内，杨天淳与裴少卿已先一步入座，菜肴也上齐全了，看着满桌子飘香四溢的菜，崔旭肚子开始不争气的唱起了花鼓。
裴少卿嫌弃的看了一眼，道：“瞧你那不争气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大理寺亏待了你呢！”
“请坐吧！”杨天淳开口道，“我府上没那么多繁文缛节，不必拘束。”
子安坐到了伯父身旁，崔旭也坐了下来，此时安嬷嬷带着一位婢子端来四碗羹汤，一人面前放了一碗。裴少卿闻着香味，开心道：“果然还是安嬷嬷懂我啊！每次来，都会为我做这美味的肉糜羹。”说罢便端起碗吃上了。
崔旭见少卿开吃了，也尝了尝，果然好吃，几口便吃干净了。一桌子的菜，崔旭吃的很是开心，将军府里厨师的手艺，要比大理寺里的莫叔好些，吃过这里的饭菜，都不想回去吃莫叔做的了。
约半个时辰，吃饱喝足后，杨天淳将裴少卿与崔旭引到旁边的桌椅上，安嬷嬷又上了道甜品，是碗酥酪。崔旭抚摸着圆滚滚的肚子，看到这雪白的酥酪不禁又流了口水，真是个不知饱的馋嘴猫。
“哎呀！”裴少卿拍了拍吃饱的肚皮，道，“衡之兄，你府上大厨的手艺真是不错，若能时常吃上，不失为人生一幸事，不如你就娶了舍妹吧！如此我也能时常上府了，衡之兄以为如何？”
“不娶令妹，我是拦着你来了吗？”杨天淳笑道。
“少卿，恁这是要用妹妹换一顿饭啊！”崔旭听到这些话，颇有些惊讶。
裴少卿瞪了一眼崔旭，未理他，道：“如此，我常来也名正言顺些啊！”
“要名正言顺的话，不如我就娶了你，成了我的新妇，岂不日日都能吃上？”杨天淳难得玩笑，也只有在裴少卿面前了吧。
“啊？原来衡之兄中意的是裴某！”裴少卿故作震惊，随即面露害羞之色，“若你真的非我不娶，那我便只有从了。”
“啥？”
“不行！”
子安与崔旭同时出声，只不过一个疑惑一个肯定，子安从未见过伯父开这样的玩笑，以为是真的，便阻拦道：“伯父不能娶世叔！”
二人听后不禁大笑，裴少卿问道：“小郎君，为何不行？”
“两个男子，如何能成亲？不行就是不行！”子安正色道。
“都是些玩笑话，子安不必当真的。”杨天淳安慰道。
见他这般认真的样子，裴少卿笑得更欢了，崔旭此时还在想杨天淳要娶少卿的场面，新郎官倒是仪表堂堂，洁净明朗，可当新娘子的遮面团扇移开时，出现的是少卿的脸，描眉画眼、涂脂抹粉的，让崔旭只觉胃里一阵翻涌，突然“呕”的一声，竟然，吐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