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平平淡淡
一天比一天冷了。
深秋的风刮过，陌北熙站在房门前看落叶，酥糖窝在门槛里侧，懒懒的。
叶子从树尖飘飘悠悠打着旋儿下来，陌北熙的目光就跟着它从树梢到青石板的地面上，目光降到一半时，看见了萧慕寒。
那人穿着一件深蓝暗纹的宽袍，头发未束，发丝飘在风里。
萧慕寒道：“看什么这么入神？”
陌北熙指着落叶：“叶子。”
萧慕寒哂道：“叶子有什么好看的？”
陌北熙道：“所谓伤春悲秋……”
“是不是太久没出房门了？”萧慕寒打断他，道：“想去玩吗？”
霁月派一战，两人各自身负重伤，回来休养了一月有余，又有太虚神力在体内作祟，若白日里调息不足，到夜间发作起来时，连觉也睡不安稳，幸亏如今没什么要事，有条件睡到日上三竿。
现在伤也好了，太虚神力也稳定了，陌北熙点头，表示想出去走走。
萧慕寒问他：“去祁仙吗？”
陌北熙道：“明日出发去祁仙，去看看念漓，那儿都是一群爷们，虽然花钱请了奶娘，我还是不放心。”
萧慕寒牵起他的手，揉搓了几下，道：“还没入冬呢，怎么手凉成这样？”
陌北熙想了想：“太虚神力可能会放大个人特质，我近些日子愈发畏寒了，你的手倒是暖和多了。”
萧慕寒还在揉搓他的手：“也好，这样你就更离不开我了。”
“离开？”陌北熙眨眨眼：“我们不知道要过多少年呢，萧郎，将来你就算看腻我了，也得天天看。”
萧慕寒的脸忽然贴近，陌北熙一怔，过去的一个月从未有过亲密的动作，生怕忍不住触碰到伤口或者调乱了内息，彼此都在克制着。
此刻心上人的脸贴近，陌北熙心里怦怦乱跳起来，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小心翼翼地呼吸着，犹豫许久，才开口道：“萧郎？”
萧慕寒凑得极近，两人鼻尖碰在一处，属于对方的气息扑面而来。
“你……唔”
声音被埋没在吻里，萧慕寒揽住他的腰，将他整个人拽得重心不稳跌倒在自己怀里，陌北熙顿时像融化在他怀里，双臂软软地勾在他后脖颈上，眼尾泛起红晕。
他整个人都绵软无骨，塌在自己怀里，像一只乖顺的小猫，真好啊。
陌北熙气息不稳，从这个浓情蜜意的吻里败下阵来，窝在他怀里撒娇似的轻拽他的衣襟。
萧慕寒道：“我试了一下，看不够你，怎么会看腻呢。”
陌北熙倚在他怀里晃，萧慕寒极宠溺地圈着他防止他摔倒，自打卸了盟主之位，回到邀月谷，这人是一天比一天更像个孩童，萧慕寒忍不住羞他：“再过两年，你连念漓都不如了。”
“嗯。”陌北熙大方地承认：“石榴熟了没，我想吃石榴。”
萧慕寒道：“溪水上游就那么几棵树，都被你看见了。”
“夏天我就看见了，那么鲜红的石榴花，惦记着呢。”陌北熙站稳，拨开他的手走了几步，回头冲着萧慕寒笑了笑，忽然凌空而起，往溪边去了。
萧慕寒哭笑不得，拎了篮子追过去时，那人正靠在树上，手里捧着刚剥开的石榴吃。
萧慕寒抬头看去，五六棵粗壮的树上满是圆胖胖的大石榴，个个通红饱满，道：“做贼呢，跑那么快？”
陌北熙招手示意他坐下，剥了一小把石榴给他喂进嘴里，偏头看他：“甜不甜？”
萧慕寒嚼着石榴。
陌北熙又问了一遍：“甜不甜嘛？”
萧慕寒轻声道：“没你甜。”
“油嘴滑舌。”陌北熙评价道。
萧慕寒用手指在他唇上轻轻点了一下，起身从树上摘石榴。
陌北熙看着他道：“你摘慢点。”
“为何？”萧慕寒放下篮子。
“我想多看你一会，坐在这里，看着你和满树的石榴，好惬意。”
陌北熙眯着眼睛，长长的睫毛扑闪着，光影落在眼睑上，扑簌簌的十分好看。
那你也吃慢点，萧慕寒想，在平平淡淡的日子里看着你，我也好惬意。
“我想把石榴树画下来，再画上我和你。”陌北熙说到做到，与萧慕寒回去用饭沐浴，换上亵衣，天色昏暗，陌北熙点着灯磨了墨，铺开宣纸，提起毛笔，一笔一画地勾勒起树干的形状。
萧慕寒在旁边看着有趣，道：“我来试试。”
陌北熙把笔递给他，萧慕寒写字行，画画却是一窍不通，将好好的树冠描得一片漆黑，陌北熙道：“萧郎神通广大，也有不擅长的事。”
萧慕寒学着他的样子，胡乱放下毛笔，转身靠在他怀里撒娇，道：“好难啊。”
陌北熙没想到这人居然也会这样，愣了片刻，也学着他的样子，将他扶端正道：“好萧郎，拿笔，我教你画。”
萧慕寒提起笔，微微弓下身子，陌北熙站在他身后，把着他的手，带着他一笔一笔地描摹，硕大的石榴跃然纸上，萧慕寒如痴如醉地感受从手背上传来的淡淡温度，还有身后人在耳畔均匀细微的呼吸声，陌北熙呼出的热气扑洒在他脖颈上，萧慕寒渐渐握不住毛笔，从心里升腾起的燥热淹没了所有意识。
毛笔被放下，萧慕寒转身，将陌北熙整个抱起来，两人洗净的头发都还未干透，长发垂下如瀑布一样清亮，带着芳香。
在将人放到床上的那一刻，萧慕寒柔声问他：“可以吗？”
陌北熙哑然，闭上眼睛不说话。
沉默了片刻，萧慕寒轻轻给他盖上被子，佯装要走，陌北熙快速伸手拉住他：“萧郎？”
萧慕寒心里偷笑，表面却风轻云淡：“北熙，快睡吧，早日调理好身子，我带你出去走走。”
陌北熙没有松手：“你去哪？”
萧慕寒隐忍道：“我去将换下来的衣服洗了，午后沾了石榴汁，放久了洗不掉。”
陌北熙拉着他：“明天再说，先休息吧。”
萧慕寒憋住笑意，道：“北熙先睡，我一会就来。”言罢向前走了一步。
“不许。“陌北熙的话语又低又快，末了又补了一句：“太晚了。”
萧慕寒忍不了了，大步跨回床前，俯下身双臂支在床褥上，哑声道：“想让你萧公子陪睡觉就直说。”
陌北熙手紧张地攥着褥子，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从在净月江杀连允拓到现在，两人已许久没有过床笫之欢，这样月色浓稠的深秋夜晚，连空气里都是甜甜的气息，实在……
陌北熙在身边人巨大存在感的压迫下，鼓起勇气开口，道：“那你来是不来？”
仿佛一团火焰忽然窜高，噼里啪啦地烧得旺起来，萧慕寒心如鹿撞，飞快翻身上去。
身上立刻感觉重起来，陌北熙下意识地伸出双臂去迎接他，这双环在身上的胳膊软绵绵的，萧慕寒浑身都热，他拨开陌北熙脸上的发丝，仔细望着他俊美的面颊。
陌北熙伸手揽住那人的肩背，将他直直地拉下来，与自己紧紧贴在一处，贴着他的耳尖，柔声道：“好个萧郎，坏--透--了。”
他将“坏透了”三个字咬得又轻又柔，简直咬在了萧慕寒的心尖上，萧慕寒从未这样心潮澎湃过。
从前的种种经历和顾忌，在生命归于平淡时都已烟消云散，如今只剩下简简单单的爱，情意便显得更加醇厚。
秋风自山谷刮过，卷起枯叶，掠过树梢，谷中精巧的小屋里，只有一只卧在床前的白猫瞪着圆溜溜的眼睛。
四更时皆已薄瀚涔涔，陌北熙缩在萧慕寒怀里，闭着眼睛。
萧慕寒附在他耳边道：“困了吧。”
陌北熙嗯了一声，道：“好困。”
萧慕寒拉起被子，在两人身上盖好，搂紧怀里的人，道：“睡吧。”
陌北熙闭着眼睛：“你哄我睡觉，你给我讲故事，那个没讲完的小孩与蛇的故事。”
萧慕寒道：“那个小孩遇见了冻僵的大蛇，别人都怕这蛇醒了伤人，不敢靠近，只有小孩不怕他，生了一摊火，慢慢地烤干它身上的冰渣，感受到温暖的蛇醒了过来，对小孩说，你救了我，我要留在你身边，一直保护你。小孩便把蛇带在身边，但是小孩的家人却不接纳这条蛇，他们觉得人和畜牲终归不一样，是畜牲便有野心，有野心便会伤人……”
怀里的人迷迷糊糊地要昏睡过去，萧慕寒眯着眼睛，在他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道：“睡吧，我的小孩，幸好遇见你，给了我温暖，快睡吧，我陪着你。”
第二天日上三竿时，陌北熙从萧慕寒怀里醒来，许久没有过这样的酸痛，陌北熙皱着眉哼哼唧唧撒着娇，道：“萧郎，我起不来。”
萧慕寒早就醒来，闻言道：“小懒猫，那就多睡会，饭做好了我给你端过来。”
陌北熙把头往他的臂弯与床褥夹成的缝隙里钻，道：“下回不能了，受不了。”
萧慕寒温柔地扳过他的脸，叫他直面着自己，道：“是吗，可我看你……”
“嗯？什么？”陌北熙认真地望着他，等待他下一句。
萧慕寒坏笑道：“怪喜欢的。”
“你！”陌北熙要伸手去挠他，萧慕寒怕痒，慌忙箍住他的双臂，将他压在被褥里，四目相对，萧慕寒道：“北熙，嗯？好不好？”
说完不等他回应，便低头吻了上去。
看来去祁仙探亲的计划得往后延几天了，起码这两日肯定是不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