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贫困夫妻
发生林子里的那事之后，付青墨就对萧慕寒另眼相看，觉得连他那张素来叫人捉摸不透的脸都变得有迹可循起来，简直可以说是亲切了。当然，他的大师兄平日里在他那积累的微不足道的威严也半点不剩了。
于是付青墨说起话来也就更大胆。
问的问题叫陌北熙头疼：“师兄，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难不成过去一个月，你们是寻了个荒无人烟的地方，过衣不蔽体的生活去了？”
萧慕寒在旁边帮忙：“天冷，衣服还是穿了的。”
陌北熙就道：“慕寒，我可以当成什么都没发生。”
萧慕寒轻佻道：“没发生？北熙记性这么差，那再来一次，加深印象？”
陌北熙感受到他投来的幽深意味的眼神，加快走了几步和他们拉开距离。再来一次，这事恐怕他真做得出来。
付青墨认真观察，在这风餐露宿的两天里，萧慕寒对师兄是真不错，吃饭时把好的拣给师兄，睡觉时把衣服多给他垫两层。师兄说要去沥州打探下传言虚实看看妖月谷如今势力再做决定，萧慕寒也毫无异议。
倒是师兄皮薄，平日里笑盈盈的言谈举止行云流水一般，只是每每夜间烤火，萧慕寒抓住他的手，问他冷不冷时，他总转过脸静默不语。
付青墨就觉得自己多余，恨不能掘地三尺把自己埋起来，免得看见什么不该看见的。
这日在傍晚时进了镇子，周围人声鼎沸，热闹了起来。街道两边是茶楼，酒馆，当铺，作坊，空地上皆是摆摊的小商贩。街道向东西两边延伸，一直延伸到沥州城内，街上行人不断，挑担赶路的，驾牛车送货的，闲逛的，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陌北熙从一个扛着草靶子的商贩那取了三根糖葫芦，付了钱，先递给萧慕寒一根：“慕寒，吃一串吧。”
萧慕寒嫌这东西黏牙，只就着他的手咬了一颗。陌北熙于是一手一串吃得津津有味。付青墨吃东西习惯只用左侧腮帮子，说话就含含糊糊的：“我们找家客栈要点小菜，我走得脚疼，痛痛快快歇一晚才好。”
招牌菜通通端上桌，一路劳累，都没客气，不消多时已经杯盘狼藉了。
结账的时候，陌北熙习惯性地去怀里摸钱袋，手伸到一半，忽然悬在半空--想起里面空空如也，出来这么久，盘缠早就花光了。
于是不好意思地笑道：“刚刚最后几枚铜板我买糖葫芦了，这顿饭麻烦二位了。”
萧慕寒眼里倏忽一闪，也道：“我一个承蒙你搭救的孤儿，也没钱。”
陌北熙讶然看了他一眼，付青墨就愁眉苦脸：“你们真是贫困夫百事哀啊，连吃饭住店的钱都没有了，原来带我来沥州是为了讹我的。”说完极不情愿地掏出钱袋递给店小二，又道：“这可是我留着给余文赫庆生用的，明儿那小子见了我又得闹。”
于是酒足饭饱要房间时，果不其然地，付小气鬼只要了两间。美其名曰：“你们的关系合该同床共枕，虽礼还未成，迟早睡一间，早睡早习惯。”
关上房门，陌北熙疑惑道：“慕寒，你出谷不是带够了盘缠吗？”
萧慕寒伸手探了探浴桶的水温，道：“我什么目的，不是很明显吗？”
他抿了抿嘴唇，噙起一抹邪笑。
陌北熙就转过脸去，萧慕寒朝他过来：“北熙，你先洗吧，我去房顶喝点酒，洗完叫我。”说完拎着酒壶腾空跃起，真坐在房脊上，对着月亮独自饮起酒来。
北熙洗完，换了亵衣，探出窗子轻轻喊了他一声，然后自顾自睡去了。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间听见关窗户的声音，浴桶水声，熄灭烛火的声音，最后萧慕寒也穿着亵衣，坐在床沿上，掀开被角，在离他约一尺的地方躺下了，又把中间的缝隙压了压。
见陌北熙睁开眼睛看房顶，萧慕寒就问：“你没有什么要问我的？”
陌北熙淡淡得道：“不敢问。”
“为什么？”
“……”陌北熙紧紧闭着嘴巴不回答，萧慕寒心里轻笑一声，这人想得还挺多。他觉着陌北熙这样认真胆怯的样子可爱，就想逗他，于是伸手捞过他，侧身半压上去，与他鼻息相对。
陌北熙蓦地睁大眼睛，朦胧的睡意全无，眼里宛如揉碎了一池星辰般好看：“慕寒，你做什么。”
萧慕寒道：“你心跳得真快。”飞快地在他脸上轻啄了一下，把他挪回去，自己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陌北熙承认自己心确实跳得快，尤其被他亲过的地方还在隐隐发烫，他闭上干脆眼睛装睡，又想到白日里付青墨一直在旁边，说话不便，现在正是好时候。
他还在紧张兮兮，萧慕寒先开口了：“萧大爷难得装穷一回，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
于是陌北熙下定决心一样翻过身，看着他的背影，道：“你猜到了？”
萧慕寒回道：“猜不到，我愚笨，你告诉我。”
吃饭时，陌北熙接到了祁仙的信，他与祁仙信鸽往来萧慕寒是司空见惯的，陌北熙身上有一个散发特殊香气的配饰，江云升专门饲养的信鸽只认这种香，联系起来倒也方便。只是这次他拆开看了几行，就飞快折好塞进怀里，萧慕寒就有了猜测。
陌北熙没有回答他，沉默了片刻问道：“慕寒，他是你什么人？”
黑暗中萧慕寒一动不动，声音低哑得如鬼魅一般：“是我弟弟。”
陌北熙一惊，短促地呼出一口气，道：“原来是这样，难怪你做那些，手足情深。”
萧慕寒缓缓道：“不算深，从前在妖月谷也是各过各的。我做到那些，够了。”他说完，也翻过身，与陌北熙四目相对，道：“北熙”
陌北熙叹了口气：“慕寒，师父让我回祁仙。”
“明天一早就走么。”
“嗯，我也出来很久了，师父说，要处理一些事。”陌北熙探指为他理好脸上散乱的发丝，柔声道：“慕寒，你会回妖月谷吗？”
萧慕寒看着眼前人，黑暗中这人温润如玉的脸上，一对眼睛含着某种坚定，他几乎没有幅度地摇摇头，道：“你去吧，我在沥州等你。”
沉默许久，两个人谁也不再出声，萧慕寒轻轻把陌北熙揽进怀里，相拥而眠。
初春的空气里依然透着冰凉，清晨的露水从草叶上滑落，路上便湿了一层，远远看上去像下了一夜小雨。
付青墨打着哈欠对陌北熙道：“师兄，起那么早回祁仙啊。”陌北熙郑重道：“昨晚就接到师父的信，我们用轻功，走快点，不要耽误，别误了师父的事。”
言罢转头看了萧慕寒一眼，正好和他四目相对。萧慕寒就混不吝地开口道：“大街上含情脉脉，像什么话，昨晚没看够？”
付青墨一下子清醒，少年老成地看了师兄一眼，觉得自己以前真不算认识这个便宜师兄。
陌北熙淡淡地瞪了他一眼，道：“等我。”便拽着付青墨大步离去。
陌北熙轻功极好，过花漂水，付青墨费了好大劲才跟得上，还是在师兄刻意等他的情况下勉强追上。
付青墨脚下忙碌，嘴上也不停歇，道：“师兄，不去沥州了？”
“祁仙送信来，我们先回去看看师父有什么吩咐，之后再去沥州，他在沥州等我们。”
“萧公子为何不跟我们一起回祁仙？”
风声在耳边呼啸，陌北熙道：“别说话，当心走露真气，昨晚都歇过了，今天赶路该更快才是。”
付青墨于是乖乖闭嘴，全心全意地注意脚下，不知道为何，他觉得师兄不在萧慕寒身边的时候好像就变回之前那个管得住祁仙八百弟子的大师兄了。
人可真是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