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花魁娘子及笄夜
承元三年,秋,叶府忤逆圣上,全族下狱。
16岁以上男子斩首,其余者流放,女眷全数充为官妓,12岁以上者为军妓,求情者同罪。
此圣旨一下,天下哗然。
谁人不知叶氏一族皆是清流,可求情者同罪,这句话便是断了叶家上下几百口人的性命。
最后死的死,失踪的失踪。
只留下一个7岁的嫡女叶青竹。
又是一年,夏。
醉风楼头牌叶青竹及笄夜。
“这叶青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秦妈妈特许她用回本名呢!”
“这位兄台,你这都是老黄历了,据我所知,今日叶青竹便会摘下面纱,我等便可一饱眼福。”
“传言此女子有一顾倾城之貌,若不是当年媒人怕是要踏破她家的门槛了!”
“兄台慎言!”
听见两人对话,旁人都是摇摇头,唏嘘不已,却没有人将此话题议论下去。
当年之事不可挽回,清莲般的女子也终将落入淤泥。
二楼拐角后,最里面的一间卧室里。
“青竹,一会儿的表演你可要认真些!”说话的半老徐娘正是秦妈妈。
当年她便是看中了叶青竹的一双手,和那会说话的眼睛,才将人留下。
培养至今,花费的了不少心血。
但是好在叶青竹又为她成百倍的赚了回来,人又听话,所以相处态度很是温和。
叶青竹起身一礼,答道,“是,定会让妈妈如愿的!”
她姿态礼仪比之大户人家的小姐还要分毫不差。
叶青竹目送秦妈妈出门,坐回梳妆台前的小凳上,将平日里最爱的金镯戴好,检查好暗扣。
指尖落在锦盒内的金簪上时,稍稍犹豫了一下。
映在铜镜中的眼波流转了一下,抬手拿起金簪插在发间。
簪尾尖利无比,材质也不似金子那般软糯,反而透着寒光。
这时两声鸟鸣至窗外传来,她不慌不忙地站起身,将窗户推开一角,拇指大的竹筒,便从窗角缝隙处飞入。
叶青竹抬手稳稳接住,关上窗户,坐回梳妆台前,倒出竹筒里的字条。
“一切准备就绪。”
娟秀的小楷映入眼帘。
她一直微微拧着的眉毛,终于松开,浅浅的叹了一口气。
眼中的光亮越发多了。
她抬手抚了抚鬓边,神色有些动容。
手指附在衣领处,隔着单薄的衣料抚摸脖子上的项链。
喃喃道,“母亲,我能离开了!”
项链机巧处放置着一颗假死药,是她派人寻了好久,前日才送来的,今夜过后,世上便再无叶青竹。
她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摆脱这个身份,去报该报的仇了。
素手轻轻扬起,字条和竹筒落入火盆,完全燃烧彻底后,叶青竹起身,莲步缓迈离开房间。
醉风楼大堂舞台下方,鸦雀无声。
台上,丝竹管乐不绝于耳。
叶青竹轻盈的的身体穿梭在众舞妓中间。
红绫素帐下的身影袅袅娜娜,如梦似幻,台下的人看的痴了,折扇跌落一地。
虽然台上人影绰绰,但是众人却好似只能看见她一人的身影。
一舞终了,叶青竹穿过层层红绫站到台前,其他舞姬悄然离场,今日的重头戏都是她叶青竹一个人的。
台下人也都是为了她来的。
金纱彩裙在烛火下映的几近于无,完整的显示出叶青竹身材的曼妙。
台下来人多是才子文人,哪里见过这等香艳场景,不少人捂着鼻子仪态尽失。
“花魁娘子今日为何不弹琴啊!”台下有人问出心中疑惑。
毕竟能引得百鸟争鸣,与琴声起舞的场面是不多见的。
他们今日来此也是想再一次目睹盛况。
已经行至到叶青竹身边的秦妈妈挥舞了一下手中的香帕子,翘着兰花指,“怎么?郎君们是觉得舞不好看么?”
“自是好看的不得了,一舞动京城也不为过啊!”台下不断有人捧场,说着附和的话。
站在台前的叶青竹遮着面纱,眼睛看着前方,像是盯着一个地方,却又目空一切。
她心中十分清楚,这些赞扬夸奖,不过是些阿谀奉承,无非是想将她捧的高高的再摔下来。
她的琴声,他们不配听,也怕他们没命听。
想到此,叶青竹,脸上的神情,越加冷然起来。
她这冷漠疏离的样子,台下的人已经见怪不怪了,毕竟那是连话都甚少说的京都第一花魁。
有多少人砸下重金,寻来各式宝物,却没人能博得她展颜一笑。
“秦妈妈,据说我等今日有幸目睹叶姑娘真容,是也不是!”
此话一出,台下众人开始热闹起来,什么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倾国倾城的词在众人的口中来往不绝。
“各位公子,价高者今夜便可入闺阁一见花魁娘子真容!”
秦妈妈捂着嘴笑的花枝乱颤,众人也明白了,这钱花的可不止是见一面那么简单。
奔着叶青竹卖身夜来的人,很快将价格一路飙上了百十两黄金。
她就站在台上,静静的看着,面纱下的脸上没有表情,仿佛被拍卖的人不是她,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一个满脑肥肠穿金戴银的男人站了起来,高举手中的牌子,大喊,“五百两!”
争执的声音戛然而止,再没有人与他竞拍,不明所以的人问出口,“这人是谁啊!”
手拿折扇,上面画着美人图的男子,将折扇放在嘴边,比了一个噤声的姿势。
他趴在好友身边,悄声说道,“李丞相次子,李隐,当年就是他爹揭发的叶家!”
“那他”
折扇男子看起来温文尔雅,粉面书生的样子十足。
他给了身边人一个你懂得眼神,两人彼此会意,皆是露出一抹坏笑,戏谑的看着台上的人。
男子啧啧出声,摇摇头,“可惜了这副美丽的皮囊啊!”
“还有哪位公子出价么?”
秦妈妈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像是在强撑着笑容,心里实则是在骂娘。
她自然认得台下人的身份,不敢顶撞,余光扫过叶青竹,心下有些可惜,今夜过后,这座摇钱树怕是只剩下干枯的枝丫了。
秦妈妈的问话没有人应答,底下鸦雀无声,而那李隐在仆从的搀扶下,竟然直接爬到了台上。
直奔叶青竹所站的方位而去,嘴里嘟囔着,“秦妈妈你可不要不识抬举,赶紧把人给我送进房间去。”
他肥胖的身子移动的倒是快,眨眼间就到了叶青竹的身边,抓住了她得手腕,拉着人就要走。
叶青竹被他拉着走,心下有些吃惊,“这李隐武功怕是不弱!”她得手腕子都要叫他捏碎了。
却也没有反抗。
此人出现在此,正中她下怀,不能找他爹算账,在他身上收些利息也是好的。
“李公子何必如此心急呢!”秦妈妈上前来就要转圜一番。
李隐被人拦住,有些不耐烦,抬起一脚,就将人从台上踹了下去。
年纪不轻的秦妈妈还要挣扎着起来,叶青竹转头对着她轻轻摇了摇头。
便转身对着李隐说,“李公子莫要伤及无辜,我跟你走便是!”
她得声音婉转苏糯,听得李隐精虫上脑,只觉得这嗓子若是一会儿叫起来定是如凤鸣般悦耳动听。
笑眯眯的拉着人就往楼上走。
叶青竹任由他拖着,微微拧眉向台下看了一眼又一眼,恰到好处的将不情愿,表现的淋漓尽致。
她这么做,也无非是想让之后发生的事情更加顺其自然,没人怀疑。
没走几步,身后便有破风的利刃声传来。
李隐警觉性非常高,直接甩开了叶青竹,身形连连后退,堪堪躲过飞驰而来的长刀。
与长刀灌入木桩的声音一起响起的还有一道清朗的男声,“一千金,送与花魁娘子!”
身穿甲胄的伟岸男子站在大堂门口,他的身后是漆黑无比的夜色,他从门口行至台前,映入叶青竹的眼帘。
好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
他在笑,对着她一个人笑!
“守国将军,盛宴一,他回来了!”台下有人认出,一语道出他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