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默啜被俘
这日，风和日丽，阳光明媚。咸阳塬的杨氏王妃墓附近忽地赶来一队金吾卫，第一时间封锁了王妃墓，并将附近麦地里采摘野菜的庄稼人全部赶走，然后那领头的将领跳下马来，让后面赶来的一百金吾卫沿着土路站成了两排。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一队长长的车辇仪仗向王妃墓行来，看到众多的宫女太监，路上行人才晓得，是当今圣上驾临王妃墓了。来的人不止是皇太后武则天，还有皇帝李旦、太子李成器以及白马寺小和尚薛怀义等人。
公元684年，武则天废皇帝李显为庐陵王，改立李旦为皇帝，并临朝称制，裁决一切政事。她以李旦的名义改年号为文明，册封正妃刘氏为皇后、长子李成器为皇太子。而后，李旦便被软禁在皇宫之中，不得干预政事，开始了傀儡皇帝的生活。这次去祭拜外祖母，李旦也算是跟着武则天出去放了一回风。
薛怀义刚拉好架势准备为杨氏诵经祈福，右边的一蹲獬豸身后，突然跳出一个黑衣人，那人眸中射出腾腾的杀气，让人不寒而栗。仇人就在眼前，伸出的右手只要能掐住武则天的脖子，他就有十成把握将她的脖子拧断，就算是药王孙思邈在世也休想救活她，他苦练的鹰爪功与寻常的硬气功夫不同，力气全部都在十根手指上，只要让他击中要害，绝对是一击毙命，不留任何后遗症。
十万突厥士兵的冤魂似乎正在冥冥中看着他，他马上就能为兄弟们报仇雪恨，默啜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上，右手抓出的同时，他的左脚也比右脚多蓄了一分力道，一击得手，他马上就能弹跳窜出，抢在附近的高手们反应过来以前，把那个皇帝李旦一把抓死。
默啜曾答应大隋亡国公主杨花，只要能得到武则天的确切消息，他就能杀了她。他明明知道，一击得手后，他也要粉身碎骨，当然，逃得掉固然好，逃不掉也死而无憾。只要兄弟们的大仇得报，他便心愿已了。匹夫之怒，血流五步，举手投足间能杀死一个太后和一个皇上，而使天下缟素，像荆轲刺秦一样轰轰烈烈地死上一次，这一辈子也值了。
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那位曾经拍他一掌的青衣老者竟然也在现场，而且一眼就认出了他。做为一个刺客，最不合格的不是他的胆魄、决心和勇气，而是他至刚至纯的鹰爪功。当日皇宫一战，那虎虎生风的鹰爪功就在青衣老者的记忆之中留了下来，方才他刚一出手，那位青衣老者便认了出来，知道他就是前不久的那个刺客。
大隋公主给他提供了确切的情报和接近武则天的机会，可是这位青衣老者却破坏了他本该一击必成的大计，他一爪击出的时候，碰巧武则天脚下一滑，昂面躺在了草地上。默啜的右手登时被青衣老者伸手挡住，默啜大叫一声，只觉右手无比疼痛，似乎抓到了铁蒺藜上，原来青衣老者手臂上戴了布满铁刺的护腕。
默啜原打算一击得手后，便立即侧蹿出去，再抓死旁边的李旦，随即逃之夭夭。他打算得虽好，可惜事与愿违，人算不如天算，事态突然有变，没想到他刚伸出手就被青衣老者鬼使神差地挡了回去，自己的右手还被他护腕上的毒刺扎破，冒出了十几滴黑血，没等他反应过来，青衣老者迅速挥出右掌朝他胸口拍来。
“抓刺客，保护太后！”
青衣老者五十年的内家功夫，比起只苦练了七八年鹰爪功的默啜，不知强了多少倍，论实力，他的根基更扎实，功力更雄厚，这全力一掌自然也是不弱。铁掌一拍，带着呼呼的劲风卷向默啜，结结实实拍在默啜的胸口，默啜明知这一掌威力无穷，本可轻易避过，可是一击没有得手，他已放弃逃走的打算，只求把仇人的性命也留在这儿，所以发起狠来，竟不闪不避，任由那一掌打在自己胸口，仍然伸手又朝武则天抓去。胸口受青衣老者一击，如遭铁锤打击，跃起的身子突然受阻，动作慢了一瞬，这一爪竟未能抓住武则天。
太后遇刺，侍卫们都慌了手脚，争先恐后地围了上来，青衣老者大喊一声：“那儿还有一个刺客，赶快把她拿下！”
“看剑！”
杨花手握蛇灵碧血剑大叫一声，声音落下，剑已刺到，只见寒光一闪，便刺向青衣老者的颈部。
青衣老者不躲不避，忽然一歪脖子，只听“嚓”的一声，好像脖子断掉了，整个脑袋向左一歪，横在了肩头。
杨花见状大吃一惊，她自信这一剑下去，即便不能削断他的脖子，至少也能切开他的大动脉，让他喷血而亡，不想用力一划，手中的蛇灵碧血剑竟纹丝不动，被那青衣老者的颈部肌肉给牢牢地钳住了。
这时，青衣老者的手突然动了，右手猛地一抬，食指放在拇指上，径直向她手中的蛇灵碧血剑弹去。
杨花心下大骇，手腕急忙用力使劲拔剑，不料青衣老者的食指已经到了，在她的剑身轻轻一弹，杨花只觉整个手臂连同全身猛地一麻，自觉不敌，急忙后退三步，转身跳进地洞，弃剑而逃。
青衣老者和诸多侍卫看在眼里，惊在心里，一时还搞不清楚那个黑乎乎的地洞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地道中，尽管墙壁上插着火把，仍然显得十分晦暗。
凌乱的脚步声传来，等在地道里的苟獭在前面带路，急匆匆地带领着杨花向前跑去，后面则传来“扑通、扑通”的声音，那是有人正在跳进地洞，朝他们追了过来。
王妃幕北两千米，乱坟岗。
这里已经完全离开了金吾卫的警戒范围，有几匹快马静静地站在那儿，低头啃着野草。宇文度双眼死死地盯着麦地里的一处地方，不一会，那处麦子突然比其他地方的麦子高出了许多，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要从那儿破土而出。
显然，这块麦地下边是一个洞口，早在几个月前就挖好了，虽然植了小麦上去，但是位置他可记得清清楚楚，断然不会有错，他此刻就在等着有人破土而出。那地方又动了几下，终于完全掀开了。宇文度紧绷着的心一下子放松多了，他立即伸手下去，抓住了她的皓腕，正是公主，宇文度露出欣喜的笑容，公主自幼习武，宇文度又一身蛮力，要提起她这样的体重却也轻松，只是稍稍用力一提，便将她提了上来。
紧接着洞口下又露出一只手来，宇文度知道他是苟獾，连忙伸手去拉，苟獾也被拉了上来，三人跃身上马，一夹马腹，一溜烟往北跑去。
王妃墓前，尸横血溅，一片狼藉。
武则天斜靠着那尊巨大的石头獬豸咬牙切齿，怒发冲冠，在她身边，横躺着两具尸体，这是两个武功卓绝的龙卫，他们都惨死在默啜的鹰爪之下，一个天灵盖被抓破，头颅裂开，脑浆飞溅，另一个胸骨断裂，胸口坍陷，肚子上被抓破一个血洞。
“如果这刺客真的扼住哀家的脖子……”想到这些，武则天心头升起阵阵寒意。
此时，默啜双膝跪地，浑身是血，像个死鬼一样被两个铁指如钩的龙卫牢牢扣住了双臂，反扭于身后。他身上的红伤虽然多，其实并不要紧，都不是致命伤，他身经百战，懂得如何在敌众我寡的场面下保护自己。默啜本想逃走，保此有用之身，再寻机会，东山再起，可此刻，他却没有机会逃走了，他被那青衣老者打了一掌，受了内伤，再已无法逃离，终因寡不敌众，束手被擒。
仔细看了看昏倒的李旦，发现他只是受了惊吓并没有受伤，武则天顿时心中一宽，连忙喊道：“来人！快送旦儿回宫，马上安排御医诊治！”
四个金吾卫七手八脚地抬走李旦后，太监武权才慌慌张张地凑上前来，战战兢兢地道：“太太后，另一名刺客行竟然……钻……钻进地洞逃了……”
武则天厉声喝道：“你们那么多人居然让他逃了，真是废物！”
武权点头哈腰地道：“那人手中的宝剑甚是厉害，武有德老前辈已经中了他的剑毒，全身发黑，生命垂危。”
武则天怒目一瞪，颇为担忧地问道：“有德中毒了？还不赶快回宫救治！”
“太后！这次，老臣确实太大意了，没想到那把宝剑上居然淬有剧毒，不过，老臣已经服下解毒的丹药，身体并无大碍，只是没能亲自抓住那名逃走的刺客，留下了隐患，让太后失望了。”青衣老者边说边走了过来。
“无妨，无妨，只要你没事，哀家就放心了。小泉子，你过来！”
武则天自腰间取下一块玉牌，喝道：“去！立即调集人马封锁整个咸阳，缉捕逃犯，让神策军重点搜索东、北两个方向！”
“遵旨！”
武权接过玉牌返身便走。武则天又唤来武三思，森然说道：“你带领的神策军，简直就是一群废物，一群毫无用处的废物，害得有德也受了伤，有德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哀家绝不轻饶你！告诉狄仁杰，此案全权交由他负责，如果不能抓住刺客同伙，叫他提头来见！”
神策军的人都是武则天的心腹，龙卫则是她心腹中的心腹，青衣老者武有德便是那群龙卫之首，武有德中了剑毒，险些丧命，武则天能不动怒吗？见太后这一次是动真格的了，武三思答应一声，忙不迭地跑了出去。
武则天返身走到默啜面前，目中泛起血红，厉声喝问：“獠鬼！受何人指使？同犯姓甚名谁？”
默啜看见仇人就在眼前，却不能杀她，两眼发红，目欲喷火，可是他的双臂被两位龙卫扣得死死的，哪里还能动弹得了半分，于是便轻蔑地冷笑道：“哈哈哈！你这妖后谋权篡位，把皇帝玩弄于股掌，沦为你的傀儡，实乃窃国大盗也！真是作恶多端，罪不可赦！何止是我想杀你，想杀你的人遍地皆是！你问我受何人指使？哈哈哈！老子告诉你，指使我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刚才还在这王妃墓跟前！”
“什么？”
武则天闻言，脸色攸变，一个趔趄，差一点摔倒，两个龙卫赶紧将她扶住。
默啜目眦欲裂，继续道：“哈哈哈！没想到吧？想杀你的人就是你的亲生儿子李旦！那小子根本没有受伤，他是装的，你这个恶贯满盈的窃国大盗！人人得而诛之，就连你的亲生儿子都想杀你，哈哈哈！”
李旦惊吓过度，直到现在还昏迷不醒，虽说名誉上他是皇帝，可是朝政确如刺客所说一直都由她亲自把持，难道真的是旦儿吗？旦儿真的是装的吗？旦儿和这刺客究竟什么关系？这一连串的问题如果不调查清楚，她寝食难安，急忙喝道：“赶快替他包扎止血，投入天牢，着神策军专门看管！”
莫言说，一生怕鬼，鬼却未伤我分毫，一生善良待人，人却让我遍体鳞伤，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鬼，而是猜不透的人心。
乘兴而来败兴而去，武则天不由得一阵心寒：“旦儿啊旦儿，人心真是难猜啊，权力就这么重要吗？不是让你做皇帝了吗？是你自己不愿意临朝主事，非要哀家垂帘听政呀！为了它，骨肉至亲竟然如此相残，连亲娘也不要了吗？难道真的要哀家杀你不成？”武则天目泛凶光，转念又想到了逃走的那个刺客，心中暗自骂道：“躲在阴暗的角落里搞暗杀，实乃狗辈之为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一个小小的刺客竟想逃出哀家的手心，真是异想天开，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默啜一心报仇，但是他仇家身份之尊贵天下无双，入则深居大内，九重宫阙，出则扈从如云，戒卫森严，他空有一身上乘武功，却根本没有机会接近武则天，而大隋公主有机会获得她的行踪，依旧迟迟没有动手，所以他于杨花一拍即合，合力杀之。
天子的性命也和平常人一样脆弱，千百年来，帝王也有可能死于妇孺老弱之手，只要足够幸运能抓住机会，平民百姓亦也可取天子性命，然而，默啜却不是那个幸运的人，计划最终还是失败了。
门前冷落鞍马稀，只因此地为牢狱。第二天，天牢大门门口，一乘小轿悠然而至，轿侧跟着四个小太监，手执拂尘，神态傲慢。把守天牢的丘神绩见这气派，自然晓得是宫里来的大人物，赶紧上前参见，他还以为是宫里哪位大太监来传达旨意的，不想轿帘儿一掀，走出来的竟是当朝皇帝李旦。
李旦穿着一袭龙袍，头戴皇冠，脸色异样苍白，煞是难看。
丘神绩见状，顿感不妙，赶紧施礼道：“微臣不知皇帝陛下大驾亲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不知皇帝陛下今日来到天牢，可有什么重要事情要吩咐微臣去做？”
李旦懒洋洋地伸个懒腰，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眼神似乎还有些飘，向他招招手，说道：“朕要看看那个刺客，朕要亲自问问他，到底是受了何人指使！为什么要将暗杀母后的责任推到朕的头上？”
丘神绩闻言大吃一惊，堵在门口儿动也不敢动，躬身说道：“皇上，请恕微臣无礼！俗话说，家有家规，国有国法，皇帝陛下贵为九五之尊，不宜进入牢狱之地，现在又是太后临朝称制，况且情况特殊，此案已经交由狄仁杰大人全权负责，陛下更无权过问刺客一事。”
李显闻言，勃然大怒，厉声呵斥道：“狗辈！你敢拦朕？”
“臣不敢，此乃微臣职责所在，正因微臣敬畏国法，敬重皇帝，所以，才不敢徇私枉法，请陛下明察！”
皇帝执意要进天牢，丘神绩坚决不允，两人互不相让，争执良久。丘神绩并不惧怕一个没有实权的李旦，因为“最是无情帝王家”，章怀太子李贤已在武则天的授意下，刚刚被他杀死，他不介意再多杀一个李旦，好为太后称帝扫平道路。等到宰相武承嗣、梁王武三思等人闻讯赶到的时候，事情才有了转机，在众人合力下，才勉勉强强地把皇帝李旦“请回”宫去。
武则天听闻此事后，对丘神绩大大嘉奖了一番，却没去责备李旦，毕竟他是皇帝，还得给他留些脸面和尊严。
李旦没有去成天牢，却得了心病，那刺客居然说是他派去刺杀母亲的，二哥李贤刚被降旨赐死，难不成现在厄运又要降临到自己身上了？看丘神绩那阵势，一点儿也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丝毫不给他留有任何面子，种种迹象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他的帝位将不保了。心病不去，神药难医，喝一口黄莲熬制的药汤，他苦得砸吧砸吧嘴，其实，这点苦真的不算什么，他的心比黄莲更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