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痴儿苏念
“痴儿，快跟上，不要逗玩蛐蛐了。”
夕阳西下，一位拄着拐杖，粗布麻衣的老人，一脸慈祥的对着一个十四五岁，嘴角流着口水，蹲坐在地上傻笑的年轻人说道。
“爷…爷…爷爷，你…你快看，这个蛐…蛐好大啊。”
老者无可奈何的笑了笑，却停下来继续走的脚步，转身颤巍巍的走向傻孩子。，伸手摸了摸痴儿的头。
“痴儿，来，跟着爷爷走，我们天快要黑了，我们还要去找一家人家歇息呢？”
“爷…爷爷，跟…跟着爷爷。”
老者伸出手，粗糙的手，却又那样温暖，二人慢慢的迎着夕阳，在余晖之中走向远方。
夜幕临近，老者千叮咛万嘱咐，让痴儿在原地等着他以后，他敲响了一家人的门，里面传来一个有些尖锐的妇女的声音。
妇女从门内，推开一丝缝隙，看见是一个穿着简陋的老者，转身嘭的一声，关掉了门。
老者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失落，却又转身叫上孩子，牵着孩子的手，继续一家一家的敲门。
夜幕渐深，老者年迈的身体，渐渐支撑不住，十数家人下来，老者已经气喘吁吁。
“痴儿，看来今晚，我们应该找不到落脚的地方了。”
孩子紧紧拉着老者的手，嘴角不时流下一丝口水，眼皮却耷拉着。
他困了。
山中的夜晚渐渐凉爽起来，老者本就瘦弱的身体有些坚持不住，但他强撑着身体，找到一个还能够遮风挡雨的墙角，拉着孩子蜷缩着住了起来，只希望明天晚上，醒来的主人家，不要怪罪他们。
“孩子，睡吧。”
已经有些困乏的孩子，听到自己爷爷的话，眼皮很快的闭上。
或许是相信相依为命几年的爷爷，孩子睡得格外的香沉。
老者看着躺在外面，说什么也不肯挪动位置的孩子，老者心中也很感动。
哪怕他是个有些痴傻的孩子，他也分得清谁对他好，谁对他坏，他也知道，用他瘦弱的身躯，为他这个老头子，挡风。
自从捡到这个如同傻孩子一般的孩子，张安孤独流浪的生活，也多了一丝慰藉。
四年来，二人相依为命，度过了许多许多寂寥的夜晚。
孩子没有名字，所以张安便给他取了一个人如其名的名字，痴儿。
但他希望，痴儿不要再痴傻了，他撑不了多久了。
取名也不是因为孩子痴傻，而是从生活习惯中，他发现这个孩子很是倔强。
痴，也可说倔强。
好想让给痴儿找一个好人家，这样也可走得心安了。
虫鸣蝉夏，夜风微凉，老者沉沉睡去。
第二天，薄雾微凉，鸡鸣声起。
张安醒来，轻轻拍醒痴儿，从孩子背后的包袱里面拿出在路上摘的这个季节的水果，草草吃下，继续赶路。
咳咳…
一阵咳嗽声响起，张安嘴中一甜，满嘴血腥味道。
害怕被痴儿看到，急忙将带有血腥味的果子用力扔开。
转头看见痴儿津津有味的吃着果子，眼中闪过丝丝不舍，或许他见不到孩子有个好人家的那天了。
只求老天爷对他可怜的孩子，好一点。
“爷…爷爷，还要。”
想到自己时日无多，老者莫名有些老泪纵横，最后的时光里，幸好有痴儿作伴，来这世间一趟，也享受过天伦之乐，见过繁华世间，不枉此生了。
可是，好想再见你一面。
“吃吧吃吧…”
张安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慈爱的摸了摸痴儿的脸，摩挲着，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
“爷…爷爷，痒。”
张安苦涩的笑了笑，“吃，吃了我们好赶路。”
瞥了一眼包袱之中剩下不多的十数个果子，张安打算不再吃一个，全部留给痴儿，或许他还能够多坚持两天。
怀揣着对痴儿未来的担忧，张安有些憔悴的脸，闪过后悔。
年轻之时，不应该意气用事，否则痴儿后半生，也会有人照顾了。
随即像是想到什么，他又飒然一笑，若是不意气用事，怎会遇到痴儿，又怎会有和她相依相偎，陪她度过最后几年的时光。
咳咳…
轻轻将手中鲜血不着痕迹的在墙上抹干净，张安拉着痴儿的手，继续慢慢的赶路。
道路两侧，树木茁壮成长，绿意盎然，生机勃勃。
张安伛偻的腰，仿佛比之昨天更加的伛偻。
痴儿却也不再似昨天那般活泼，眼神呆呆的看着他的爷爷。
他的瞳孔中呆滞的眼神，渐渐有了丝丝慧光。
中午，痴儿再度吃了一个果子，他注意到张安没有吃，从包袱中拿出一个果子递给张安。
结结巴巴的说道，“爷…爷爷，给，吃。”
张安伸出满是鲜血的手，深陷的眼眶中，浑浊的眼泪滚滚落下。
声音颤抖着，眼中满是欣慰，脸上满是笑容。
“好好，痴儿，爷爷吃。”
接过果子，混着血腥味，眼泪，苦，却又好甜。
一口一口将果子吃完，张安好像是吃了人生中最美味的东西。
眼前一花，张安昏倒躺在地上。
手中拿出第二个果子，准备大快朵颐的痴儿，不知所措的看着手中的果子，又看了看躺在地上的爷爷。
将果子和包袱放在一旁，痴儿蹲在张安身旁，呆呆的坐着。
一遍又一遍的叫着爷爷，如同杜鹃啼血，闻者为悲伤。
“嗯？那里怎么会有两个人？怎么还有一个人倒在地上了？”
两个年纪大概在十岁的孩子，奇怪的看着痴儿和一动不动的张安。
抱着好奇的心态，二人蹦蹦跳跳走到两者面前，其中一个孩子，脆生生的开口问道。“哎，那个大哥哥，你怎么了？这是你爷爷吗？怎么躺在地上了？”
“我…我…我…我也…我也不知道…”
痴儿指着果子，突然流利的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我给爷爷吃果子，吃了他就睡着了。”
两个小孩面面相觑，另外一个孩子，伸手在张安鼻孔处探鼻息，过了两个呼吸。
“没气了。”
小孩故作老成的说道，小脸上还配合的露出一缕悲伤。
另外一个孩子惊奇的问道，“死了？”
“对啊。”
“大哥哥，你爷爷死了。”
对于一个痴傻的人，生死是什么概念痴儿完全不懂，他只知道痛，饿，热等等。
于他而言，或许生死太过于高级，难以理解。
“爷…爷…爷爷？死…死了？”
“爷爷，你…你…说话！”
痴儿见张安依旧没有反应，他有些焦急起来，若是张安能够看见，这完全是不可想象的。
这是痴儿，第一次流露不同于小孩子的其他情感。
紧接着，痴儿随后开始不停的摇晃张安，想要将张安给摇晃醒来。
两个小孩有些惊奇，突然一个孩子在另外一个孩子耳边轻轻说道，“这个哥哥，不会是个傻子吧？”
“我娘说，傻子不知道哭，你看他爷爷死了，都不知道哭，肯定是个傻子。”
痴儿依旧还在摇晃张安，随后，又来了一个大一点的孩子，年龄大概在十四五岁。
看到他们村上两个小屁孩，站在两个人面前窃窃私语，大步走到他面前去，大声的问道。
“你们两个在这里干什么？”
两小孩看到村里的孩子王，突然出现，急忙将痴儿和他爷爷的事情给说了出来。
“死了？傻子？”
半大孩子，望着痴儿，眼中闪过丝丝好玩的神色。
“哎，那个傻子，你爷爷已经死了，摇不起来了。”
“你过来，给我磕几个头。我就告诉你，什么叫死了。”
痴儿蓦然听到有人说话，他也很想知道，什么叫死了，急忙连滚带爬的走到半大小子那里。
“你…你…告诉我，什么…什么…叫死了。”
声音之中，带着着急和请求。
半大孩子继续刁难痴儿，“你还没有磕头。”
说着，他就开始教痴儿怎么磕头，眼中满是玩味。
“咳咳…痴儿，不许跪。”
熟悉的声音响起，痴儿转身便不顾一切的冲向张安。
张安耗尽力气，缓缓撑着站了起来，缓慢却又坚定的对着痴儿说道。
“痴儿，爷爷快走了，以后的日子，你需要一个人生活，可以穷，可以饿，可以病，但是你心中应该有一口气。”
“哪怕你是个不够聪明的痴儿，也不跪天不跪地！”
“爷爷最后教你一句话，人字一撇一捺，代表着你的两条腿，所有一切应当是你奋斗努力得来。”
“人一生应当顶天立地，那才是男子汉大丈夫。”
半大小子被张安吓了一跳，而另外两个小孩直接吓得屁滚尿流的跑了。
他们还是第一次听说死了的人，还可以说话。
“痴儿，你过来，给爷爷摸摸。”
张安摸着痴儿的脸，回光返照的生机渐渐消失，强撑着一口气，张安牵着痴儿，走了几步。
一步过后，痴儿眼中呆滞的眼神变得清明。
两步过后，眼中满是恍然大悟。
三步，张安被一股力量拉住。
这一拉，拉住了张安颠沛流离的一生，拉住了他将尽的生机，也让他离去时，再无遗憾。
他缓缓转过身，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双目炯炯有神的年轻人，恍然间，他仿佛看到了年轻时，意气风发的自己。
“爷爷，谢谢您，痴儿醒来晚了。”
“爷爷，请您等一等，孙儿送您老一程。”
张安眼睛快要闭上了，下一刻，他听见了如同神魔的低语。
“吾名苏念，以轮回真意为祭，送我爷爷入幽冥，幽冥重开之日，苏念欠你冥府一个人情。三榜之人，指谁杀谁！”
张安只见在遇到痴儿的四年间，从未变过容颜的孩子，瞬间半头白发，嘴中控制不住的流出鲜血。
喃喃低语，“孩子，你叫苏念？”
已经苏醒的苏念，回想起这四年来的点点滴滴，哪怕是和圣地之主血战，重伤都未曾落泪的坚强之人，眼中热泪盈眶。
狠狠点头。“对，爷爷。”
“念儿，在这里，给你磕头，送您老人家一程。”
说完苏念重重磕了九个响头。
张安不舍的看着苏念，直到他磕完九个响头，他溘然长逝。
擦干眼泪，苏念转头看着后面的那个半大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