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入秋
七夕过后便准备入秋，凉风习习，即使南方的树并不似北方般挂满秋叶，但依旧少不了落叶，一地的金黄，不免有所愁。
愁字多样，在秦淮南北的人们恐怕能愁到如伍子胥般一夜白头：突如其来的恐慌，一夜间的烽火狼烟，兵戈相对的边疆，将云国的百姓都推向水深火热之中。
虽说在五大门派的带领下许多门派的修炼者都下山帮助百姓抵御盗贼强盗，一些地方刺史和太守也亲自带着官员守城，但依旧免不了边疆急报连夜送去京城，门派叛变等等事件。
在南北方都乱成一锅粥时，原本较为清净的安南都护府也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徐、林、梁三家，带着一众修炼者和修士抵达城门前。
宛若大军压境。
其实仔细看去，来的人还没有所有弟子中的十分之一，但有相当一部分是精锐。
而亲自带阵的竟是三家族的族长！
三老一早便让位给自己儿子，而自己则作为家族的最强大战力居于幕后，不到必要情况一般不会露面。
因而那三人会亲自来都护府这件事也让文沁雪颇为头疼。
因为长老的话便这代表整个家族的态度。
而且那三人还是一齐来，就说明他们已经协商过，那在这一段时间内他们定然铁板一块。
秋天的确多愁，老天似乎也知道如此，今日方才小雨连绵。
即使仆人撑着伞，雨还是能受着风的作用斜斜地落在了文沁雪的衣裳上。
那仆人看了看身后便是院子的屋檐，想劝小姐在屋檐下避雨，没必要站在院子中间。
但文沁雪心情不大好。
她看着伞沿挂着的雨珠，似乎在想什么，又似乎在等着什么。
仆人只好打消了劝小姐这个念头。
身后，府内几位高手都在屋檐下，却不知如何是好。
轩老只好祈求快点回信。
文沁雪在三老一离开后便立即写了封信，叫快马连夜奔去京城。
但已经五天后，却还没收到回信。
然而外面几近兵临城下。
仆人正在一个又一个地来报江东三家的人到了何处地方，与都护府还有多远的消息。
而城内的知情人也在看着都护府的行动。
连贾云也站在自家门前，看着没有一丝动静的都护府，心中暗自焦急。
白晋和贾弘文却不知道究竟什么事情，该去书院还是去书院，该玩还是玩，只是发觉祭酒和刘将军的教导有些许敷衍，特别是刘鬼，总是一不小心将威压放多了，白晋和黄爻受到威压连连吐血，脸都苍白了不少。
相比刘鬼，祭酒就好多了，只是容易讲忘了课，又重新讲了一遍。
两人都见过大世面，对这件事还是留有许多后手，自然不会失去仪态，但教学是需要集中精力进行教导的，哪怕只有一点点分心想其他事情，便容易出现问题。
何况刘鬼还是第一次教人，没把白晋和黄爻整得半死不活就算不错了，不过他们每天训练得几乎要昏厥了。黄爻开了神藏还好，白晋就惨多了。
别人看来，还以为白晋被采阳了。
好在白晋运用元精气血恢复了一下，才没显得如此憔悴。
而今天被告知祭酒和刘将军有事。
白晋看虞宁撑着把伞，脸色有些苍白，有些许忧愁，便试探道：“他们二老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吗？”
虞宁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师父和刘将军未与在下说，在下只知道刘将军与我切磋之时我差点性命难保。”
同病相怜，他们两个都苦笑起来。
虞宁说罢，也不作过久逗留，便离开了。
白晋在书院上完课后，所有教授都急匆匆地离开了，自己寻到西北处一湖泊中间有个亭子，径直坐下，靠着伞，看湖中风景。
一边闲情逸致，一边如临大敌。
文沁雪听仆人报告江东三家人的位置，寻思着如何与他们相斗。
直接挡于门外是不可能的，且不说他们会以什么手段报复，光是城墙都只能挡住他们一时半刻。
所以最后还是要放进来，文沁雪心道。
但父亲真的会让他们进来吗？她不清楚。
“小姐，他们距离都护府不到十里了。”仆人急匆匆地报。
文沁雪沉吟了一下，道：“通知所有人，随我去北门。”
风吹走了那股燥热，文沁雪已经冷静了下来，仔细想如何应对他们。
现如今便是需要给他们下马威，拖时间等来信。
文沁雪没有坐马车，而是步行前往北门。
一众高手紧随其后。
轩老、祭酒和刘鬼也跟在后边。
刘鬼悄声和身边的一位随从说了两句，那随从应了一声便离开了。
文沁雪登高望远，隐约听到丛林中有悉悉索索的声音，看到远处有若隐若现的马车。
文沁雪迎风而立，衣摆飞扬，神情严肃，等着他们的到来。
而城中各路军队在城外埋伏，若是他们做出什么出格之举动，便一声令下，突袭他们家族人物，不惜性命也要护住都城楼。
秋风潇潇，细雨飘洒，宛若幕帘般隔空了世界，朦胧中多了一丝愁感。
白晋靠在亭子一侧，看水面上那漂浮的雾气，看绵绵的雨犹如珍珠般挂在亭子的飞檐。
忽然来了兴致写诗。
还未等白晋想好词，有个人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那个人穿着士卒的服饰，身上的盔甲和配剑撞得哐哐响。
白晋起身见礼。
“白……白公子，刘将军有请。”那士卒喘着大气，说道。
白晋有些疑惑，但还是跟着他离去。
白晋撑着伞，便如一位公子在亭廊处赏花吟诗，不过步伐有些急匆；前面那士卒行走如风，白晋差点跟不上。
今日下雨，很少人出门，大路极为空旷，而被蒙胧胧的雨幕遮挡了视线，看不清楼宇模样。
不多时，白晋随那人到达北门，上了楼梯，便看到城墙上正中站着一个人。
“文弦兄？”白晋有些惊讶。
文沁雪似乎也意料不到，回头看到是白晋，道：“白兄为何来到此处？”
“师父让我来的。”白晋简单说明了下。
文沁雪点了点头：“那白兄去罢。”
白晋拱了拱手便离开了。
刘鬼见到他，道：“你在这处看着动静，若是需要你出手的话，我会借元气给你。”
白晋眨了眨眼，感觉自己被坑了。
他看向树丛那隐约在颠簸的马车，问道：“这发生了什么事？”
刘鬼道：“挡住他们。”想了想，似乎没说清，又道：“到时便知。”
白晋苦笑。
而贾弘文被祭酒叫了过来，贾云不放心，也跟了过来，而贾安岚被管家拦了下来。
“为什么哥和爹都能去？”贾安岚不高兴道。
老者苦口婆心劝这个小祖宗，承诺带她买糖吃，她才罢休。
不一会，黄爻也跟了到了城墙上。
……
徐元在马车里躺着。
他被白晋两拳打晕，而后来的成绩也不尽人意，自然被淘汰了。
现在在马车隐约看到那高耸的城墙，心中感慨道：自己竟然以这种方式再次进入城中。
他咬牙切齿地低声道：“白晋……把我打得需要养伤，即便是现在也还有些隐患没有去除，我若再次见到你，定要把你打得半死不活……”
身旁一个人说道：“二弟，做事不要冲动，”他顿了顿，笑道，“应该把他抓起来慢慢折磨。”
徐元对这个大哥非常敬畏，但并不喜他的风格，这大哥做事果断，毫不拖泥带水，也非常稳妥，但就是嗜血成性，喜欢折磨人。
要是白晋那小子落在大哥手中，恐怕真就生不如死吧，徐元打了个寒颤，但也有些兴奋。
他到底还是受了他大哥的影响。
而城内书院毕竟也是鱼龙混杂，二皇子饶有兴趣地听着局势，心中盘算如何拉拢人物。
而洪清和魏萱则考虑如何除掉书院的高手让自己成功晋级。
每个人的所思所想、行动目的都有所不同。
但这自然阻止不了三大家族入驻的想法，也阻止不了文府与之斗争的决心。
江东三家有不得不迁的理由，文府有不得不对抗的说法。
他们目的都是活下去。
车轱辘撵着泥土的声音、马嘶鸣的声音传来，愈来愈大，接着从第一辆车出现后，陆陆续续出现了数百辆马车，整整齐齐地摆在了城墙下。
最前方三辆马车装饰华丽，毋庸置疑，那便是三位族长的马车，至于三老在哪里，别说文府，连三位族长都不知道。
数百辆车停下后，瞬间安静了下来，连马鸣声也消失不见，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雨水的滴落声。
全城的人都在关注北城门，连原本不知情的人也发觉了异常。
三位族长同时用元气拉开纱帘，向城墙上道：“江东三家见过文公子。”
这不像是见礼，更像是威压，只不过他们在底下，这威压没有如此有效。
文沁雪沉默不语。
他们在城下并没有见文沁雪的身影，只看到各路高手俯视他们。
这很不舒服。
这种俯视，将他们当作蝼蚁般；甚至三大家族族长同时发话后，别提文沁雪，即便是城主选择以沉默回应，对他们来说也是蔑视。
他们身后的马车出现了一些不大好听的话。
族长派人让他们噤声，而自己则一直看着城墙上的动静。
文沁雪依旧没有出声。
风愈加大，雨飘向族长身上，被他用元气弹开了。
但除此之外，愈发安静。
安静得很诡异。
就像是战争前的沉默，越沉默，爆发就越厉害。
这道无形弦正在缓缓拉紧。
不论谁发出一个错误的信号，都代表着在这一场无声的战争失败了。
但族长已然先礼，不论何种动作都会左右这场战局有态势。
而文沁雪选择了沉默。
这似乎是一种挑衅。
但文弦用沉默能给局势更大的变化，从而引出他们族中更多不确定性。
那就是每个人对沉默的解读。
话语用来表达，不论使用得晦涩还是模棱两可，这都是让话题向确定性发展，这是不可避免的。
而沉默这个动作，每个人的理解却是不一样，每个场景中表达的也不一样。
懦弱？退让？不屑？蔑视？无视？还是不知道不在场？他们不知道。
这样主动权便在自己手里。
当然，这也是为了拖时间。
文沁雪从来没有真正掌控过文府的资源，因而只能调动府内的人员，连城中何种人是盟友，何种人是敌人也不甚了解，只能一视同仁，劝他们保持中立。
因而在文耀清的书信没来之前，文沁雪选择拖字诀。
这取决于那三族族长的耐心。
沉默了一阵子，依旧能看到府中的人站在城墙上，而迟迟没有人发声。
三族族长皱了皱眉。
其中一人又道：“在下梁景中求见城主。”
再一次地见礼，就不得没有回应了，不然那便确定是对三族的蔑视。
文沁雪终于站了出来，道：“文弦，安南都护府城主。”
没有问句，只有陈述句。
“三族弟子躲避战乱来此暂歇，还请城主开门。”徐家族长道。
这是请求，已经有些放低了姿态，但理由也极其霸道：因为自己地盘遭受战乱，所以抢别人的地盘。
不论如何，既然躲避战乱，那也应该先进来在谈吧，有人想道。
文沁雪沉吟了一下。
她毕竟没有经验，不知道如何对弈这些历经江湖的高手。
她看向了刘鬼。
刘鬼想了阵，大声道：“城中最近接受逃难之人极多，已然没有闲房，各位请回吧。”
在他口中说出来效果大好，毕竟谁会计较一个粗人的言论。
不会计较，但不代表对方不需要回答。
“刘将军，此话当真？”梁族长问道。
他们当然知道文沁雪给了几座房舍，但他们需要较量的是谁的主动权。
所以需要演戏，给城内高手甚至全城的人知道到底是谁给谁一个下马威。
从而决定在他们的理解应该是是“三大家族强迫都护府开门，文府退让认输”还是“三大家族请求开城门，文府大发慈悲开了门”。
“谁知道呢，你又不是城主。”刘鬼大大咧咧地说。
“你……”梁族长语塞。
谁让城中有一位与城主同样地位还如此粗俗之人。对这种无赖的说法，他们也无可奈何。
然后又是一阵沉默。
江东三族也不好翻脸，这样既是认输，还丢了脸面，还有可能攻不破这面墙。
身后的马车已然有些骚乱，隐隐听到“杀上去”等说法，显然群情激愤。
刘鬼看下面不大对劲，示意白晋过来，悄声道：“如今小……如今文公子等城主来信，若是必要时刻，我传于你元气，你打上几拳震慑一下。”
白晋也懵了，这是让自己吸引仇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