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小毛笔最后的疯狂
随着气流的增强,前方漏出一抹亮光。“花爷,我们出来了!”我兴奋地拉着花爷快步前行。没想到,我和花爷在地下防空洞竟然待了一晚上。
此时洞外已是大亮。一人长久活动在不见天日的地下,猛地再见到阳光,哪怕是一点点的光亮,都预示着新生的开启。
在我们彻底走出山洞,我回头望向来路。高约七八米的洞口,被两侧郁郁葱葱的古木遮盖得严严实实,要不是我们从中穿过,大抵也不会相信里面别有洞天。
虽说狼群大都昼伏夜出,可我们昨日伤了好几头野狼,也不得不防着它们伺机报复。于是,我和花爷看准了方向,便加紧脚步扎进了斑驳的树影中。
那是一条人工开凿、废弃已久的小路,可以想象当年施工车辆和人员穿行其中的热闹劲儿。“花爷,我们这就回去了?”
我试探地问花爷,这一天一夜,对我来说充满着刺激与惊险。而对于眼前的这老头儿,仿佛这才是他的开始。
“家父的遗骨还未找到,回去准备些绳索,我打算再入竖井,一探究竟。”花爷说得稀松平淡,我却知里面凶险万分,但是张了几次嘴,劝阻的话也没有说出来。
花爷看出我的担心,神色淡淡地说道:“我会借助小毛笔的人手,一起打探,你回去只需把这一宿经历都忘记,切莫和别人谈起洞里的一切。”
这话说得我不明所以。我本想着,有了那么惊险的经历,回去还不得大肆炫耀一番,没准我二白就摇身一变成村里最靓的仔了呢!花爷却要我把洞里的经历都忘记,真是搞不懂他老人家奇葩的思维。
花爷见状,知我不懂他的顾虑,就停下脚步,语气严肃地和我说:“凭我一己之力是下不了洞穴的,只能依靠小毛笔的人手。他要是看到洞里的废铜烂铁,还不得想尽办法盗窃啊!这种偷摸的行为,你觉得有外人知道他能放心吗?”
花爷一席话,说得我胆战心惊,先前我们生死相依,我竟忘了花爷是黑老大的左右手。这荒郊野外,花爷的手段我是深知的,弄死我可比弄死那匹狼简单多了。我往后退了几步,心虚地望着花爷。
花爷看我惊恐的样子“噗”的一声笑起来:“小屁孩,现在知道后怕了?知道害怕就好,切记我说过的话,谁也不可透漏。”说完自顾自地顺着小路往山外走去。
我也意识到刚才的行为有些多此一举,花爷想要灭口,就不会和我费那么多口舌,我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明白这层道理,我就赶紧追向花爷,继续没心没肺地和他闲扯。
回去的路,走的大多都是当年部队修整过的,很顺畅。翻过一座山梁,就看到了村庄的轮廓,打谷场上还有村里的小伙伴奔跑着。我仿佛能听到他们嬉笑的声音,这才是我真实的生活。
“二白,我们就此别过,如果李二狗问起,你就说带我进黑风沟半截就回去了,至于我去了哪里,切记,要做到一问三不知。”
想想就要和花爷分开了,一个在危急关头还保护着我的小老头儿,我的眼眶湿润了起来。
“花爷,我们还会再见吧?”花爷轻轻地抚摸了我脑袋几下,重重地点了点头。得到满意的答复,我心里美滋滋的,像鸽子似地不住点头。
我把怀里温润的蛇宝掏出递给花爷,花爷摆了摆手,“这个就送你了,算是咱爷俩共历生死的纪念吧!”
说罢,花爷从他那破包里翻出一块破皮子把蛇宝包裹起来,蛇宝的香味就此消失。羊皮上还有些纹路,像是绘着什么图案,我也看不大明白。交代完,花爷头也不回地走了。
坚毅的背影微有些驼,有些温馨,又有些凄凉。就这样,渐行渐远的花爷,消失在我的眼前。我也打定主意,昨晚的一切烂在肚里,向谁也不会提及!
我顺着山路,朝村里走去,远远地就听到唢呐声,吹吹打打的。细算下时日,今天是二狗母亲出殡的日子,眺望过去,送葬的队伍有二三十米,都是本家亲戚,哭哭啼啼的气氛很是沉重。我本有心送二狗母亲最后一程,奈何孝服扔在家中,只好目送逝者。
待送葬队伍过去,我一溜烟跑回村里。爷爷在二狗家帮忙,我去打了声招呼,回家把蛇宝藏好,倒头就睡。
也不知睡了多久,爷爷叫我起来吃饭,都是李家出殡剩下的旧饭菜,好在油水大。那时候村里有红白喜事,主家都会多备些吃食,等完事后给客人带走。
爷爷看我吃的差不多了,才关切的问我,“事情办的还算顺利吗?”
我随便几句搪塞了过去,爷爷叹息几声,不再多问。
好巧不巧地,我正为糊弄过爷爷庆幸时,二狗院里喊了声“大爷”推门就进了我家。
二狗早没了刚丧母的悲伤,带着一脸得意之色,进门就坐在炕上。爷爷问他客人都走没走,家里安顿好没。二狗敷衍几句,掉头问我,昨天带花爷去哪了,怎么一天没见我们。
我心里骂了几声娘,按花爷先前教的对二狗道出,好在花爷提醒在前,不然还真不知怎么回答他。二狗见我回复得干脆利索,不像有假,和我爷爷客气几句就走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回归到以前的生活。按时上课,放学了拉上强子一块儿帮家里干干农活儿,好几次我都想和强子吹嘘那晚的经历,把我和花爷的事告诉他,话到嘴边想起花爷的叮嘱又生生咽了回去。
强子虽和我同岁,奈何这小子喝水也能长个,比我高出多半头。俗话说,人傻个高,就是说强子这种人。
村里才安稳下没几天,大队就吵得不可开交。这事说起来还是二狗招惹的,小毛笔在打发完二狗母亲后,提出要帮村里修一条柏油路,“要想富先修路”,是那个时代的口号。
小毛笔随后又提出,要在黑风沟搞个旅游景点,来带动村里的经济发展,以后他会无条件支持村里的项目建设。这听起来像是件好事,只不过,一个大恶人,突然转心做善人,稍微明些事理的人都会犯疑。这不,几个村干部,在村大队吵了起来。
在那个年代,学校和村委几乎都建在一块儿,我们村统共五间砖瓦房,四间留给了学校。村干部和好事的几个村民挤在一间办公室,吵得脸红脖子粗的。
反对小毛笔进村的以李三爷为主,大骂二狗给村里招惹是非,引狼入室;支持小毛笔进村的是李财主的后代,李富贵。不愧是财主家的后人,对经济的敏感度就是要高于常人,字字不离建设,句句不离gg开放。
李富贵打着为村里谋发展的旗号站在道德制高点,又善于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最终获得了大部分村委的支持,这在投票表决时会有极大优势。
正当李三爷争吵不过李富贵,败落下来时,门口一黑汉子猛地一拍桌子,张嘴“国粹”就来,问候了李富贵八辈祖宗,又质问他拿了小毛笔多少好处,李富贵自知武力不及,急忙号召大家投票表决,有了决议再报乡里,由乡里决定。
不出所料,大家想发财的心终究打败了原本那点犹豫,反对票就李三爷和黑汉子两人,李三爷心有不甘地又向众人絮叨,“黑恶势力要是盘根到村里,这几百年淳朴的民风可就要丧失殆尽”。怎奈决议已成,多说无益。
就这样,没过几日,村委又多挂出一块牌子——黑风沟旅游开发筹建处,小毛笔还请来领导剪彩讲话,热闹非凡。引进这项目的李二狗,更是上蹿下跳,目空一切了好些日子。
剪彩当日,我和强子也跑去凑了半天热闹,一半是好奇心驱使,毕竟这在当时算是轰动乡野的大事;二则我想看看花爷,许久没见这老头儿,甚是想念。结果,花爷根本没露面,我只得败兴而归。
此后,村里每天白天都会有空着的大卡车开进黑风沟,半夜才驶出。时间久了,柏油路没见着,以前的土路反倒被出入的大车,压得不成样,下雨天坑坑洼洼的,很难行走。
有好事者偷摸去黑风沟查看,被打了个半死。也有把这情况汇报乡派出所的,派出所一句“查无实据”就把人打发了,还奉劝“造谣是要吃牢饭的”。
当夜,这户村民就遭到蒙面大汉的殴打。之后村民也就只能忍气吞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不再靠近黑风沟,任由小毛笔一伙折腾。
我是知道车上拉的是什么的。当时物资紧张,走街串巷卖糖葫芦的,只需几块干骨头就可换一根糖葫芦。防空洞里遗弃的废钢铁,每拉走一车,都能换城里的一套房。
想归想,到了我也没弄清他们是怎么把车开到防空洞,又怎么把几十米的大钢门分开的。对这些,我倒不羡慕,只希望花爷下了竖井找到他父亲的遗骸,而他平安无事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