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前路漫漫,往事不堪
守备大营里森然有序,白日里还有整齐划一的列兵排阵的声音,入夜之后就很静,除了偶尔有巡逻队伍经过的脚步声,就再也没别的动静。
那八个被抽了鞭子的人,醒来了五个,却再也不敢声张,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悄悄的躲在了人群后的角落里。
没醒来的三个,却是再也醒不过来了。
官兵不过来收拾尸体,也没人敢过去,甚至那三人的家人,也不敢过去。
其实他们哪里不明白,官兵们就是为了杀鸡儆猴,往后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如果一开始不震慑住他们,他们也就不会害怕,路上就会各种作死。
江家人所在的地方也很靠人群后面的角落里,这里离马厩跟进,气味很臭很难闻,江家人少来的晚,没抢到别的好地方,只能呆在这里了。
江老太君没有像其他妇人那样诚惶诚恐,反而老神在在,靠在马厩的围栏上闭目养神,青嬷嬷和她坐在一起,面上虽带着愁容,却没有说话。
江心瑶这回不再是假哭了,她是真哭了,哭的伤心欲绝,哭晕了两次也没人管她,她只好自己醒来。
昨晚她还计划着今日去见江心苒时,用什么语气,说什么话才能不动声色的气到江心苒,最好再把她气吐血才好,谁知道今天被气吐血的竟然是她。
江心瑶到现在都不敢相信,一夜之间,她费尽心思求来的姻缘却成了催命符,镇国公府竟然被诛九族了,镇国公府没了。她那个人人羡慕的未婚夫也没了,江候府也被抄家了,她那么多的嫁妆都没了。
江家人还要被流放边疆,更惨的是,她姨娘还抛弃她跑了,跑就跑吧还把江家人唯一的财产也带走了……
江心瑶已经哭的快背过气了,她现在没人爱了,早知道就不设计陈小公爷了,那样和陈家订婚的就是江心苒就,而她则可以嫁给状元郎了,虽说是个泥腿子,可大小是个官儿,她还能有笔嫁妆,也不用去流放了……
江心瑶越想越觉得是江心苒占了本该属于她的婚事,嘤嘤嘤,祖母和父亲就是偏心,凭什么啥都是江心苒落了好,嘤嘤嘤……
只可惜没人理她……
张氏抱着儿子也坐在离老太君不远处的地方,双眼有些红肿,显然也是哭了的,江祎靠在母亲的怀里睡着了,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毕竟只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大清早还在梦中就被一帮凶神恶煞的官兵惊醒,然后便是抄家,赶人,上枷锁……
张氏心疼儿子,本来是江候府唯一的公子哥,只待成年便可成为候府世子,享受祖上蒙阴,富贵荣华的过一辈子的,现在却是为时已晚。
张氏没有怪她夫君江侯爷的意思,相反她很心疼他,自己虽是继室还是小门小户出身的,但嫁进江候府后,江侯爷和老太君都对她很好,虽说有点不受前夫人留下的嫡女待见吧,但家里就一个柳姨娘,她不用绞尽脑汁去与妾室争斗,只需要帮着老太君主持中馈,然后好好照顾儿子便行。
想到柳姨娘,张氏不仅同情的看了一眼夫君江侯爷。
江侯爷江立安此时正一个人坐在马厩栏柵门前,盯着马厩里吃草的马儿发呆,栏柵门前有一盏气死风,昏黄的灯光照在他身上,投下的阴影正好把他的脸挡住了,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可怜的不行。
张氏叹一口气,却没有上前去安慰,还是让他一个人冷静一下吧,毕竟他宠爱的小妾,竟然抛弃他跑了,还带走了他们私藏的最后那点儿银子,真是坏透了。
江立安坐在马厩栏柵门前,盯着马厩里吃草的马儿,嘴里却在想嘟囔还是马儿无忧无虑啊,睡起来吃,吃了睡,像猪仔一般膘多好。
马儿:……我特么累了一天了,晚上还得站着睡觉,我吃会儿草咋了,你竟然说我是猪。
猪:你特么礼貌么?
江立安是有点被柳姨娘打击到,他以为她对他是真爱,没想到是为了钱。
关键是跑就跑吧,还把他偷偷藏起来的钱拿走了,怎么这么狠呢!他家老太君知道这事了不但不安慰他,还很大声的训斥了他,搞得所有人都知道了,他小妾跑了,还卷走他家偷藏起来的钱,他,这下彻底成穷光蛋了。
老太君在暗地里露出睿智的笑,儿子,你还是太年轻了,有些事你不懂……
第二日天还未亮,马场上歪七竖八躺着的犯人们就被来押送的官兵们吆喝了起来,也不给吃饭,就分批把他们赶出了马场,准备出发了,有走的慢的还被粗鲁的推搡着,再有哭闹的直接长鞭伺候。
周把头走在最后面,身后跟着一个小兵。
流放队伍近一千人之多,押送的官兵也不少,兵马司直接派了二十号总把,每个总把管理着十几个小兵,周把头就是其中一个总把,当然他们兵马司出来的那都是参加过武举试的,身上都有些拳脚,不然就凭二百多号普通官兵,遥遥三千多里地,千人流放的队伍,需要至少两个多月的时间,他们怎么可能不出乱子。
“你说的可是真的?”周把头摸了摸右手拇指上的玉扳指,有些不太高兴。
小兵忙点头,他听到的消息就是江侯爷的小妾跑了,把他们仅有的钱财都带走了。
“哪个小兵这么傻,拿了一点儿钱就把人放跑了,那可是流放犯,他不要命了。”周把头不太信。
“说是那小妾是良籍,在抄家前一刻已经偷了江侯爷的印章,盖了休书,只是没来及跑被误抓了,这不,拿了钱就放她跑了,还给您老孝敬了一些。”小兵说着,从怀里拿出来一包银子,都是五钱重的银锭子。
周把头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不过还是可惜:“还想着能在江家人手里多抠出来点呢,就是不知道江家那个大小姐会不会派人过来,她要是不来,就别怪爷好好照顾江家人了。”
“你把这些银票给那负责江家队伍的官兵,让他们好好看护一些,不能一下给完,大方一些结识一个比较好说话的,告诉他江家人如果能安全完好的到了地方,再给他们一大笔钱。”江心苒让蒹葭拿出一摞银票,好几个面额的不等。
“这些是一些能保存好久的点心和肉脯,我听说流放的犯人每天就发两个黑面窝头,吃不饱怎么有力气赶路,这些东西也能撑个几日,随后我们路上再照顾着。”
江心苒和崔巍商量了一下,左右崔巍去上任也有两个月的期限,他们又与流放队伍一路,就准备远远的跟着,虽说不能照看吧,偶尔瞅个机会,去给他们送个吃的喝的,还是可以的。
“还有这个…”江心苒从白露手里拿过包袱递给金泽:“这里面是各种药物,有风寒,腹泻,解毒,金疮药等……特别是这个红色的瓷瓶里面是救心丹,给祖母的,她年纪大了身体吃不消的时候吃个。”
金泽点头,接过银票和包袱便走了,他人虽然直来直去,办事却十分牢靠,值得信赖。
金泽出门往城外去了,江心苒他们也开始准备出发了。
昨日那场忽然来又忽然去的秋雨停的很是时候,昨个傍晚就停了,要不然呆在露天地一晚上的犯人们,今早都得一半人生病,生病了就得耽误功夫,负责押送的官兵们可不想一开头就出师不利。
长长的押送队伍普通一条黑长虫一般,蜿蜒曲折的走在上京城外的官道上,朝着北方去了。
前路漫漫低眉星稀下,往事不堪回首月明中。
昔日的繁华,都随着越来越远的景色,烟消云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