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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你带孩子,你话也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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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少爷显然也是想起来了:“你若是想要杀周自拘,东狱是最好的地方。那里规则最为混乱,将蒙蔽周自拘作为圣人的感知。还记得我给你的那把剑吗?那是灭杀魂灵……最好的武器。”

    那把剑是一个皇帝送给他的。

    他说的是,你用得到。

    小少爷想起那个皇帝,就觉得烦。闲得没事就叫李三瑜带着他,他们三个去戏台看戏。

    咿咿呀呀的,吵死了。唱得没有一个字是他爱听的。

    反倒是皇帝跟李三瑜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点评一二,激动地时候皇帝还撸起袖子,说,这段我唱得肯定比他好!

    李三瑜就拉着他,说,求你了大哥,安生一点,放过我和修道尽吧!

    皇帝爱反串旦角,故作婀娜,扯着嗓子,没有一个音在调上。

    李三瑜说,杀了我吧。太难听了。

    小少爷重复,你别太过分。

    皇帝就笑。

    他喉咙上有一道横生的疤痕。

    嗓子坏了之后,他更爱嚎戏腔了。

    起初小少爷跟李三瑜看在他凄凄惨惨的份上,忍了,结果他们越忍让,皇帝越来劲。

    甚至于半夜睡觉皇帝蹲在墙头上唱,然后使劲拍门,兴奋地问:“小少爷!小少爷!睡了没?我新学的曲子怎么样?”

    旁边房间的李三瑜探出身子来,二话不说就拿着剑朝皇帝砍去!

    皇帝转身就跑。

    月色流淌如水银。

    皇帝脸容如玉,形容妖邪。

    戏服翻飞。疯疯癫癫。

    他高声唱道:“梦短梦长俱是梦……”

    “年来年去是何年?”

    又随意地穿插了一句:

    “恨西风,一霎无端碎绿摧红。”

    ……

    ……

    小少爷神思恍惚,面上却不见分毫。

    他的目光落到了徐还陆脸上,一时间复杂的有些难言。

    徐还陆脸上半明半晦,他说:“你这样说……像是教我练剑的时候就知道我想杀……周自拘。是叫这个名字是么?”

    他淡淡地说:“真不知道是我想,还是你想。”

    小少爷不置可否:

    “细枝末节罢了。东狱地基被毁,你去……你就是新的地基。”

    徐还陆瞳孔紧缩,面上依旧是沉静的,少年问:“为什么?我能做什么呢?”

    “你什么都不用做。”

    “啊……”徐还陆作状似恍然,“……我这次,又什么都不用做么?”

    好一个“又”。

    小少爷不悦:“说话不要阴阳怪气的。”

    徐还陆叹气:“我不过是说了一件事实罢了,你生什么气?”

    小少爷有点不耐烦。

    他看起来很想把饭盒摔到徐还陆的头上。

    但是他不知为何,硬生生地压下这冲动,语气冰冷生硬地说:“你去东狱!”

    徐还陆看起来很无奈的模样,他摇着头,苦笑地说:“……东狱凶险,妖魔反扑,又无驻地堡垒,我去能做什么?送死么?”

    小少爷没有说话了。

    那双漆黑的瞳孔看着他。

    徐还陆忽然觉得心下微冷。

    他说:“小少爷。”

    小少爷淡淡地应了声:“嗯。你不会死。”

    许是雪传讯,风卷寒意来。

    徐还陆这个时候竟然不知怎么想到,快下雪了。

    濒死的那一刻,火光炙烤肌肤。

    他忽然明白。

    原来之前两回……他不是被修道尽救了。

    他确实是死在了他恐惧死亡的那一刻。

    想明白了的那一瞬间,他诞生了太多太多的怀疑。他想明白了自己在重建天柱这场大戏里扮演的是什么角色,他也知道自己为何与其他候选人为何处处不同。

    他是抵制时间反扑的关窍。

    他是掣肘时间的存在。

    他将以死来缄封时间。

    ……但是最先想起的是修如也。

    他想师父了。

    ……

    ……

    李三瑜说错了一点。

    徐还陆慷慨赴死不是因为他知道自己能死而复生。

    黑衫少年跳下天灾战舰的时候,他看着护道者和小树担忧震惊的面容。

    他想起小少爷平静无波的眼睛。

    他笑了起来。

    他觉得这个天底下,实在是没有比这更好笑的事情了。

    笑着笑着,便落了泪。

    要他死的人是他最爱戴的人。

    这条命是你救的。

    还你了。

    ……

    ……

    “他不会死。”

    小少爷拥有着令人生厌的高傲与平静。

    他看着李三瑜的眼睛,他语气平缓地重复:“他不会死。”

    李三瑜挣动锁链,碰撞生冷。

    她咬字如嚼人血肉。

    她说:“你跟周自拘一样……太傲慢!”

    她又恨:“……我醒得太晚了。”

    她被修道尽压制,每一条时间线她都是最晚觉醒的。李序,封与之,乃至于风过野,甚至于赵慈,其他人……他们都早早进入了他们这局早已下过了上千次的棋盘,他们也都找准了自己的位置。

    恨谁呢?

    燕京太子死得那一天,她手刃了数万敌军,三天三夜,厮杀未停。

    小少爷死讯传来的那一天,她出燕京,万里赴上衡。

    所有人都以为李三瑜提剑出燕京是要去救修道尽。

    可是他们两人心知肚明。

    李三瑜……是来杀他的。

    ——她要去杀一个已死的人。

    她生下来就是万剑之主。

    她用剑。

    一剑出,万剑俯首。

    上衡城断绝法则的那一剑……

    不是为了保护,而是为了束缚!

    那是她此生最后一次出剑。

    此剑绝唱。

    断绝上衡城与外界法则三十年的因果。

    于是修道尽三十年被困在城中不得出,不得不放弃一个又一个时间线。

    这是最后一条时间线。

    修道尽山穷水尽,没有退路。

    他们站在穹立的苍天黑柱之下,狂风细雪,两厢对峙。

    好似天生站在天平两端的生死仇敌。

    李三瑜收敛了所有情绪。

    碎玉落地响清声。

    束缚她的金色锁链全部破碎。

    像一场纷飞的金色大雨。

    她的目光太冷,清苦又寂寞。

    她来自三十年后。

    她早就不是当年那个桀骜疏狂的小姑娘了。

    李三瑜说:“你想加快重建天柱的进程……你利用旧天柱之灵,用槐灵和鲲鹏作为最初的时间锚点,你在天柱建立之后做局让三十年后的徐还陆回到现在。他是旧天柱的天灵……这是建立在他身上的时间枢纽。当他回到三十年前的那一刻,时间首尾相连,形成闭环。”

    李三瑜走近他,每走一步,她身上气机升腾,宛如传说里斩下神明头颅的凡人。

    她说:“但你也分明也知道……这会使的四极寰宇的大道气机割裂,会使得新旧天地分崩离析,分明是数千年数万年的进程你一意孤行,非要压缩到短短数年……修道尽,你告诉我。你不就是想报复天道么?你怪罪天道给予你的宿命,所以你用最极端的手段去推动东荒的‘生机重现’!”

    “你想以重建天柱的契机——分裂天道!”

    “你想杀死束缚你命运的一切……”

    “可你为什么要赔上所有人的性命!”

    ……

    小少爷依然不惧,沉稳地说:“三十年后的你,话好多。”

    李三瑜说:“呵呵。你带孩子,你话也多。”

    想了想,她又加了一句:“还是俩孩子!”

    ……

    ……

    东荒天柱崩塌第一年。

    临危受命的小少爷来到了东荒,顶着整座天下的目光主持东荒的救援。他在东狱最深处的地底,发现了残存的旧天柱之灵。

    那一刻,十四岁的修道尽抬头看着破败的天柱。

    他第一次意识到。

    原来一座的天地的命脉都会死。

    那么……天道呢?

    小少爷用半身修为,镇压了东狱妖魔。

    在风过野惊讶所有人为什么都称呼修道尽为小少爷的那一天。

    小少爷取得了旧天柱的信任。

    东荒天柱崩塌的第二年。

    小少爷着手整个东荒开展了重建天柱的计划。

    他失败了。

    于是整个东荒为重建天柱失败的后果买单。

    刚刚稳定来的东荒再一次陷入离乱。

    他如封与之当初所说的那一般。

    千人痛恨,万人辱骂。

    小少爷沉默至极。

    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日复一日的坐在旧天柱之灵旁边沉思。

    直到那一天,他心里一动,久违地走出那片黑暗囚牢。

    见东狱之外,凭空的出现的城池虚影。

    仿佛海市蜃楼。

    但他走了进去。

    熙熙攘攘,纷闹人间。

    一个瘦弱的男孩子牵着一个更小的孩子嘻嘻哈哈地跑过小城,不小心地撞到他身上,小孩子抬头看他,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清澈至极。

    “对不起,没撞疼你吧?”

    更小的孩子鹦鹉学舌:“兑虎起……!”

    ……

    ……

    他看见了时间蔓延出来的某个分支。

    东荒分明时时刻刻都在上演着时间法则混乱造成的景象。

    但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的遇见时间。

    ……

    ……

    东荒天柱崩塌第三年,小少爷一边保存着他个人能够保存的天柱地基,一边和旧天柱之灵联手,借着东荒紊乱时间的法则,将鲲鹏炼化成半生灵半法器的存在,在鲲鹏的体内,成功开启时空的通道。

    唯有时空能打破时空。

    于是他接引未来之人来到不同时空作为锚点,他让槐灵驻守在各个锚点的时间上,他借着锚点穿梭时间。

    于是从这一年开始。

    时间开始不断地在上源进行修正。

    每一天都在发生变化。

    于是时间来到了第四年。

    天柱建成!

    各大势力齐聚在新生的天柱之前,应承小少爷的委托,契约纸上书。

    小少爷说,新生的天柱并不稳定。

    它需要最后的锚点。

    他说,要让新生的天柱之灵认可人间。

    他要选人来建立新生天柱和这座天下的联系。

    没人会拒绝得到新生天柱的认可。

    这背后能获取的利益穷尽普通人一生的想象都难以望其项背。

    ……

    ……

    “你在建立天柱的过程中发现了吧?”

    李三瑜眉眼如刀,冷冽如冰。

    她说:“你是有机会的……你是有机会恢复旧的天柱的。”

    “但你——放弃了。”

    李三瑜说到此处,锁链撞击声,宛若金戈铁马,萧萧肃肃。

    “因为旧天柱无法帮你分裂天道,祂顺天而生,而非人力……于是你欺骗了祂!你甚至用祂来和时间的反扑相抗衡!你不止一次又一次地用东荒难民对救荒首领的信任,对新天柱的期冀,你用一次又一次的失败来加深天柱和东荒的联系!这样建立的新天柱——与邪魔何异?!”

    小少爷淡道:“过程重要么?结果是好的。”

    他难得神色认真,他说:“只要天柱成功认主——那么时间的所有错误的分支都会消失,只剩下这最终的走向。其实我们这一生一路走来,好似走了许多错路。但是我们走到尽头回顾的时候,来时分明只有一条路。”

    他说:“你斩断了上衡城与外界的因果,抑制了新生天柱的生长,你让上衡城始终处于一个灵力垂危的状态,甚至于无人破道,阻碍上衡城三十年的发展——你难道就是对的么?”

    修道尽说:“我们这一路走来……不会有对错。”

    李三瑜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她很多年,很多年没有看过这样年少的修道尽了。

    她从不叫他小少爷。

    她直呼其名。

    她说:“我一开始……是打算来救你的。”

    “但是我发现旧天柱彻底消散有你的手笔的时候,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李三瑜走近他。

    在整个少年时代,人们总是见到他们比肩而立的背影。

    这一次,却是刀剑相向。

    “我在想,你疯了。”

    “你会被你的执念,拖下地狱!”

    “天道分崩离析造成的后果绝对会比当下天柱崩塌还要严重!你以为你叫修道尽,你就能承担这个后果吗?!”

    修道尽眼底终于浮现了怒色,他说:“你没疯吗李三瑜?!”

    “你斩断上衡城三十年的因果,引周自拘李序封与之那群人入局!你为了阻止我——你让那群人来送死,你不疯吗?”

    “这三十年,你还有了一个小师弟,那个周小树。他那么崇拜你,但每一个时间线,你都毫不犹豫地放任他引来周自拘!他说他师姐在上衡城,他肯定不会死。他不会死吗李三瑜?”

    “你的心就不狠吗?”

    他好似从来没有说过这么长的话。

    愤怒得胸腔都在震颤。

    “我不喜欢这个被束缚被安排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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