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平平无奇的少年名叫赵慈
上衡城有个平平无奇的少年叫赵慈。
他有一天睡了一觉,一醒来发现自己变成了一棵槐树。他作为一棵槐树,不能说话也不能动。整日盘踞在不周山上,一年就这样过去了。
有一天,他突然发现自己多了一段记忆。
他在记忆里看着自己在上衡城里或多或少都碰过面的少年天才们一个一个的离开了不周山,不过不仅是上衡城的,还有些不认识的。
记忆中的他有点不明白怎么回事,于是没有阻止,还若无其事地拦住了在不周山的守卫与傀儡,让那群闯祸鬼都下了山。这也正是之前风过野疑惑槐灵为何不拦人的原因。要弄清楚一件事的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让事情发生。
他看到,在骑环山带着他和他哥赵涛一起,完成了月考试炼的徐还陆和同为考生的吴缘,是最后离开不周山的人。
赵慈若有所思。
他知道整个东荒逐渐在天柱崩塌的灾难里沦陷;也知道他的槐树下庇护着不少的芥子世界;更看见了来自上衡城的少年一个一个地被封了记忆,下了山。
通过芥子世界里的信息,他更知道,这是三十多年前的东荒,三十多年前的上衡城。
无论赵慈心里有再多的猜疑,他只是一棵树。
回顾完脑海中突然出现的记忆,他发现一直是只有下山者的路上,来了一个上山的人。
那是一个看起来有些高傲的,少爷气的少年,最多十六岁的模样。
少年缓缓走到他的树下。
他说:“可以帮我吗?”
……
……
他想起来,他是一棵槐树。
上衡城的城灵,是家家户户都会种植的槐树。
后来很寻常的一天,天柱崩塌了。
槐灵庇护整座城的生灵,坚持了半年,不停地有人来支援,但都帮不了它。它感觉得到,自己快要死了。
槐树茂盛漂亮的凝翠都在天火之中燃烧殆尽,露出焦黑枯萎的枝干,暴雪,冰雹,飓风,地震……极端的天象快要熬尽槐树的生机。
它日日夜夜在无穷地痛苦中煎熬,记不清是哪一天,一个看起来才十四岁的少年来到了它的树下,抬头看着这棵生机将尽的树。
少年抬手,手贴上槐树粗糙的枝干。
他说:“你看起来很累。”
他说:“我帮你吧。”
源源不断的生机从少年身上渡入槐树的体内。
枯树生出新绿。
而两年后他再次见到了这个少年,少年问他:“可以帮我吗?”
槐树催生了一簇洁白的槐花,落在少年的手心,仿佛一道轻声的应答。
……
……
赵慈翻着脑子里突然出现的记忆,陷入沉默。
三十多年前的他肯定偷偷地美化了对小少爷的记忆。小少爷不可能肉麻地说什么“你看起来很累,我来帮你吧。”实际上小少爷当年说的是“废物,自身难保,还想保别人。真蠢。”
更不可能可怜兮兮地问“可以帮我吗?”
他只是冷冰冰的,理所当然的,说了四个字。
“槐灵,助我。”
颐指气使,发号施令。
求人的态度如此恶劣,但有什么办法呢?
赵慈心想,他总归还是要帮小少爷的。
……
……
东荒的地底下,滚滚流动的是炙热的岩浆。随着地壳的运动,从地下到地上,四处蔓延,吞噬掉途上的一切。
但是地下有一座庞大而又坚固的建筑,它沉默地伫立在地底,纵使千万年来时光无情地情势,纵使连支撑四极的天柱都倾塌,它却屹立不倒,包容着一切暗涌的的惊涛骇浪与地裂山崩。
那是整个四极最大的监狱。
东狱。
东狱的妖魔空了一半,还剩的一半依然派人驻守着。
来此进出的都是修为高深的仙人,很少出现连破道脱凡都没有的凡人。
东狱监狱里关押者从古至今的,恶贯满盈的大妖魔,这里的空气里都弥漫着各类妖兽滔天赫然的威压,若是修为不足。很容易被摄了心魂,成了妖魔的猎物。
太过深重的黑暗,像是沉寂了数万年的潮水,无声地暗流在涌动。
不疾不徐的脚步声没有丝毫的掩饰,走在黑暗之中。那人手里提着一盏灯,昏黄的灯火快要被黑暗淹没,跳跃的光芒带着细微的冷意。
步至监牢的最深处,是巨大无比的空洞。
空洞里黑山恶水,通天的黑柱四方林立,如同沉默的古武士,或是寂寥的守墓人。巨大锁链纵横交错,不知何处来的月色透过间隙流淌,一片虚无的沉寂。人在其间,觉宇宙之昊然,恐天地之奇雄,憾自身之渺小。
那一盏孤灯的光映照出那人的脸。
那极为锋利的眉宇,近乎显出几分刻薄与冷厉。
他衣锦华服,生得十分年轻,十七八岁的模样。
他站在无穷的黑暗之中,像是站在了时间的尽头。
不知何处传来的声音,空洞而又冷漠地唤他。
“修道尽。”
认识他的人都乐意或者不乐意地唤他,小少爷,小少爷。很少有人愿意提起他的名字。他太过于猖狂的名字,猖狂到令人觉得不适。
修行之路大道三千,迢迢又漫漫,人穷极一生可能都触碰不到丝毫。
可他名为,修-道-尽。
他抬眼,道:“你快死了?”
空洞的声音无心无情,平淡至极::“也许。”
小少爷于是道:“我会尽快。”
那声音没有回答。
黑暗中似乎传来了虚无的风声,像是垂死的喘息。
“你快死了?”是那个声音在问提灯的少年。
小少爷道:“来得急。”
那声音没有沉默,而是道:“你不会死。”
少年没说话,脸颊上光暗蒙晦。
小少爷抬头看着这崩塌的天柱残骸,似乎要看透天柱之灵残存的些微意识。
真心软。
他心想。
……
……
小少爷太过年轻了,所有人都觉得他必能飞升,未来有无穷无尽的时间。可是他觉得他最缺的,就是时间。
……
……
小少爷走出了东狱。
悬浮的高台之上,除了铠甲加身,沉默不语的守卫们。就只有一个格格不入的凡人少年。
小少爷开口,道:“燕来。”
凡人少年回头,正是燕来。
而燕来身边,一头毛发丝滑,洁白无瑕的巨狼卧在冰冷的石台之上,白狼居高临下地看着滚滚洪流,淹没人间。
小少爷走到白狼身边。
白狼掀开眼皮,尾巴一甩,慵懒地看了他一眼。
从来没有人能在小少爷面前比他还要嚣张。于是他提着灯,平静地一脚把白狼踹下了高台。
白狼毫无反抗之力。
修长矫健的狼身在极速的下坠不停地翻滚,羽毛翻飞仿佛一朵洁白的云朵。
最后这一抹洁白在将近靠近炽热的岩浆流火之时,又被无形地力道往回拉去。
生死一线,恶劣至极。
但是白狼的毛发有一点长,还是不可避免的烧焦了一片。
白狼被拉回高台的时候在台上打滚把火焰熄灭,而后四肢蓄力,喉咙里发出危险的呼噜声,一双狼瞳残忍而又警惕地盯着小少爷。
像是下一秒就要发起进攻。
小少爷轻描淡写地看了白狼一眼。
白狼摇了摇尾巴,还是选择扑上去,狠狠地咬着小少爷提灯的手。
皮都没咬破,反倒是硌到了它的牙。
白狼:“……”
白狼讪讪地收回牙齿,讨好地舔了舔小少爷的手。小少爷面无表情,一巴掌把它整只狼都拍飞。
燕来看着没说话。
直到小少爷扇完白狼,转头看向他。
燕来才开口:“你是谁?”
还不等小少爷回答,他又继续问:“与我同行的候选人都被封住了记忆,这头白狼更是干脆到被封住了神智……你为何不封印我的记忆?”
小少爷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才道:“因果。”
燕来一愣:“什么?”
小少爷道:“你是余山水的因果。”
他亲手给余山水打造的因果。
徐还陆第一次见余山水的时候,曾看见,余山水的灵魂,不在五行之中。
他是异世界的来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