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涂灵阵开，万魂祭台，天地迸裂，六界遍哀！
几句从未听过又诡异的咒语在脑海里响起，沈书香不安地睁开了原本微闭着的双眸。
“快跑！那东西往这边来了！”
“什么！它还没吃够吗！？”
“别废话了、再不快些离开这里你就等死吧！”
“喂！那是谁家的小孩！愣在那里做什么、不快点跑还等啥！？”
“呜哇哇！我、我阿爹阿娘不、不见了，我找不到他们了，呜呜呜！”
睁开眼的瞬间，一阵阵惊恐失措地哄闹声像炸开了锅般猛地炸进她的耳朵里，逼得她赶忙将耳朵捂了起来。
她茫然坐起身，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见无数百姓从她眼前飞快掠过，逃难一般急迫。
他们有的拉着自己的家人，有的却只顾得上自己，所有人都朝着同一个方向狂奔。
他们大喊大叫着，脸上的惶恐溢于言表，连慌忙掉落的包袱钱财都毫不犹豫地舍弃，像是身后有群豺狼虎豹在追着一样。
沈书香没看出来自己在哪儿，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来到这里的，只是从这么多逃难者和周围正在不断燃烧的断垣残壁上感觉到，这里似乎不太安全。
与其说这里不安全，不如说这里已经被熊熊烈火包围，是个实打实再不跑就没命了的险境。
也不知道这里被烧了多久，原本的建筑长什么模样已经完全看不出了，只能从宽阔的街道布局上依稀辨认出应该是座城镇。
她伸出手在半空中挥了挥，并没有感觉到热气，身下那团燃得正旺的火苗汹涌地舔上来也没有灼伤她，这就是她没急着跑的原因。
梦境吗？不然没法儿解释她为何感受不到身陷火海的滋味，也没法儿解释逃亡者们为何可以随意穿过她的身体狂奔。
她向远处望去，被火海包围的地域已经辽阔到看不清边际了，饶是如此，这些逃亡者还是不顾危险地冲进火海又冲出火海，不言放弃。
“阿爹阿娘！我、我不行了，我跑不动了！”
“不行！继续跑，要是被那个阵追上了，咱们就都没命了！”
“呜呜……我真的、真的跑不动了，我们歇会儿、歇会儿再跑好不好？”
“不行！半刻都不能歇！再过一会儿这里就要没了，哪里还容得你歇？接着跑！”
——
“儿呀！我这把老骨头死了也就死了，你可别管我了，你自己快逃吧！”
“娘！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啊！？那个阵可等着吃人呢！我要是把您丢在这儿，我还叫人吗！？”
“何苦呢！背着我只会拖累你，放下我你才跑得远啊！”
“您别说了！我是不会放手的，您扶好了就是！”
——
“你到底能不能跑了！？拖拖拉拉半天才跑这么几步路，想连累老子跟你一起死吗！”
“不！不！奴再跑快点，再跑快点就是了！官人可千万别丢下奴！”
“啧！老子去前面等你，你要是跑不出来死在里边了，老子可就自己走了！”
“不！官人别丢下奴！不要丢下奴！奴不可以没有您啊！官人！官人——！！”
——
如此云云，便是沈书香好不容易能听得清楚的几句对话。
他们确实在逃命，可听起来好像并不是在怕这场大火，而是在怕一个阵，一个会据他们所说会吃人的阵。
她茫然地四处张望，并没有看见什么会追人的异物，只有不断被大火扑倒的断壁残垣，和无数百姓无休止的逃亡行动。
正困惑时，天边忽然亮起一阵强烈刺眼的红光，似乎是在回应她的疑惑。
她抬头去看，这才看见那个疑似众人口中的，那个会吃人的阵。
那是个圆形巨阵，从内到外都泛着黑红两色的诡异光芒，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看不出具体写的是什么，只有巨阵中间那个带着电闪雷鸣的旋转状漩涡，清楚地弥漫着不祥的味道。
诡异的是它的周围飘荡着数不清的骷髅头骨，巨阵黑色的光芒就来源于它们的眼窝处泛着的黑气，有种不可抗拒的邪恶压迫感。
它们似是还活着，有的在哭、有的在笑、有的在愤怒，有的在悲伤，下颚骨开开合合，发出牙齿碰撞的“咯咯”声，令人颤栗。
须臾间，巨大的血阵迅速压了下来，只见一道大得惊人的雷鸣声响彻天际，沈书香周围的哭嚎声也立马变得更加凄惨绝望。
“我的娘啊！它过来了！”
“跑不了了、跑不了了！！”
“我不能死！不能死啊！”
“儿啊！就到这吧！咱跑不了了……”
“阿娘……”
听着这些绝望之言，沈书香愣愣地站在原地移不开腿，眼见着血阵就压了下来。
她看着它靠得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后离地面只有数十丈高，悬浮在半空中。
血阵停止下压的同时，除了她以外的所有人都在一瞬间被阵法中心的漩涡吸了进去，速度快得惊人，遍地的哭喊声也在那一瞬间戛然而止。
她还没反应过来，周围原本乌泱泱聚在一起逃命的人便被吸走得干干净净，只剩建筑不断倒塌的声音乍然响起，提醒着她还在这里。
这是何等恐怖的力量？叫人没有一丝还手的余力，仅仅是被它锁定，就绝无逃走活命的可能。
大地上的烈火还在燃烧，百丈之内的逃亡者全部被巨阵吞噬，连骨头渣都没有吐出来，巨阵周围的骷髅头发出的“咯咯”声越发刺耳，昭示着它们的得意。
沈书香惊愣地驻在原地，内心震惊不已。
这份压迫感实在令人绝望，她不敢相信也无法接受，心中油然升起一股莫大的、万分无能为力的窒息感。
仅仅数秒间，它就在这数秒之间吞噬了上百号人，清理得干干净净，比地上那快烧上天了的大火还干净利落。
天色变得赤红刺眼，不知是火光染的还是人血泼的，总归是厄运造成的。
红成那样快滴出血来的样子，像是在宣告末日来临一样。
巨大的血阵吃完了这里的人，轻飘飘地又浮上了高空，不紧不慢地朝远处飘去，似是在思索挑选着下一处收割的屠宰场，最后悠然离场。
巨大的压迫离开了，沈书香的内心却久久不能平复。
她上过战场，见过战场上浴血奋战地拼死搏斗，也感受到过来自对方将领的可怕威压，从没有什么东西能让她一眼就产生退缩的想法，直到今日……
那究竟是什么？那东西真的存在吗？若在现世中遇见了，又该怎么做才能活下来呢？
她双眉紧蹙，不自觉握紧了双手，猎猎火光打在她身上，将她染得跟天色一样红。
她甚少会因为什么事情惊成这幅样子，如今却是真的感觉到了自己的双腿正在颤粟，竟让她动弹不得。
于是她就这么站着，任由这抹赤红越来越深、越来越深，到最后她也融进了这不可收拾的火光里，单薄的身影几乎就要看不见了。
“铮！！”
一道金属打击的声音在耳边乍起，打断了沈书香沉重的思绪，她诧异地侧过脸，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
那是一把通体流光的灵剑，玉质的剑柄雪白无暇，银色金属打造的剑身刚硬不曲，剑尖正笔直地嵌入不远处那已被烧得发黑的青砖石地上，泛着银蓝色的光。
“地火明明，众生涂尽；瑞雪韬韬，安世可昭；魂兮逝兮，愿尔安息，鸣霜，释。”
一道温柔而沉稳的男声兀自念起咒语，周围的景象也跟着出现了裂痕，这场莫名其妙的梦终于有了要结束的意思。
只见沈书香身周所有的景象都开始变得虚幻，她也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吸上半空。
梦境变得虚幻之时，她好像看见了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轻飘飘覆在熊熊大火之下，却不见它被火焰蒸发，只是轻柔地安抚着这满是创伤的枯竭大地。
她忍不住想去看看那念起咒语的人，隔着倾洒而下的大雪却看不真切，她试图喊他一声，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梦境的最后，只有他一句轻声的低语，她意外地听得分外清晰，他说:
“阿戚，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