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低血糖
林柒现在不想看到陆岩。
尤其是一想到一会儿他没准还要享受美味的广式早茶，林柒就感到一阵胃疼。
于是下课铃刚一响，她就猛地窜向了食堂。
却迎头撞进了新学期的第二个巨大挫折。
三楼食堂里，林柒几个窗口之间徘徊良久，不得不认清现实。
食堂一号窗口：清水煮白菜清水煮豆芽白水煮鸡蛋白面馒头
食堂二号窗口：清水煮海带清水煮土豆丝白水煮鸡蛋白面馒头
食堂三号窗口：清水煮豆腐清水煮胡萝卜白水煮鸡蛋白面馒头
……
林柒觉得今天不是个好日子。
一中一到三楼各有一个食堂，每个食堂都各有特色。
一楼食堂的特色之处最多，比如肉特别香，环境特别好，饭给的特别多。
二楼食堂的特色之处最诱人，比如打饭超值满减，比如幸运日免费赠送芋泥小丸子。
三楼食堂的特色之处最特别，只有一个。
就是菜特别素。
林柒以前要么不辞辛苦地跑到一楼打饭，要么让孟天奕给她带饭。
但由于今天林柒的灵魂挣脱了身体的束缚独自飞向不可知之地，所以空荡荡的躯壳一马当先飞奔到了三楼食堂。
而就在林柒犹豫的这几秒钟，乌泱泱的奔饭大军已经将三个食堂填得水泄不通。
所以估计现在去别的食堂排队可能连碗都吃不着。
啊，真实。这残酷的真实。
林柒最后咬着牙买了个馒头加煮豆芽。
然而可能是馒头加煮豆芽的威力巨大，给林柒的精神造成了不小的伤害，以至于她竟然忘了自己今天亲自来食堂买饭的原因。
十分钟后，她左手提着小馒头，右手拎着豆芽菜，视线越过整个教室落在陆岩面前的虾饺上，觉得这日子没法过了。
还吃什么吃，气都气饱了。
……
开学第二天，依然是无休止地调试设备。
上午第三节化学课，林柒百无聊赖地看着化学老师第n次捣鼓多媒体，真心觉得这课上得着实艰难。
化学老师孟静是个中老年妇女，课讲得非常好，带出来的学生别的不说，化学这一科的成绩都十分美丽，唯一的缺点就是脾气太厉害。
对于这种情况，官方说法是老教师管得严，非官方说法是她更年期到了。
更年期到了的孟老师在智障多媒体面前屡屡折戟沉沙，心情十分不美丽。好不容易把多媒体弄听话，又讲了一会儿课，一抬头，离下课只有十分钟了。
挫败的老教师环顾全班，震惊地发现全班居然没有几个好好听课的，甚至还有几名同学目光游离，魂儿早就不知道飞哪去了。
老教师愤怒了。
“你看看你们自己都是什么状态！上学期末考试连考二十几分的出来了，还不学，还不听课！”
化学老师越想越气，一拍桌子：“耷拉着俩爪，大撒把！！！”
全班同学：“……”
噤若寒蝉。
好在下课铃声及时解救了大家。
化学老师愤怒地说了句“下课”，就气哄哄的走了。
第三节课下课后是大课间，准备上第四节课的语文老师先来班里放教案。
语文老师是个脾气很好的女教师，她走进班的时候正好撞上了怒气冲冲离开的化学老师。
于是她抱着教案小心翼翼地挪进了班，忍笑道：“你们又气着化学老师了？”
班里一片“嘤嘤嘤嘤”。
语文老师又道：“我听说你们化学老师有一句名言，叫什么来着？”
全班拖长了调子道：“耷拉着俩爪，大撒把——”
语文老师肃然起敬道：“真不愧是老教师，太形象了。”
班里一片假哭声。
林柒哭笑不得地起身接水，刚一站起来，却莫名的一晕，直接在平滑的大理石地板上来了个左脚拌右脚——
下一秒，她感觉自己腰上一疼，好像撞上了什么东西。
与此同时，听见耳边传来轻微的一声——
“桄榔——”
她稳住身形，猝然转头望去——只见自己身边的桌子上，一个饮料瓶正无辜地躺在那晃来晃去，黏腻的牛奶顺着瓶口泼了出来，浸透了桌子上的书，正滴滴答答地顺着桌沿往下掉。
一股香甜的奶香悠悠然然地飘了出来。
林柒视线再往上移。
是陆岩面无表情的脸。
林柒：“……草。”
陆岩依然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虽然很看陆岩很不爽，但林柒认错非常快：“对不起。”
陆岩没说话，低头扶起了瓶子。
林柒干巴巴的扯了扯嘴角：“真抱歉。我帮你收拾吧！”
她正想找纸擦桌子，就听见陆岩说。
“不用了。”
男生的声音还带着变声尾期微微的沙哑，冷淡而低沉。
他站起身，把浸透的书拿起来抖了抖。
正值青春期的男孩子火力总是很壮，尤其是在夏天，哪怕他性格再冷淡，身体的也温度高的像个蒸炉。
于是就在他起身的一瞬间，微微的热意裹着香甜的奶香贴近林柒的身体。
林柒像是被这温度烫了一下似的，骤然后退一步。
然后听见男生略显冷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一个能在平地上表演左脚绊右脚的人……”
他没说完后半句，只是微不可闻的低低“嗤”了一声。
此时无声胜有声。
林柒：“……”
喂，这位同学，你以为你不说出来我就不知道你什么意思了吗？
而然林柒没想到的是，她并不是无缘无故晕那么一下的。
第四节课上了一大半，她的胃开始像火烧一样难受，饥饿感一阵一阵席卷过来。
林柒原以为，出现大课间那个小插曲的原因是她起来的太猛了，大脑供血不足。
但现在她发现，可能不全是。
林柒以前犯过低血糖的毛病，但那已经是很多年前了，后来哪怕偶尔有一两顿饭忘记吃，也没再出过什么幺蛾子。
她以为自己早已和这位老朋友saygoodbye了。
于是她悄悄地拿出了早饭没吃的馒头，趁老师不注意，偷偷地啃了两口。
……
好不容易对付到下课，林柒还是觉得稍微有一点点晕，于是她叫了一声孟天奕，问他：“你那有糖么？”
孟天奕正跟对桌“打情骂俏”，闻言回头：“糖？今天没买。怎么了，柒姐你想吃糖了啊？”
班里有点乱，孟天奕坐得又远，林柒没听清，刚想起身去他那，却发现一站起来，自己更晕了。
她脚下微微一踉跄。
孟天奕愣了半秒，但他毕竟是跟林柒从小一块长大的，瞬间反应过来，惊到：“窝草！柒姐你不会是又犯低血糖了吧！”
孟天奕吓了一跳，也顾不上和对桌打情骂俏了，一边疾步走向林柒，一边急吼吼道：“哎你们谁带糖了？赶紧来一粒！”
正午的烈阳透过玻璃窗打进来，将林柒笼罩的严严实实，她觉得眼前的景象慢慢变得有点糊，像打了一层薄薄的马赛克。
耳朵上面也像是裹了一层塑料布，班里的声音都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
她脚下微微有一点软，刚想坐下，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摇了一下。
然后被一双有力的手扶住了肩膀。
夏天的衣服都很薄，薄薄的一层布料根本挡不住那双手掌心的火力。
她感觉到自己好像半靠上了一个人，灼热的温度透过校服布料传过来。
她以为是孟天奕来了，气若游丝地偏头说：“乖儿子，快救救你爸爸。”
身边那个人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瞬。
然后她隐约听见孟天奕的声音从前方不远处传来：“快，娇艳儿，这这这，把糖给我！”
林柒：“！”
林柒：“？”
孟天奕好像、貌似还没走到她身边来？
所以自己身边的这个人是谁？
然后她就听见一个声音在耳侧响起，在遥远而嘈杂的背景下，它显得分外清晰。
那道声音低沉好听，缓缓地说：“都虚成这样了，还想着当爹呢。”
林柒：“……”
林柒：“！”
……
林柒被人扶着坐下，又被孟天奕以一己之力“七手八脚”地喂了几颗水果糖，差点没被活活呛死。
她生无可恋地想，自己可能差点儿成为一中有史以来第一位被水果糖呛死的传奇人物。
但更让她生无可恋的是，自己百年难遇的凄惨模样还正好被陆岩尽收眼底。
她觉得这实在有损她一中扛把子的威严形象。
于是她只好扶额装作自己还没缓过来的样子，同时期盼着某位同学快点回到他自己的座位上。
可惜，一位不能读懂她内心的孟小天使一直在旁边大呼小叫，引得班里一群人心惊胆战地围着她，生怕一不小心她就过去了。
而某位同学随意地靠在林柒的桌子上，气定神闲抱着膀低头看她，半截雪白色的校服上衣在她眼前晃。
……
他还在看。
……
还在看
……
依然在看。
……
林柒终于受不了了。
“行了行了，没事了。”虽然她还是有一点晕，但依然坚强地把扶额的那只手放下来，揉了揉太阳穴，抬头道：“那个，我没什么事了，谢谢大家了。”
然后她心虚的瞟了一眼陆岩，又快速把视线挪开。
孟天奕仍然一脸担心：“真没事了？要不还是去医务室看一下吧，反正下节课也是自习，耽误不了什么事。”
林柒刚想摆手说不用，陆岩却开口了。
“去医务室输点葡萄糖。”他的语气不容置喙。
林柒叛逆地刚想反驳，只听陆岩又淡淡的接了一句。
“免得再撞撒谁的饮料。”
林柒：“……”
“对啊对啊。”孟天奕坐得远，不知道大课间的小插曲，还一脸赞同地给陆岩帮腔：“对啊，反正下节课也是自习，还是去看看吧，稳妥。”
稳妥你个头。
林柒想把孟天奕抡在地上。
“哎？你们那怎么了，聚一堆人？赶紧坐好，快上课了。”
众人回头一看，原来是高粱进班拿教案，准备去给四班上课。
“哦，林柒刚才低血糖晕了，正想带她去医务室看看呢！”孟天奕道。
高粱吓了一跳：“低血糖？没事吧！”
林柒刚想答没事，高粱就又道：“去医务室看看也行！我下节课有课没法带你去，你找个人陪你。”
孟天奕赶紧说：“我带她去，我带她去。”
“嗯。”高粱环顾全班，正巧看到了一旁的陆岩，本着让新同学尽快融入班级的心理，高粱道：“哎，陆岩，你也跟着去吧！要是她半路又晕了难受了，两个人也好照应。”
陆岩本来都已经准备回座位了，却无端遭此横祸，他错愕地抬起眼，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空白。
林柒余光里扫到陆岩变得麻木的脸，心底下意识地暗爽了一下。
爽完以后她才发现，让陆岩陪她去医务室，那岂不是说刚才的尴尬将如影随形继续伴随她左右？
林柒忽然感到一阵窒息，笑容倏然消失在心底。
……
医务室里，林柒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陆岩翻着一本书，随随便便地靠在沙发背上。
孟天奕目不转睛地盯了一会葡萄糖液的流速，然后看了看林柒，又看了看陆岩，终于后知后觉的察觉到空气中似乎有那么一丝丝的安静。
然而小天使孟天奕同学怎么能任由这种事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发生呢？
于是他自觉又熟练地承担起暖风空调的角色，试图给空气加加温。
他觉得他柒姐现在看起来依然很虚弱，于是善良的孟天奕同学把喇叭对准了陆岩。
他先挑了一个最容易引起男生共鸣的话题。
“陆岩，你打游戏吗？”
陆岩抬头瞥了他一眼。
“不打。”
孟天奕下半句的“你什么段位啊”就那么生生地卡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差点把他噎死。
行吧。
这种看上去就很高贵冷艳的男生里有那么一两个不打游戏的也不奇怪。
孟天奕平时挺自来熟的，跟谁三两句话就能聊得热火朝天，但对上陆岩，不知道怎么的他就有点怂。
于是他只好又找到了一个话题。
“你会打篮球吧！去年我看你们班篮球赛来着，就你那个半场三分球……”他比了个大拇指：“sonice!”
这回陆岩连头都没抬：“一般。”
孟天奕：“……”
他觉得虽然陆岩球打得很好，但似乎对这个话题也不怎么感兴趣。
于是孟天奕头顶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不会踩雷的绝顶好话题。
他压低了声音道：“你有什么喜欢的女生没？”
陆岩：“……”
他终于抬起头，一言难尽地望了孟天奕一眼。
孟天奕见陆岩终于抬头，大喜过望，心想我可真是个小天才，他果真对这个话题感兴趣，于是继续问道：“几班的？长得好看吗？学习好吗？性格怎么样？”
说完，他不等陆岩答话，自顾自开始了他的表演：“哎，虽然男人都喜欢长得好看身材又好的女生，但其实啊，以我多年的经验之谈，还得是找人品好性格好的，就比如我们柒姐。”
林柒：“！”
不是，怎么就突然扯上我了呢？
还有，你多年的什么经验之谈？单身汪的经验之谈吗？
孟天奕：“清和平允，冬日可爱。”
陆岩：“！”
林柒：“！”
孟天奕：“说话时软谈丽语，待人时温良逊顺。”
陆岩：“……”
林柒：“咳咳！”
孟天奕：“微笑时如熏风拂面，可解愠。”
陆岩：“……”
林柒：“咳咳咳！”
孟天奕：“美目流转时如……”
林柒：“咳咳咳咳……”
孟天奕诧异的看了一眼林柒：“柒姐，我刚才就想说了，你嗓子什么时候也坏了？正好来医务室了，一并开了药再回去吧！”
林柒瘫着脸，心想：
你可真是我们人类的好朋友。
眼见孟天奕还要继续滔滔不绝，林柒如坐针毡，咬牙切齿地说：“……您老可快收了神通吧！”
然后，林柒听见身边传来一声轻笑。
很低，很沉，好像就在耳边。
笑屁。
林柒心想。
但此时她已经尴尬地能用脚趾抠出三室一厅了，于是只能没好气地冲孟天奕道：“我输完了，走吧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