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误入藕花深处
一年时间弹指间灰飞烟灭。
这一年也是周戈过得最自在的日子。
不知是迷迭花的功效还是许徽苒送的瓶瓶罐罐的功效，又或者是长翠山上的水与空气养人，周戈皮肤变回以前的白皙，脸颊上的绒毛清晰可见，齐腰的马尾用红绳绑好，在风中飘飘扬扬，身穿梅红色的对襟衣衫撑船，山水间再没有人比她夺目。
“周姑娘又来采荷啦！”
“周姑娘什么时候再做一次小龙虾。”
“许师妹也来了。”
“陈师兄，你眼睛倒是眨一下呀。”
“周姑娘的衣服什么时候做的啊，真好看。”
终于行至荷花深处，姹紫嫣红的荷花争相开放，周戈挑花了眼，“苒苒、落落，你们两个不要再偷喝酒了，快出来帮我选几支。”
许徽苒显然已经喝了几杯，脸上挂着酡红色，晃晃悠悠从船舱走了出来，“那个好看。”
白嫩的指尖指向远处，“哎呀，戈戈，你折错了。”
落落喝的更多，迷迷糊糊地说，“那个不好看，旁边的粉色才好看。”
周戈害怕她们两个掉进水里，一把扶起一个把她们放在软塌上，幸好带的有醒酒汤，给两个人灌了进去。
这才力竭坐在矮榻上擦拭头上的汗，果不其然，今天带的两坛桂花酒被她们喝的精光。
周戈把船停好位置，铺上一层软毯躺了上去。
遮天蔽日的荷叶挡住斜去的夕阳，荷花深处偶尔传来几声蛙鸣。
周戈嘴里噙着采摘的荷花双手交叉放在脑后，看天边匆匆飞过的白鹤。
看看渐渐入了梦。 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
周戈醒来就看到这样一幅画面，喊醒许徽苒和落落，三人趴在船舱的窗边害怕错过美景。
周戈拿出许徽苒做的糕点，掰成小块洒向水里，不一会儿，鱼儿们从水底冒了出来。
“倒是便宜了这些小家伙。” 许徽苒刚睡醒，声音有些沙哑。
她们一贯喜欢来此玩耍喂鱼，时间久了就连这里的鱼儿都长的肥美无比。
天色渐晚，三人喂了会鱼撑船离开。
刚走下船就听到有人说，“小师叔回来了！”
“小师叔回来了！”
“”
许徽苒眸子带笑，“戈戈，小师叔回来了。现在一定还在爹爹那里，我们快去。”
还没等周戈反应过来就拉着她的衣袖跑，宽大的衣衫随风摇曳。
刚进‘霖蔚阁’看到人，许徽苒一把扑到顾潜的怀里，“小师叔，我好想你。”
周戈脸上挂满尴尬手足无措站在一旁，自己这个一百瓦的大灯泡可不是一般的亮。
手还在许徽苒手里握着，周戈稍微挣扎就挣脱开，对着顾潜微微颈首，“小师叔！”
他的个子高了些，背宽了些，头发还是像以前一样随意扎成发髻绑上发带，只是皮肤黑了点，露出的胡茬还没来得及刮干净。
“苒苒，先放开我。”
许徽苒抹去眼角的眼泪，眼巴巴地望向他。
顾潜背挺的直直的，“周姑娘。”
他的声音还是和以前一样清冷。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人家小夫妻都分开这么久，怎么着也得让人家叙叙旧不是，“苒苒，小师叔，我先回去做饭。”
周戈径直离开。
光秃秃的院子早已大变样，她在院子里种了不少易活的绣球花，还扎了个秋千，无聊时自己能在秋千上躺一天。
简单的一菜一汤刚做好，院子桌上多了个人，正翻看她随手放在软椅上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周戈涨红了脸，“小师叔，那是我的东西。”
顾潜嗯了一声没有停，继续翻看着。
“小师叔要不要用饭？”周戈只是客气随口问一下，就像二十一世纪里人们见面打招呼‘吃了吗’。
他都没有抬头声音冷冷清清，“好。”
周戈愣愣的眨了眼，这饭将将够她一个人吃，再没有多余的了。
住人家的地方，就连这些吃的也都是从他给的百宝囊里取出的，还不给人家吃饭，这怎么说都说不过去吧。
“不够？” 周戈一时哑然，摆摆手，“不不，还有呢，需要等一会。”
她又从百宝囊里找出自己晒好的面条，下了两碗番茄面。
她比以前白了许多，个子倒没怎么长，身上带着淡淡的迷迭花香，一双明媚的大眼睛还是那么好看，从她进‘霖蔚阁’第一眼就知道是她。
只是她好像与自己生分不少，当然这一年间也没怎么熟悉。
周戈在他的碗里窝了两个鸡蛋，摆放好筷子，“小师叔，可以吃了。”
顾潜水光潋滟的桃花眼有些疑惑，“你为什么喊我小师叔？”
啊这。
不喊小师叔喊什么，还是他觉得自己逾越了？
周戈看着他的眼睛，脸有些红，脑后的马尾随着她弯腰的动作垂到脸前，遮住了不少视线，让她没那么尴尬。
“我”
顾潜替她挪好凳子，“坐下说。”
周戈坐在他左侧，抬眼就能看到他修长的手指。
她垂下头，挑了几次筷子，细长的面条顺着筷子滑下去，“大家都叫你小师叔。我”
“你还未拜师，不必叫我小师叔。”
冷冷的声音顺着风一起灌到她耳朵里，即使已经猜到了这样的结果，心里还是会难受。
周戈从腰带上解下百宝囊放在他收边，“顾少侠，您的百宝囊。”
“为什么给我？” 顾潜十分不解。
“顾少侠，如今您已回来，百宝囊也该物归原主。
明日我会求掌门给我换一处新的地方，今日天色已晚还得叨扰您一夜。”
周戈一向是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的，可自己好像一直都在麻烦他。
以后再不能如此了！
顾潜有一瞬间的茫然，什么叫做明日求掌门换一处新的住处？
“周姑娘，为何要搬走？”
过去一年他回来过两次，都是匆匆的来匆匆的走，每次还都闹得不是很愉快。
这次回来他应该是不走了，与有对象的人住在一个院子，这里又偏远，周戈多少觉得不太合适，“我是怕顾少侠觉得不方便，而且孤男寡女不好。”
顾潜怔了一下，皱眉看着她垂下的眼眸，“没什么不方便的，长翠山没那么多规矩。”
他手持筷子搅动碗里的面，“先吃饭。”
鸡蛋与面被他搅的不成形状，嚼在嘴里没什么滋味，周戈同样食欲不佳。
两人匆匆吃过饭坐在院子里乘凉。
绣球花在月光下散发出清冷的幽香，还有驱蚊的效果。
周戈和往常一样点盏灯趴在桌子上翻看《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时不时拿出演算纸做题，《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已经被她翻的页面破损。
自己的成绩一向不错，如果不出什么意外，自己应该已经考上心仪的大学并成为一名大二生。
灯下的姑娘安静写着他看不懂的东西，顾潜躺在贵妃榻上不住打量右手边的人。
小姑娘好像有心事，而他还不知道怎么开解。
看起来周戈眼神是落在桌子的书上，实际上心思都在背后的人身上，听到他长叹一口气，周戈肩膀抖了抖，莫不是顾少侠觉得自己在这影响到了他赏月。
周戈收起《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和演算纸，微微颈首，“顾少侠，我先回去休息了。”
她的背挺的很直，气息很稳，看来自己不在的一年没少锻炼。
“等等。”顾潜收起手中的折扇走到她面前，做到她刚才位置的对面，敲了敲桌子，“坐下，我们聊一聊。”
周戈怀里抱着书坐回原位，双腿合拢在一起，脸上挂着故作轻松的笑容，“顾少侠。”
顾潜猜想大概是自己冷脸吓到了她，遂勾起唇角轻声赞赏，“院子打理的不错。”
如果不是知道长翠山上下只有一处这样的院子，顾潜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就连自己的房间也一尘不染，可见她平日没少收拾。
“顾少侠，是苒苒和落落帮我一起整理的。”周戈不敢全部归功于自己。
“以后不必叫我顾少侠，叫我名字即可。”
周戈哑然，磕磕盼盼回答，“顾少侠这不妥吧！”
全派上下只有掌门和几位长老称他为隐之，其余皆称呼小师叔，自己一介凡人还不是正规的门派弟子，直呼其名，成何体统。
顾潜身穿一袭玄衣，烛光映在一双桃花眼中，他端坐在那里，“或者称我隐之。”
啊这更不妥吧。
二十一世纪朋友间相处基本都是直呼其名，没有什么表啊字啊的，但古代对名与字一向颇有学究，像长辈对晚辈、同辈对同辈可以字相称。
哪有晚辈直接喊长辈的字？
“没什么不妥的。”顾潜像敦厚的长辈一样询问，课业如何？心法练习如何？
周戈也都一一回答，却死活叫不出他的字。
临走了顾潜说了一句，“衣服很好看。”
周戈脸色通红，拂过衣袖上的花纹，“苒苒给我做的。”
苒苒的手一贯很巧，不仅会做糕点还会写诗作画就连裁衣绣花都做的很好，是周戈见过最完美的女孩子。
“等等。”
周戈转过身，“顾少隐之，怎么了。”
一字一顿喊出他的字，周戈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直呼长辈的名字让她倍感迥异。
顾潜抿紧唇突然笑了一下，他人长得好看脸上的笑容竟比天上的月亮更夺目，周戈呼吸一滞，太犯规了。
“这个你忘了带走。” 百宝囊被他举起，囊口吊着的玉坠随着动作一晃一晃。
周戈摆手，“隐之，后院种的菜也已成熟，我平日吃那些就可。”
“我早已辟谷。”
见她没动，顾潜又解释一番，“百宝囊对我来说没什么用处，还不如送给需要的人。”
周戈接过百宝囊挂在腰带上，“谢谢顾隐之。”
她转身想要离开，顾潜轻呼，“等等。”
周戈脸上堆起笑脸，“隐之，怎么了？” 顾潜脸上红晕若隐若现，背着月亮，看不太清，“周姑娘，此处你只管住下去。这里僻静平日里少有人打扰。
至于你说的男女有别，长翠山不是凡间没有那么多规矩。”
周戈想了想先答应了下来，等明天问问掌门和陈师兄、刘师姐他们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