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 故人心未变
她悠闲地从黑暗里走出，右手紧扣在扳机的位置，“我等了那么多年，让自己释怀那么多年，可惜我没得选。”
林暮深浑身僵硬，连指尖都不敢动一下，她紧攥着被角，往后退了几步……
“怕什么？我们不是彼此最了解的人吗？”宋芮迈前两步，站在微弱的光影里，黑色的眼眸里没有光，却很锋利，“可惜现在不是了。”
她五岁的时候，用匕首剜出一只兔子的心脏，那跳动的声音，鲜活在手中搏动。这是林暮深对她最初的认识，从姜哲宇口中得来的描述……
还有，林暮深练习射击时，有次不知怎的擦枪走火，子弹射中她的臂膀，她眉头不带皱的，捂着往外渗的血，自己处理伤口。
还有很多———
屠辛的过去，都有林暮深的身影，隐没的过去，翻涌袭来，像波涛汹涌的大海，触动她的神经一下接着一下……
“消失了这么多年……你，还是想到了我，还是决定了……你现在的处境能杀了我吗？”林暮深紧攥着拳头，眼中冷淡，眼睛微抬。
面前的女人没说话，毫无表情地俯视她，仿佛从未见过林暮深一样。
“是他给你的错觉，”宋芮俯身靠近她，“以为这就是爱了？”
“戒指，死前我只想要戒指……”林暮深双眼无神。
她知道屠辛当年的死是个试探，那一桩桩一件件，猜忌，威胁，联系起来。
处处如履薄冰，如临深渊，到了现在却对死亡并无感觉。
她越是犹豫，越容易令人怀疑。因为她本做好了不顾性命，以命换命。
疯子的想法。
但在组织里，他们都是疯子。
如果没有那场祸事，姜哲宇没有死，也许他们不会有这信仰去成一个疯子。
林暮深趁着恐惧吞噬意识，伸手握住那把枪对准头颅。
“他说过，爱是个奇妙的事情。”林暮深头紧贴着枪口，门外的冷风不断侵入，她试图去寻找那枚戒指，哪怕是最后一眼……
她怕疼，可不畏死……
“林暮深，我可怜你。”宋芮说这话的时候，从衣袖的夹层里取出一个东西，顺手扔在她旁边，“只可惜像我这样的人，对待敌人不会有仁慈，亲眼看着你死，让你体现最后的价值。”
最后的价值……
“屠辛，哦不，宋小姐，你难道觉得我的心脏能救活你那濒死的孩子？”
宋芮沉默不语。
她不知道对方从哪得来的消息。但她觉得，林暮深的心脏是眼下最好的选择。过了这个机会，潇宇能挺过去还是个未知数，而自己可能将面临无数次的审问，最后死在那不见日明的地方。
“你觉得贺长官为什么还留我？”林暮深捡起地上的东西，眼眶泛红，“你想到的，他也想到……”
“什么意思，那他想做什么。”
这双眼睛开始动摇，害怕，不安。
林暮深甚至有些错觉，屠辛从未有过的情绪，在这些年里因为成了宋芮而产生。
她摸着无名指上的戒指，带着笑。
短暂的片刻，一声枪响很是急促。
黑暗中女人接住她，冰凉的手指拂过林暮深的鼻息，这具尸体还温热着，却没了生机。
十五年了，她给了墓园里已故的人们一个交代，可她的灵魂依旧备受煎熬。
佛不能宽恕，她也逃不过。
……
金子斐派手下料理完宴会的事，让时小小盯着点，独自一人开上高架，驶过每一个红绿灯，他的心里就沉重一分。
“你决定好了，不打算再见一面。”蓝牙耳机里他听着那头疲惫的声音，话说的也变轻了些。
“我们不是早说好的吗？”
“我只是怕，这件事必须要这样吗？”
“你知道的，潇宇合适的心脏不好找，我宁愿她恨我，可我更不舍得她难过。”
“是我输了，我认，到最后没想到你是以这种方式退场。”
“别忘了，记得把那个给她。”
“再帮我多说一句，原谅我……忘了我。”
金子斐挂断了通话，突然急打方向，向着另一个方向而去！
车子一抵达了目的地，他跨出车门，步步向上跑去。
朝着山顶，一步也不敢慢下来。
她……果然在这。
女人单薄的衣裳迎着晚风，空气中带有血腥的味道，她缓缓转过身，背后的海浪声一下接着一下。
“金子斐，你会帮我的对吗？”冷寂的声音在发问。她不知道他怎么来的，人走到绝境的时候……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
“我一直都在。”他看着她，没有上前。
“我还记得那个时候，在这里，你捡到了我。”女人视线一寸寸挪移，眼底坚定了几分，脸上带有苦笑。
“哐当”，金子斐猛地上前打掉她手里的枪：“你疯了嘛！”
女人看着掉落在地的枪，眼泪无意识地顺着脸颊滴落，她咬着牙，正视着眼前攥住她的手的男人：“我本来就是个疯子，都已经走投无路了，求你……把我的心脏带给他。”
金子斐望着她，心像是被刀剜一样，什么时候这么骄傲的人，从她口中说出了乞求。
女人刚刚想了很久很久，直系血缘的匹配度应该是最高的，况且潇宇应该也是在这里，那么……只要她死，他就能活。
“不需要了。”
“是有合适的捐献者了吗？”宋芮紧绷的神经微松，此刻的她在忐忑。
“现在，他们应该已经开始了，那个人……让我把这手绳给你。”他从兜里拿出有些磨损的青丝手绳递到她手心，松开了攥着她的那只手，“他让我和你说，希望你原谅他……忘了他。”
女人愣愣地看着手心里的东西，所以，他也想到了，所以，他是那个捐献者！
她忽觉胸口沉闷，下一秒口腔被一种味道充斥，她知道，那是血。
她的脸色惨白，力气如同抽光一般，只能借助金子斐抵着臂膀才勉强站立。
“我要去找他们，你带我去，带我去找贺寻澜，我要听他亲口说……”
金子斐的眸子烁了一下，替她理了理风吹乱的秀发，有些困难地开口：“等一切结束，现在还不是时候。”说完，宋芮明显剧烈挣扎，直到远处渐渐响起警鸣声。
“我知道有些趁人之危，可比起他，你若是能这样记得我，也是值得。”金子斐的拇指指腹，轻轻刮蹭着她的耳朵，慢慢俯下身子，在她的脖颈落下痕迹。
“在我这你永远有后路。”
仅仅几字落在她心里，她想问些什么，可话同血液混在一起，灼烧着喉咙发不出声。
“别哭，你喜欢看海，我也喜欢。”
她控制不住低下头，任由眼泪模糊视线，脆弱在这个时候暴露而出。
这时她才意识到，眼前的男人要替她顶罪，她父亲本就死有余辜，可林暮深牵扯甚广，她恐难逃。
天光大亮，海风吹拂而来，一束光照在他们身上。
彼时故人未去，青丝没到白发，她与他的羁绊从此便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