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049
先把晁薇送回去, 江敬恒回到听潮居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快十一点了。
回去之后他没有开灯，将脱下来的西装外套随意地搭在沙发上之后，他就走到了客厅的落地窗前, 俯瞰着这座城市繁华的夜景。
他住的是临江寓，往下看可以看到波光粼粼的江面。隔江望过去, 是这座城市最繁华的金融中心, 高楼大厦比肩林立, 灯火璀璨。
江敬恒目不转睛地盯着其中一栋，在落地窗前不知道站了多久之后，才转身走进了客厅。
落地窗的窗帘也在他转身之后缓缓地拉上，就像一出戏剧结束时落下的帷幕。
窗帘严丝合缝地挡住了玻璃, 整个客厅被完全笼罩在黑暗之中。江敬恒也没开灯，就坐在沙发上，像一座隐匿在黑暗之中的雕塑，直到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才伸手拿过了手机接起了电话。不过他没说话, 只在电话那头的人说完了之后淡淡地说了句“知道了”，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一直以来, 江敬恒都觉得，自己已经把情绪控制得足够好了，但是现在, 他却被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感笼罩着。
这让他不由得想起一句话, 是他曾经演过的一部文艺片里的台词。并不是他的台词, 他却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记住了。
那句台词是：喜欢一个人就是, 当你想起对方的时候会觉得孤独。
就像他现在一样。
之前夏铮问他是不是喜欢上宋清禾了的时候，他虽然没否认，但其实并不确定。直到他看到宋清禾跟着黎喻走了, 却还转头看他，跟他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他才有了肯定的答案。
他还发现，喜欢一个人不光会觉得孤独，心里甚至还会有酸涩的感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做演员的关系，江敬恒平时就有观察别人的习惯，他当然也不会放过自己几乎算得上是朝夕相处的小助理了。相处的久了，江敬恒发现宋清禾会对他做些并不越界但很可爱的小动作，比如扯一下他的袖子。
他觉得
很有趣，还总问她：“你怎么又扯我衣服？”
直到今晚他看到，宋清禾对着黎喻也做了同样的动作，他才意识到，其实这个动作也不是很特别，只是宋清禾会对关系比较亲密的人做出的表示亲昵的举动而已。
换句话说，虽然她把自己当偶像，但她对待他的方式并不特别，跟对其他人是一样的。
这段时间他几乎都已经习惯了有宋清禾在他旁边，晚上送晁薇回去的时候，他还能维持表面的平静，跟晁薇说说笑笑，点评今晚看的话剧。但是回来的时候因为没人跟他说话让他觉得特别不适应，他甚至还久违地打开了交通广播。
只是换了几个频道之后觉得听广播也没意思，最后还是关上了。
以前明明没有这样过的。
在黑暗中坐了一会儿，江敬恒伸手搓了搓脸，拿起放在桌子上的遥控器开了灯，又点开了跟宋清禾的微信聊天框。
对话框里那句话还没删掉，江敬恒想着正好他想起来了，还是删掉吧，不然一个手滑再发出去。
删掉了那句话之后，他盯着宋清禾那个软乎乎的大耳狗头像看了几秒钟，又打了另一行字发了过去。
——回家了吗？
毕竟是自己的小助理，这么晚了问问她有没有安全回家，应该也正常？
江敬恒没指望宋清禾能给他秒回，发完之后就把手机扔到了一边准备去洗澡，只是没想到他才刚站起来，手机就震动了一下，宋清禾给他回消息了。
宋清禾：我刚吃完宵夜，在回家的路上啦！
宋清禾：我今天要回我家，不回听潮居了。你明天早上要不要吃乐记的早茶？我朋友说想去吃，你要吃的话我给你打包带过去！
江敬恒：好
宋清禾：那我明天早上给你带！时间不早了你早点睡觉吧，晚安安~
江敬恒：晚安
跟宋清禾说了“晚安”之后，江敬恒没有立刻放下手机。他鬼使神差地点开了宋清禾的头像，又点进了她的朋友圈。
也不知道是谁说过的，要想了解一
个女孩子，就刷刷她的朋友圈。江敬恒没有开通朋友圈，平时也很少刷，只是偶尔会听到工作室的员工问她朋友圈发的东西。以前他没有兴趣去窥探，现在却有了兴致。
宋清禾在半个小时前发了一条朋友圈。
她发了四张照片，第一张是送给秦寒潇的花篮，第二张是话剧的门票，第三张是一张宵夜的图，看着就让人觉得很有食欲，第四张是别人帮她拍的照片。
照片上的她双手捧着脸，笑得十分灿烂。
跟这四张照片一起发出来的还有一段长长的文字。
“今天晚上去看了潇潇姐的话剧，呜呜呜太好看了，好看到我泪流满面喻哥在旁边给我递手帕说你别哭了，对不起丢人了！但我真的控制不住！剧情和演员的演技都超棒的，我被气氛感染无法自拔！
咳咳，深夜放毒，偷了我哥的黑卡，久违地跟喻哥一起搓宵夜，就当给喻哥接风洗尘啦！喻哥不愧是学摄影的，拍的我好好看！（ps：我知道我笑起来很傻，但是夸我好看就完事儿了蟹蟹大家=w=！）”
可爱的人就连发的朋友圈都很可爱。
看完这些内容，江敬恒不由得弯了下唇角，但他又发现了一个重点，宋清禾最后发的那张照片，是黎喻给她拍的。
在黎喻的镜头底下，她漂亮得甚至有些不真实。
他还在这条朋友圈底下看到了不少评论。
秦寒潇：谢谢清清宝贝的花篮
苍露：？你怎么每次都偷你哥黑卡？你哥这么抠搜就不能给你几张吗？
宋越驰：最后一个烤鸡爪被你吃了你给我记着！什么给喻哥接风洗尘啊明明是你想吃！
《凶途》官宣之后，宋越驰就加了他的好友，所以他的评论江敬恒也能看到。
宋清禾也一一回复了他们，不过她说了还在回家的路上，应该是有时间。他本来想打个评论，只是打出来之后又删掉了。他用手指长按着那张照片，犹豫再三之后还是没有保存。
第二天早上还不到七点的时候，江敬恒就接到
了宋清禾的电话，问他起床了没。
“起了，”江敬恒用肩膀夹着手机，另一只手系着衬衣的扣子，“怎么了？”
宋清禾语气欢快，一大清早听着就很有精神：“给你送早饭呀，我到地下车库啦，一会儿上去我直接用密码进去了哦？”
“嗯，好。”
挂断电话之后，江敬恒动作利落地将自己收拾好，心里估摸着时间，在宋清禾差不多该上来的时候走出了房间。他去到客厅里的时候，宋清禾刚好开门进来。
不对，应该说她进来了，但是没完全进来。她只是将门开了一条缝，把小脑袋挤了进来。江敬恒挑了挑眉，正对上她轱辘转着的眼珠。小姑娘一看到他，立刻眉开眼笑地说道：“早呀！”
“你怎么跟做贼似的？”江敬恒失笑，“快进来。”
宋清禾立马听话地进去，跟平时一样换好拖鞋之后提着早餐走了过去，邀功一样地说道：“我今天是乐记的第一个客人，买了最早的餐点就赶着过来了，快夸夸我！”
“夸你。”
“你有点敷衍哦？”
虽然这么说，不过宋清禾倒也没计较，轻车熟路地进了餐厅之后就把带来的早餐全都拿出来放在了桌子上。看着宋清禾满满当当地几乎摆了半张桌子，江敬恒有些无奈：“你买这么多干嘛？我一个人又吃不完。”
他刻意在“一个人”上面加重了音，想看看宋清禾的反应。
果然，宋清禾立刻回答道：“又不是只给你吃的，我也要吃。而且乐记家的东西就是过度包装，看着这么多盒子，其实里面的东西没多少的。”
江敬恒双手抱臂倚着门框，看着还在低头忙碌的宋清禾，唇角微微勾起：“你昨晚不是说，你朋友要去？我还以为你跟你朋友一起，吃完了才带给我的。”
“嗯——”
“怎么？一开始是这么打算的？”江敬恒的心不禁沉了几分。
“不是啊，”宋清禾摇了摇头，“我现在比较习惯跟你一起吃早饭，所以我一开始就打算买来跟你一起吃。”
“那你朋
友呢？”
“有小越陪他啊。”宋清禾摆好碗筷，“而且你之前不是说过，跟我一起吃饭胃口特别好嘛，所以我就想还是陪你一起吃。你快过来呀！”
江敬恒若有所思地说道：“我觉得我可能最近胃口就是太好体脂率都变高了，是时候控制一下了。”
“没有吧？”宋清禾上下打量着江敬恒，“我觉得你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六块腹肌身材标准得很啊！”说完之后，她就意识到自己嘴太快了，再对上江敬恒似笑非笑的表情，宋清禾的脸更是“刷”地一下就红了，说话都变得结结巴巴起来，“不、不是，我就是上次看到你——我没、没仔细看的，什么人鱼线狗腰八块腹肌的我不知道！”
宋清禾低着头，听到江敬恒的轻笑声，更是恨不得找个地缝直接钻进去。
完了，她是不是又丢人了？
宋清禾觉得十分窘迫，江敬恒却觉得她可爱极了，想说两句骚话调侃她，又怕吓到她，毕竟小姑娘纯情得很，最后他只是说道：“嗯，我知道你不是那种有色心的小孩。”
听了这话，宋清禾是不觉得窘迫了，但她开始觉得愧疚了。她偶像多相信她的人品啊！可她竟然暗搓搓地给苍露发消息说想摸他的腹肌，她真是太不纯洁了！
两个人各怀心思，在餐桌前面对面地坐了下来。
过去了好几天，宋清禾本来都快忘了腹肌这个事儿了，就连苍露说的要在她生日的时候给她找二十个健美先生让她摸腹肌摸个够也早就被其他的消息刷上去看不见了，但刚才提起来，还是她自己嘴太快说出来，又让她狠狠地尴尬了一把。
她甚至连头都不敢抬，夹了个虾饺放在自己碗里之后就小口小口地吃着，半天下去，一只虾饺才吃下去一半。
看到她这个样子，江敬恒就猜到她肯定是自己一个人闷头尴尬呢，一句话都不说了。于是他轻咳了一声，不出意外地看到宋清禾吃虾饺的动作顿住，身体也有些紧绷起来了。
“清禾。”
“什、什么事？”
江敬恒语气
随意地说道：“我之前问你的时候，你不是说要跟你哥哥一起去看话剧？怎么昨天又说是你朋友。”不管怎么说先找个话题转移一下她的注意力，而且他也确实有点儿在意这个黎喻。
“哦，你说喻哥啊，”宋清禾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在说到黎喻的时候语气都变轻快了，“喻哥也是从小就跟我一起玩，就像亲哥哥一样，所以我才说他是我哥哥的。就不管说他是我哥哥还是我朋友都一样的，没差别。”
江敬恒若有所思地点头：“原来如此。”他用餐厅送的筷子给宋清禾夹了块红米肠，又问道，“那你们关系一定很好吧？”
宋清禾丝毫没有意识到江敬恒这么自然地给她投喂有什么不对，只是点了点头：“对啊。不过后来他家移居去国外了，每隔一两年才回国一次，我们就不常见面了。”
看到宋清禾吃掉了那块红米肠，江敬恒又给她夹了个烧麦放在碗里。
这次宋清禾吃到一半发现了不对劲：“咦？我什么时候夹的烧麦？”
江敬恒已经换回了自己的筷子，听到宋清禾这么问，他故作疑惑：“不是你自己夹的吗？怎么还自己迷糊起来了？”
“啊？是我自己夹的吗？”宋清禾更迷茫了，“我不记得了，我就记得我有一个虾饺没吃完。”
“吃饭这么不专心，想什么呢？”
宋清禾还在纠结自己什么时候夹了个烧麦，听到这个问题想也不想脱口而出地给出了答案：“想你啊。”说完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周围的气氛似乎也变得有点不太对劲。宋清禾有些尴尬地抬起头来，就对上了对面男人似笑非笑的眼神。
她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地替自己辩解：“我觉得，你是我的偶像，现在还是我的老板，我想你好像也挺正常的对吧……”
“嗯。”江敬恒倒是也很轻易地接受了这个说法，并且顺着问了下去，“那你在想我什么？”
被江敬恒这么一说，宋清禾还真的想起了一件要跟他说的事：“就是，前几天我问你要不要的那个代言，小越
去帮我问了，说是他们集团的董事长想见见你。”
眉头微不可察地挑了一下，江敬恒状似意外地问道：“这个代言很难拿到？”
“应该不难，所以我也有点儿迷惑了，”宋清禾歪着脑袋，“可能是为了谨慎一点？那你要不要去见？你要是不想见的话，我再去给你找别的代言。”
江敬恒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希望我去吗？”
“我当然希望你去啊！”宋清禾想也不想地说道，“反正你最近也没什么工作啊，”她从包里翻出了平板，打开备忘录展示给江敬恒看，“大哥，老板，你看看你最近的行程，基本上全是空白了！”
“这不是过几天就开机进组了吗？”江敬恒不以为然地说道。
宋清禾鼓了鼓脸：“除此之外呢？”
江敬恒有些敷衍地说道：“你就当我是空窗期吧。”
“唉，我好纠结，”宋清禾收起了平板，“工作太多我担心你会累到，工作太少我又怕你过气，追星好难哦。”
“娱乐圈里明星过气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江敬恒对此倒是看的很开，“人生就是这样有起有落，习惯了就好。”
宋清禾认真思考了一会儿之后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说起来，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来着。”
“什么？”江敬恒冲着宋清禾微微扬了扬下巴，示意她：你问。
宋清禾身体微微前倾，睁大了眼睛看着他问道：“你是打算一直做演员吗？”
江敬恒挑了挑眉：“不好说。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也不是突然问，之前我就在想这个问题，”宋清禾忧心忡忡地说道，“我这个人其实还挺长情的，喜欢一个人会喜欢很久。所以我有时候会想，如果哪天你退出了娱乐圈，我看不到你拍的电影，看不到你上综艺，买不到有你的杂志，总之就是不能像之前一样随便一搜就能搜到你的消息，我一定会很难过。但我又会想，到那个时候你就不用再面对各种长·枪短炮，不用被无端地恶语相向，过一种你
更喜欢的生活，我又会觉得很开心。”
做明星很有压力，其实宋清禾并不是不了解。她在单纯地做江敬恒的粉丝的时候，希望看到他在娱乐圈里光芒璀璨的样子。但现在，脱去对他的偶像滤镜，宋清禾更清晰地认识到他也是一个鲜活的人，而且相处了这段时间，原本只是粉丝对偶像的情感也发生了一些变化。所以她现在再想到这个问题，就会有多一个思考的角度。
说完之后，宋清禾就发现江敬恒只是默不作声地看着自己，从他的表情里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宋清禾正想开口，就见江敬恒突然也倾身向前，抬手就在自己的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你这小孩，想的还挺多。”
不知道为什么，宋清禾总觉得这个动作带着几分亲昵的意味，就连江敬恒的语气里都带着一点笑意。
是错觉吗？
“而且最关键的是，”宋清禾伸手揉了揉刚才被江敬恒弹的地方，“你要是退出娱乐圈，我就失业了。”
“哈哈哈哈，原来你还有这层担心，”江敬恒忍不住笑了起来，“放心吧，我改行的时候也带着你。”
宋清禾听了之后，眼睛顿时一亮，像小星星一样：“真哒？”
“真的。”江敬恒点头。
宋清禾立马伸出手去，对他勾了勾小拇指：“那你跟我拉钩！”
“你不相信我？”江敬恒有些无奈，但还是很配合地伸出自己的小拇指，勾住了宋清禾的，“拉钩。”
得到了江敬恒的保证，宋清禾才彻底放下心来。她兴致勃勃地问道：“那你有没有考虑过改行以后做什么呀？”
……还真没考虑过。但被宋清禾用期待的眼神注视着，江敬恒还是在认真思考了一番之后告诉她：“可能会开家店，卖雪菜肉丝面。”
“唔——卖雪菜肉丝面需要助理吗？”宋清禾真诚发问。
“应该不需要，不过你可以做别的，”江敬恒微微一笑，“比如做店里的收银员，帮我管钱。”
“你就不怕我卷钱跑了呀？”
面对宋清禾认真的
发问，江敬恒一时间都不知道该问开面店赚的那点儿钱她能看在眼里吗，还是问她一个连小马甲都藏不好的人能跑到哪儿去。
“不怕，”江敬恒语气坚定地说道，“我相信你。”
就在这一瞬间，宋清禾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击中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江老套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