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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第五十一章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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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晨的电话打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了。

    许负接到了她的电话的时候是在去监狱看孟澄的路上,应晨什么都不说,只问她现在在哪里,自己过去找她。

    她报了一个离她比较近的咖啡厅的位置,就走过去等应晨了。

    等了一会,应晨就走了进来,脸上的神情并不怎么好看。许负的心猛地提了上来,这样的神情,不像是有好消息的样子。

    “应晨……姐姐,到底怎么了?”

    应晨走到她旁边,轻声道:“你先别着急,我带你去个地方。”

    许负也只能跟着她上了车,放空头脑什么都不想。

    应晨边开车边道:“这件事情其实我很早就查到了,只是不知道该怎么给你开口。这个并不难查,他可能没有要故意瞒别人,只是想瞒你一个,你知道结果以后,可别太激动。”

    她没有应话,攥着手来回绞着。

    车子越开越不对劲,在一个墓园前停了下来,许负一下车,双腿就开始发软,“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你带我来这里……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应晨深吸了一口气,“许负,你知道是为什么——跟我来吧。”

    她不知道怎么跟着应晨走过去的,总之到了一座墓前,她清楚的看见上面刻着罗茵的名字。

    “如你所见,你外婆……已经去世了,我听同善医院的医生说,你外婆转过去后身体已经恢复的很好,本来都打算飞去美国的,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出现了排异反应,很不幸,她没有活下来。”

    她一个字也听不懂。

    艳阳高照,晴空万里。阳光透过树叶撒在她的肩上,撒在罗茵的墓碑上,透亮透亮的,温热温热的。原来是这样的,原来死亡是这样的。

    对啊,罗茵死了。

    许负抬起头看着阳光下的应晨,忽然笑了,抚摸着墓碑上的名字轻声问:“她死的时候,说什么了吗?”

    应晨张了张嘴,犹豫着开了口:“听医院的医生说,她死的时候一直在叫你的名字。”

    罗茵一直在叫她的名字,就这样陈妄都不让她见她一面吗。

    她再也没有外婆了,再也没有人爱她了。

    许负不知道为什么,心脏抽疼抽疼的缓不过劲,但就是哭不出来,情绪没有出口,人是会疯的。她把背包里的药拿出来,把镇定片往自己嘴里一股脑地往嘴里倒。

    应晨见状,吓了一跳,连忙捏着她的嘴把她的背往下压,“你干什么,快,快吐出来!”

    她被应晨猛地一拍,干咳了好几下,吐出来不少,只有两三片咽了下去。

    应晨还在劝着她:“你还那么小,还有那么多人生,千万不要想不开!”

    许负跪在罗茵的碑前,不停的吞咽着嘴里面的药片,把那仅有的两三片咽到了肚子里。

    她在那里跪了很久,应晨就在那里陪了她很久,直到阳光直直的射到她头顶上才站起来,还险些没有站稳,多亏应晨及时扶了她一把。

    一定要走,一定要走。

    应晨又把她送回了原来的地方,许负下了车,就往监狱的方向去了,临走之前,是要跟孟澄周渡道一下别的。

    监狱的人见到她也都眼熟了,直接把她带到了审讯室,许负坐在椅子上等着,不一会孟澄就来了。

    孟澄看着她,神色有些微妙。

    等警察走之后,许负往门那里看了一眼,才用嘴型说着:“我要离开了,你多保重。”

    孟澄按住她的手,用嘴型问:“带纸笔了吗?”

    许负点了点头,从包里拿出笔记本和笔来放到桌子上,孟澄从上面撕下来一张拿着笔一手盖着一手写着什么。

    良久,他才把纸往下半压着递给她,许负看着他的神色,也意会的把纸往下压着一行行的看,保证只有她一个人才能看见的角度。

    “周渡死了,一年前那场爆炸他来当的替罪羊,很早之前的事,一直没告诉你,但前几天郑冕的人联系我,他这几天就要对陈妄动手,你这些天别离他太近,具体什么时候我也不知道,你明天再来,或许你能帮上忙。”

    许负震惊地看着他,在纸上写下,“他们要他死?”

    她一时不能接受,周渡,也死了。

    孟澄点了点头,又落笔,“你也应该知道,他不死,你很难离开。不止周渡,那么多兄弟都死在了他手上,要他一条命,便宜他了。”

    许负深吸了一口气,最后只在纸上写了五个字,“随时联系我。”

    罗茵死了,周渡死了。

    陈妄真他娘的好样的,谁都知道的事,偏瞒她一个人,他还真是够爱她的。

    许负把纸折了四折,握在手里。孟澄用口型问她,“你外婆找到了吗?”

    一听这话,她的手就不禁紧握了起来,指甲深深的扣进肉里。许负看向他,眼眶通红通红的,连带着嘴唇都在颤抖。

    “她死了,她死了。”

    孟澄睁了睁眼睛,旋即握住了她的手,以示安慰。

    她没有在那里多留,出了监狱的门就拿出打火机把那张纸给烧了。

    许负知道陈妄有事情瞒着她,那天在去机场的路上她听见他们说的话了,她一直在等着他能亲自告诉她,可是他始终都没有。没办法,他不告诉她不代表他没做过,他做了,她就会发现。

    只是她没想到,他瞒着她的竟然是这两件事,一个罗茵,一个周渡。罗茵不是他害死的,可他隐瞒起她的死讯,让她老老实实待着他的身边,而周渡,实打实,就是他害死的。

    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了。

    许负回到家,陈妄已经回来了,见到她来,脸上有些笑意,“今天回来这么早?”

    她点了点头:“嗯,去看孟澄了。”

    陈妄神色没变,照例问她想吃什么,许负的神色也没变,说了几个菜,就到沙发上坐着看电视。

    她都忘了,陈妄是骗过她一次的,她怎么还能指望他对自己坦诚相待呢。

    她回想起孟澄对她说过的话,对,杀了他,自己就能走了。

    杀了陈妄,杀了他。

    有些想法一旦生成就无法遏制了,会在她的脑中一遍遍加深,直至根深蒂固。

    陈妄就坐在她对面,水果刀就在她旁边,如果刺下去,杀死他的概率是多少?

    见她出神,陈妄拿筷子敲了敲她的碗,“吃个饭也能走神?”

    许负回过神笑了笑:“没有,就是觉得跟你在一起之后就没怎么做过饭了,以前在家都是我做饭的,罗茵和沈弄就喜欢吃我做的。”

    “沈弄也跟你一起吃饭?”

    “对啊,他妈妈去世的早,本来他爸也跟我们一起吃的,后来他爸被抓了,家里只剩他,我就连着他的一起做了。”

    陈妄喝了一口水,犹豫了一下:“听说他那边出事了。”

    许负的心猛然一紧,抓着他的手问:“沈弄怎么了?”

    陈妄眯了眯眼,把她的手从自己手上拿下去,语气有些冷:“上个月走货碰上被警察堵了,枪战的时候走了火,两颗子弹贯穿了他的胸膛,尸体都找不到了。”

    “他会死吗?”

    “可能活不了。”

    许负的呼吸都急促了起来:“你怎么知道的,以前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可不像你那么在乎他。”

    许负沉默着,不说话了。

    如果沈弄也死了,她就真的什么都不剩了。

    寂静的夜晚,她又成了他的妓女。他将她拥在怀中,她的整个身体都是属于他的。

    他睡熟了,她无眠。

    许负从他的怀里挣脱,走向阳台,枯坐在椅子上,像个垂暮不已的老人,艰难的活着,艰难的呼吸着,艰难的回忆着,回忆着艰难。

    深夜的沄市总是如此,黑暗寂灭不了各色的灯光,也寂灭不了浮躁的人心。

    在这些灯红酒绿甚嚣尘上的时候,她总是不可抑制的想到那个也并不算安宁的小镇,想到那个也并不算温暖的罗茵。

    而现在罗茵死了,她也回不去小镇了。

    她死的时候该是什么样子的,是怎么叫的她的名字,会不会怨她没有见最后一面。

    冷风簌簌的吹着,像是在吟咏一曲古老的歌。有多古老,古老到,只曾出现在她的梦中。

    “杨柳儿活,抽陀螺。杨柳儿青,放空钟。杨柳儿死,踢毽子……”,

    再也没有人会给她唱童谣了。

    她照旧在陈妄走之后去监狱看孟澄,也同样带了那个装了定位芯片的手机。

    她甚至都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她和陈妄彼此越来越貌合神离,做什么都像是在粉饰太平。

    大概是从他欺瞒她的那一刻开始,也或许是她知道他欺瞒她开始,两个人就是在盲人摸象,夜中取火。

    试探,猜忌,都是最基本的戏码。

    许负苦笑了一声,思绪扯回上一年的夏天,他躺在重症监护室里半死不活,她每天就趁他醒来的空档给他读诗,他就闭着眼睛翻译,她读的时候特别害怕,怕突然就听不到他的声音了。

    莎士比亚的戏剧《罗密欧与朱丽叶》中有一句话,“只有你的名字才是我的仇敌,你即使不姓蒙太古,仍然是这样的一个你。”

    陈妄,陈妄,你的名字才是我的仇敌。

    进了监狱,里面的人看见她惊讶了一下,随即就把她带到了审讯室,然后去叫孟澄。也对,她以前也不曾连着两天都来看他。

    依旧是纸笔上的交流,只不过这一次他们探讨的是所谓的“作案计划”,是如何置陈妄于死地的“作案计划”。

    许负看了纸上的内容,脸色越来越白,孟澄郑冕这样的人,做事总这么绝,一点活路都不给他留。她也无法否认,这个时候的她,是动了杀心的。

    她轻声道,“你告诉郑冕吧,我会做到的。”

    “你确定你下得去手吗,你真的不会告诉他吗?”孟澄问,“毕竟你们同床共枕了那么长时间。”

    许负笑了:“他对周渡也下得去手,不是吗?”

    孟澄不说话了,许负这个人就一个特点,把感情看的太重了,出现在她生活里的每个对她好的人,她恨不能记上一辈子。

    周渡当时,是真心把她当小妹妹看的。

    “你知道,周渡当时是怎么死的吗,是枪击还是……”

    “是药物注射,你放心,他死的时候一点都不痛苦。”

    许负抬了抬眼眸,一时间竟然觉得周渡有些幸运,只希望她死的时候,也能如这般,没有痛苦,安然离去。

    “孟澄,但你要知道,即使陈妄死了,你们也不可能再坐到原来的位置,沄市,已经改朝换代了。”

    孟澄垂了垂眸,“我当然清楚,郑冕他比我更清楚,只是他这个人,在这条道上活了大半辈子图什么,他什么都不要,就要陈妄的命。”

    她没再说话了,孟澄话里的意思她听的明白,这是铁了心要陈妄的命的。

    但是陈妄真的该死吗,他没有害任何人,被他杀得人也早就该死。

    从监狱回去以后,陈妄还没有回家,她就一个人继续枯坐在阳台上,看尽这个城市的繁华落寞,虚与委蛇。世人皆如此,唯他尽慈悲。

    许负想起那个在西藏的晚上,风马旗在高原之上飘扬,虔诚的朝圣者伏地朝拜,每一次合掌,他们都会祈愿,“吉祥如意”。

    假如陈妄死了,假如他再也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她大概也不会很开心。

    门锁转动的声音响起,陈妄开门走了进来,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阳台上的许负。她最近总是这样,喜欢坐在阳台上,吹着风,晒着太阳,与万物都隔绝起来。

    许负站起身,从阳台走了出去,软着声音对他道:“你每天都这么晚回来,我在家里很无聊啊。”

    “那我明天不出去了。”陈妄把她拥进怀里,低头看着眼前小小的人。

    许负眨巴眨巴眼睛,嘴角勾勒出来些许笑意,“那你带我一起去公司好不好,我不会打扰你工作的。”

    他最是吃她这一套,一撒娇就拿她什么办法都没有,顺从地应了下来。

    第二天他如愿带她去了公司,公司比较远,走内环的话会堵车,陈妄一般都只走外环,虽然绕路,但起码快。

    他问她:“你每天都会走这条路吗?”

    陈妄没疑虑什么,大大方方的回答:“是啊,这里的车少,旁边就是海,空气比较好。”

    她点了点头,朝窗外看去,确实很美。

    沄市是一个滨海城市,海岸线比其他的城市也算长一些,每年到这里旅游的人也不在少数。

    许负对这片海不感兴趣,对他们的公司也不感兴趣,她只是想知道他习惯走哪条路。

    公司规模很大,甚至买下了一整栋的写字楼,那时候她就想,如果陈妄死了,这个公司该怎么打理。

    陈妄的助理应该是自己人,见到许负不像其他人那么惊讶,大大方方的打了声招呼,喊了声:“小嫂子。”

    许负也朝他笑笑,算是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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