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心思
孟家世世代代皆为武将，孟允宸的母亲原也是朝中重臣，只是膝下无女，才导致死后将军府岌岌可危。
但若论起底蕴，孟家却是不输于任何世家大族的。
顾锦进府后就相当识趣地给孟允宸兄弟二人腾出单独相处的时间，自己则是随着下人四处闲逛。
将军府的装潢布置极为严谨肃穆，一砖一瓦皆是按规格所制，顾锦逛了会儿便感到有些兴致缺缺。
“殿下，前面就是咱们大公子出嫁前的闺阁了。”
引路的是府中的大管事，一个面目和蔼的中年女子，她嘴角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态度十分恭敬，语调却是不卑不亢。
顾锦听到她的话瞬间眼睛一亮，好奇心大起。
也不知道孟允宸这么一个清冷淡漠的人闺阁会是何种模样。
……
孟允宁其实向来是看不上自己这位同母异父的哥哥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甚至有些厌恶孟允宸。
他是正夫嫡出，孟允宸却是通房所出的庶子，偏偏还长得貌丑无盐，自小就受尽非议，连带着他也跟着名声受累。
待到稍稍长大了些，他好不容易在京城圈中构建了一个完美形象，哪知还没松一口气，就传来了孟允宸从军的消息。
多年经营，就因为这个不守夫道的哥哥毁于一旦，他不论走到哪儿，都有人对他指指点点。
他怎能不恨？
明知不应该，但他的心中还是不可遏制地冒出恶毒的念头。
这个扫把星为什么不死在战场上，为什么偏偏还要回来祸害他？
看着面前一脸关切的孟允宸，孟允宁不着痕迹地撇了撇嘴，掩下眼中的恶意，装作乖巧温顺的模样。
说来也奇怪，二人虽是亲兄弟，却无论是容貌还是性子都大相径庭，或者说是两个极端。
孟允宁长了一张极秀气的脸，言行举止间都透着一股子柔弱，仿佛风一吹就能倒下似的，像是一朵小白花，引人怜惜。
反观孟允宸则是冷硬坚毅，如一把出鞘的利剑，透着锋锐寒意。
而此时，这把利剑却在自己的亲弟弟面前敛了全身的锋芒，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孟允宸是正夫一手带大的，正夫对他虽不如对孟允宁亲近，却也从来不曾亏待于他，对他有教养之恩。
正夫死前唯一的请求就是让他照顾好孟允宁，可他却常年在外征战，与幼弟鲜少见面，这一晃就是六年，在这六年里，他并未有一日尽到兄长之责。
也因此，他虽然对于这世间早已毫无留恋，但最愧疚的，最放不下的始终还是这位幼弟。
眼下，望着昔日牙牙学语的小男孩已经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不知不觉中长成了十六岁的少年，他心中自责更深。
若是寻常人家，早就在男子十四岁时就已开始相看妻主人选，但允宁却在他的拖累下硬是到现在还没人替他张罗婚事。
他这辈子所作所为无愧于天地，无愧于心，却独独对不起两个人，一个是他未出世的孩子，另一个就是孟允宁。
“允宁，你如今也到了该出嫁的年纪，你可有中意的人选？”
世人皆道镇国将军孟允宸杀人如麻，不苟言笑，素有冷面杀神的称号，但此时，他却强迫着自己露出略显僵硬的笑容，就连声音都透着极为明显的温柔。
孟允宁愣了愣，不知怎的，脑中浮现出一个红色的人影，却又很快消失不见。
他咬了咬下唇，小声地回道：“没有。”
孟允宸斟酌了一下说辞，道：“我瞧着今年的新科状元萧绣是个可塑之才，人也长得不错，与你倒是相配。”
更主要的是，女皇似乎有意整治朝堂，颇为重用这位身家清白的状元郎，两人于朝堂上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按旧例，新科状元多半是分配去翰林院做修撰，女皇却是屡屡对其明贬暗升。
萧绣此人，前途不可限量。
如今他已嫁给了三皇女，兵权被女皇牢牢握在手上，若是孟允宁嫁给萧绣，女皇必是乐见其成。
毕竟无论萧绣娶谁都势必会造就世家权利的不平衡，而将军府就他与孟允宁两个男子，于女皇而言最好掌控，也是最放心不过的了。
只是孟允宸却忘了，他是日日出入朝堂方才了解其中真相，但在孟允宁的认知中却与他所想的截然不同。
孟允宁猛地攥紧了藏在袖子里的手，身子隐隐有些发颤。
他竟然要让他嫁给那个草莽出身，毫无家世背景的萧绣！
帝都谁人不知，新科状元萧绣为人耿直，是个脑子拎不清的，三番四次在朝堂之上公然顶撞女皇，被女皇一怒之下接连贬了好几次官。
这样的人，可以说是一辈子都没什么指望了。
而他身为堂堂将军府的嫡出公子，就算是嫁给太女做正夫都绰绰有余，怎能下嫁给那种人？
……
按理说孟允宸的闺阁闲杂人等是不能进来的，但顾锦身为他的妻主，自然是可以随处观看。
顾锦看着简约单调到不像是一个男子住处的院子，暗道果然如此。
他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对生活起居也毫无要求，屋子里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两张板凳和一个书案就再无他物。
她慢悠悠地坐到书案前翻阅，却是陡然一顿。
原以为他的桌子上会是些兵书之类的，却不想有大半竟都是佛经。
顾锦虽然心下疑惑，却也并没有多想。
正当她翻到最后一册佛经时，一个黑色的檀木盒子赫然映入眼帘。
这盒子并未上锁，想来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吧……
她犹豫了一下，终究抵不过好奇，轻轻掀开了盖子。
只见里面叠满了厚厚一沓抄写完的佛经，佛经的最上面放有一个绣得歪歪扭扭，丑得不像样的香囊。
那香囊像是经常被主人拿出来摩挲，边边角角已经有些磨损褪色，里面装了枚小巧的长命锁。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孟允宸那个冷得跟个冰似的男人该有的东西。
顾锦皱了皱眉，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索性不再关注这个盒子，转而在院外又转了一圈。
只是孟允宸的院子实在是寡淡得很，只零零散散种了几棵松树，其余的皆为大雪所覆盖，实在是没什么好看的。
粗略算下时间，想来孟允宸和他弟弟应该也聊得差不多了。
然而……
顾锦回到客厅后，总感觉兄弟俩之间的气氛有些奇怪。
孟允宁低着头一言不发，额边碎发轻轻落下，眉宇间尽是愁雾，整个人仿佛一朵摇摇欲坠的小白莲，好不可怜。
而另一边的孟允宸还是一贯的面无表情，但不知怎的，顾锦就是能感觉到他现在的心情不太美妙。
她好像回来得不是时候，顾锦默默地在心里吐槽。
过了许久，孟允宸突然转过头看向她，冷冷道：“妻主，我们回府吧。”
这才来了将军府两三个时辰，来之前不是说好用了午膳再回去的吗……
当然，这些话顾锦只敢在心里想想，现在这种高压氛围下她哪敢说个不字，连忙点头答应。
“对对对，天色不早了，本王等会儿还有公务要处理，是该回去了。”
“哥哥……”孟允宁见孟允宸抬脚就要走，一双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般，就这么直直的望着他。
孟允宸脚步一顿，在对上孟允宁的泪眼时心中一痛。
他到底在做什么？
允宁不过是个自小生活在闺阁中的男子，纵然任性了些，也是他管教不当导致的，要怪也是怪他自己，他怎么能对允宁甩冷脸。
“罢了罢了，你不愿意就算了。”孟允宸轻叹一声，小心翼翼地替他拭去眼角的泪水。
“嗯。”孟允宁带着哭腔应了声。
只是没人注意到，他手中的帕子早已被他拧得不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