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书册
孟允宸刚踏入院中就看到两道熟悉的身影，虽是早有准备，却仍是感到心中一震，他声音低哑：“奶爹，冬儿。”
他父亲死的早，只有奶爹沈氏和冬儿自小陪伴在他身边，这二人于他而言，是除了孟允宁之外最重要的人，只可惜后来造化弄人，奔赴沙场，六年未曾相见，好不容易于两月前凯旋归来，又因朝中局势诡谲，被迫嫁入王府。
这个世界对男子的要求束缚良多，嫁为人夫若无妻主准许不可擅自回父家，更别提在成婚后把父家的人带到妻家了。
本以为他与奶爹和冬儿此生无缘再见，却没想到顾锦竟然主动命人把他们带了来。
“公子。”沈氏和冬儿二人早已是激动得泣不成声。
孟允宸的生父在世时与沈氏关系极好，沈氏对友人之子也是尽心照顾，视如己出，自从孟允宸替孟允宁嫁入璃王府，他的心中就始终是提着一块石头，如今却是终于可以放下了。
沈氏抹了抹泪，上下打量了孟允宸一眼，好不容易压下的泪意又涌了上来，道：“瘦了些，可是璃王殿下待你不好？”
孟允宸愣了下，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随即嘴角扯起一抹笑，道：“奶爹，她对我极好。”
他重病缠身，油尽灯枯，怎会不瘦？
“此处风大，我们进屋再说吧。”他不动声色地扯开话题。
沈氏虽然有心追问，却也只得无奈点头，他暗中留意着院子里的装潢布置，瞧着处处精致，便也松了口气，暗道自己多心，公子以正夫之位入府，璃王殿下再怎么不喜公子，总也不会薄待了他。
更何况，她还允了自己和冬儿来继续侍候公子，想来对公子还是有几分情谊在的。
这样想着，沈氏脸上的笑顿时多了些，不由感慨道：“世人都说璃王殿下行事荒诞，风流多情，如今看来，这外界传言当真是不可信呐。”
“是啊是啊，都说璃王殿下骄奢淫逸，夫郎众多，可是连翘管事刚刚领着奴来时，奴一路上瞧着府中甚是低调素约，连个美人的影儿都没见着。”一旁的冬儿初来乍到，在褪去初见时的伤感后，很快就兴奋起来，笑着附和沈氏。
冬儿是将军府的家生子，比孟允宸小些，但今年也已经有十九岁了，按理说早就到了嫁人的年纪，但他却执意要留在孟允宸身边，说什么也不肯离开。
许是不经世事的缘故，他面上尤带着几分少年人的活泼和纯真。
“我家公子受了这么多苦，定是老天开眼，赐了个妻主要补偿他呢。”沈氏爱怜地看向孟允宸。
“沈奶爹说的是。”冬儿赞同的点了点头。
见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起来，还越说越离谱，孟允宸顿时感到有些无奈，寻了个机会打断道：“奶爹，冬儿，允宁最近过得如何？”
自从孟允宁逃婚后，他就派了手下的暗卫去寻他，说起来他藏得倒也严实，竟是扮作无家可归，流落在外的可怜男子借住在了城外的一对农村妻夫家。
纵然他得知后心中有些生气，可孟允宁再怎么任性妄为也是他的亲弟弟，实在是不忍多加苛责，便只是不痛不痒地训了几句就作罢。
“小公子过得好着呢。”冬儿眼中闪过一抹气愤，不情不愿地回道。
沈氏听到冬儿夹枪带棒的语气，皱了皱眉，悄悄扯了下他的袖子。
冬儿向来心直口快，见沈氏不但不帮着他说话，竟还隐隐有维护孟允宁之意，不禁气结，说的话也逐渐难听了起来。
“本来就是嘛，他从小到大就仗着公子宠他，什么好的都要自己独占了去，自己不要了的东西才丢给公子，这次可是女皇赐婚，他竟然说逃婚就逃婚了，留公子一个人给他处理烂摊子，他也不想想，没有公子他哪来这锦衣玉食的生活，咱们公子又不欠他……”
“冬儿！”孟允宸语气严厉了起来。
沈氏在一旁叹了口气，冬儿这孩子，论忠心自是不用说的，只是还年轻了些，沉不住气。
公子自小没了生父，最是重感情，这位小公子又是他唯一在世的血亲，只恨不能拿命来维护他，哪里舍得旁人说他半句不是。
冬儿瘪了瘪嘴，也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确实是过分了些，低着头不敢说话。
孟允宸见他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一时间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不由头疼了几分。
“这刚见面没多久呢，怎么就吵起来了，咱聊些开心的。”沈氏见气氛逐渐僵持，忙站出来打圆场：“说起来，这王府可比将军府大多了呢……”
“是啊是啊……”冬儿赶紧顺杆子往上爬，连连附和道。
两人都是能言善辩的性子，很快就揭过了刚才的不快，将话题转移到了璃王府和顾锦身上。
“对了……”沈氏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起身关了房门。
孟允宸愣了一下，刚要开口询问，却见沈氏凑到他身边，压低了声音：“公子，璃王殿下她……在那事上对你可还算温柔？”
孟允宸不是什么未经人事的少年，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沈氏口中的“那事”是什么意思，他万万没想到沈氏会突然问这个，脸色像是煮熟的大虾般腾的一下变得通红，却又不知该如何回。
沈氏却仿佛没看见孟允宸的表情一般，自顾自伸手去摸袖口，随后掏出一本书册模样的东西递到他手里，犹豫了一下又道：“公子若是得空，便好好观摩一下此书，你如今嫁了人，讨妻主欢喜才是头等大事。”
孟允宸闻言顿时哭笑不得，他并未打开书册看，只匆匆地扫了一眼封面上的名字，一时间丢也不是，拿也不是，耳尖红得像是要滴血。
沈氏见状不由叹了口气，面露悲戚，道：“这些东西原该是由公子的亲生父亲在公子出嫁前教导的，只可惜……”
沈氏说到此处便停了下来，但不用他说孟允宸也知道接下来的话是什么。
“瞧我，说这些做什么，”沈氏见孟允宸情绪低落下来，赶忙宽慰道：“公子现在觅得了良人，若是公子的父亲泉下有知，定然也是为公子感到高兴的。”
“奶爹……”孟允宸无奈地唤了声，正要说些什么，门外却远远传来了顾锦的声音。
“你们都在聊些什么呢？怎么连门都关上了。”
孟允宸倒吸一口凉气，太阳穴狂跳，沈氏和秋儿也呆住了，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落到了那本书册上。
脚步声越来越近，孟允宸只觉得手里的书册像是着了火般，烫得他几乎抓不住。
他迅速地四下看了一眼，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后悔没有在房间里多放些家具饰物，以致于乍一眼看上去竟是没有一个可以藏东西的地方。
开门的声音传来，慌乱之下孟允宸一咬牙，把书册扔到了床底。
几乎是在他藏好的那一瞬间，顾锦就推开了门。
她见三人齐刷刷地盯着她不说话，不由摸了摸脸，疑惑道：“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没有……”孟允宸心脏砰砰砰跳得飞快，生平第一次如此紧张。
“真的吗？”顾锦怀疑地看着三人：“那你们怎么都这么奇怪的看着我？”
“你想多了，我们正在谈论院子里的那棵桂花树呢。”孟允宸随口胡诌了一个理由。
“对对对……”沈氏和冬儿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眼观鼻鼻观心。
“好吧……”顾锦点了点头，算是勉强认可了这个说法。
沈氏悄悄扫了两人一眼，极有眼力见地道：“既然殿下来了，那老奴和冬儿就先退下了。”
说罢，他也不等顾锦同意，拽了旁边的秋儿就转身离去。
顾锦虽然还是觉得有点不对劲，但也没追根究底，见孟允宸坐在床上，便自然而然地坐了过去。
“最近天凉，你又信期将至，若是没事，就尽量别出院子了，乖乖的在床上躺着，我等会儿命人给你换一床厚些的被子，”顾锦想了想，接着道：“要是你觉得无聊，便找沈奶爹和冬儿与你说话，我已吩咐连翘将他们安排在了你隔壁的房间。”
此刻孟允宸的一整颗心都扑在了床底下那本不可告人的书上，闻言也只是极为敷衍的“嗯”了一声。
顾锦又絮絮叨叨的讲了半天，见他始终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也不知他到底听进去了多少，无奈地叹了口气，问道：“你中午想吃些什么？可有忌口？”
“随意便好。”孟允宸抬了抬眼皮，漫不经心地回道。
顾锦略微思索了一下，试探着报了几个菜名，孟允宸几乎都是回答“嗯”“好”“哦”。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顾锦实在是忍不住了。
孟允宸猛地一个激灵回了神，立马坚定地否认：“没有！”
为了避免顾锦继续揪着这个话题不放，他主动开口道：“今天中午就吃鱼吧。”
“你喜欢吃鱼？”顾锦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好奇地问道。
“谈不上喜欢，只是以前行军的时候粮食紧缺，便只能去冰河里捕鱼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