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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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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流萤想过无数个他们之间的结果, 或是从此再也不见,或是重归于好,她那日写信的时候, 还想过若是谢枕石收到这封信, 会有如何反应。

    可是她怎么想也想不到, 最让人绝望的不是鱼沉雁杳, 而是压根没了收信的人,她甚至有些后悔, 后悔当初自己的固执,后悔他离开时她还同他说过那样的话。

    若是他走之前,他被困在某个地方的时候,还在想着自己那些话,那他该有多难过啊。

    她越想越觉得喘不过气来,仿佛有人在按在她的口鼻, 不允她多呼吸一口,她实在不敢相信这样的结果,也不能相信这样的结果, 于是花了更大的手笔, 甚至请人快马加鞭到边塞去, 就是为了打听谢枕石的消息。

    不知是不是消息已经传开了,这回打听的倒是顺当, 据说谢枕石去边塞之后, 只在营中呆了半个月, 便顺着边塞的各个地方查探,表面是为了关切各处百姓是否安定,实则只为寻到个将蛮人瓮中捉鳖的最佳地方,而后同蛮人首领的儿子合作, 先提前埋伏,再由其将首领诱到寻好的地方。

    事情一切都顺遂,等首领到了埋伏地,他一马当先,上去便取了那首领的首级,底下将士观之大受鼓舞,皆指敌忘身,本以为就此大胜,没承想却有一小将领,早与首领的儿子私下勾结,欲做里通外国之事,利用谢枕石除掉首领,再行对抗谢枕石之举。

    那小将领趁乱逃脱,想要趁机给首领儿子通风报信,幸而谢枕石对此早有防备,早就派了一队人马欲将之斩草除根,但那首领儿子极为狡猾,借着对边塞的熟悉,将那对人马引至大泽处从而逃脱。

    谢枕石恐本要成就的战事因此前功尽弃,特带人进大泽之处寻人,他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将首领儿子及其手下引出,但他自己却不见了踪影,将士们在那处寻了许久,也不曾找到人,几日过去,一直杳无音信,这才传出他已经落难的说法。

    他在战场上的这番英勇之举,早已经传开了,从前提起他,旁人都会在前头加一句,那是谢家的小儿子,他父亲当年就骁勇善战的,想来儿子应该是差不了的,可是现在,旁人再说起他,就得直接叫他一声谢将军,以后说不定还有更响亮的称号,因为皇帝好像已经在准备给他追封了。

    虽说人若是不在了,也不必在乎那些虚名了,但是皇帝在意啊,谢枕石这一趟边塞之行,既平定了外乱,还顺带将自己“解决”了,皇帝自然高兴得很,再多给些虚名,又值当得什么?

    温流萤不管皇帝的态度,也不替谢枕石担心那些身后之名,她每听一句,心却愈发沉一分。

    后来人家同她说,谢枕石去追那首领儿子时,身上本来就带着伤,又消失了这么些日子,必然是凶多吉少了,她也不顾及着还有外人在,眼眶当即就红了。

    可她还是不愿意相信这样的祸端,咬紧了牙关,梗着脖子跟那人争辩:“尸首不是没找到吗?地方就那么多,怎么会找不到一个人,这说明什么,说明谢枕石压根没死,说不定已经逃出去了。”

    “若是逃出去了,那……那不应该现在还不回来啊。”那人给她解释,不是想叫她伤心,而是让她认清。

    温流萤听到这儿彻底急了,她抬高了声音,几乎是有些慌不择言,话说得都没了逻辑,只为了给谢枕石寻一个还活着,只是逼不得已还没回来的借口:“兴许他受了伤,动不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等他伤养好了,人就会回来了。”

    连脚都没地下的大泽,去哪儿养伤啊,众人都明白这样的道理,但却不忍戳穿。

    温止言站在她左右,摆手将众人支了下去,颇为认真的问她:“你是不是不相信他死了?”

    温流萤用力点点头,努力憋着泪,一幅泫然欲泣的模样。

    “说实话,爹也不信。”温止言拍了拍她的肩,沉默了片刻,接着道:“他走之前的时候还去看过我,说他一定会想法子回来,到时候该赔的罪他再接着赔,该努力的事儿他再接着努力,我瞧他有把握的很,所以觉得他必然不会甘心就这样去了。”

    这事儿他之前不说,是怕影响温流萤的抉择,而现在说出口,是怕温流萤没有个信念,怕是撑不下去,她这些时候日日拖人带消息,听见点儿风吹草动就草木皆兵的样子,他看得难受。

    “真的?”温流萤仰面看他,泪水再也忍不住的夺眶而出,她抬手去抹,反倒越抹越多,最后实在没办法,她索性也不动了,只是哽咽着问他:“爹,我想去找他,好不好?”

    “好啊,当然好,说不定他正等着你呢,只等着你一去,他就算藏的太深,也会忍不住出来见你的。”温止言轻声细语的哄她,面上满是笃定。

    谢枕石究竟死还是没死,他心里也不确定,其实就算现下真的没死,等着她去找,等他们在路上耽搁些时候,只怕是黄花菜都要凉了,但他希望温流萤能去这一趟,就算找不到人,也算是没有遗憾了,不然这会是她心中永远过不去的一段。

    温流萤不再说话了,她想起那人跟她说谢枕石是在大泽找不到的,那样到处都是淤泥的地方,明明他最讨厌那样的地方了,她记得,他厌恶浑身湿漉漉的,也厌恶污泥浊水。

    而她又何尝不知道,所谓的去边塞找人,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无数将士都找不到的人,能被她找到?而且此处与边塞相隔千山万水,谢枕石又哪里有机会等着她去找呢?

    可是即使如此,她还是想去,不是真为着寻到那个人,而是……她不忍想若是他真的死了,她去了又如何。

    她打定主意要去边塞,温止言就毫无怨言的为她准备,毕竟人总得义无反顾一次,或许只为了做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

    临去边塞的前一日,温流萤择了晚上,提着那盏谢枕石送的琉璃灯,在她曾带他去过的地方,一一走了一遍。

    冬日的晚上愈发冷,湿冷的风呼啸而过,像是一把把软刀子,直逼人面上的皮肉,留下一阵阵刺骨的冷意,她拢紧了身上的斗篷,但依然于事无补,寒风愈发放肆的往她脖颈中钻,她没办法,只能把手炉给了跟着她的落屏,腾出一只手来,专门抓住脖中的衣裳。

    她从温府出来,一路奔着广平居而去,也不进去,就顺着那儿绕了一圈,又原路返回。

    在路过广平居后头的小巷时,她不免又想起从前,谢枕石背着有些微醺的她,她靠在他背上,去做跟个登徒子一样的事情,揽住他的脖子,把嘴唇凑上人家右脸下颌处的小痣。

    不知那时的他是什么心情,想来必然是惊恐万状的,毕竟她那时的身份,还是他名义上的嫂嫂。

    她穿过那条小巷,每走一步,眼中积蓄的眼泪就更多一点,等她走到尽头,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样簌簌而落,她才发出一声小声的呜咽,咽下满腔的苦楚。

    “小姐,您若是难受,咱们就回去大哭一场,没事的。”落屏扶着她,低声劝慰着。

    她却摆手道不必,顺着长街往锦春桥而去,当初她在锦春桥上受了惊,被谢枕石抱回温家的情景,因为她那时的浑浑噩噩,已经记不大清了,她此时来这儿,也不是为着怀念什么,而是为着战胜什么。

    此时的天儿,浓黑的像是化不开的墨,因为没有月亮,四周就愈发黑暗,能否看清周遭的一切,全靠她们手中的那盏琉璃灯。

    落屏见她上去,唯恐发生什么意外,还欲抬手拦住她,却被她拒绝。

    温流萤提起裙裾,一步步的往桥上走,桥上的台阶,比她想象中的长,她用了许久,才走到了桥的中央。

    各处穿来的风还在怒吼着,她却恍若无闻,伸手抓住桥上的栏杆,往外探了探身子,低头去看满江的流水,可是她压根就没她想象中那么勇敢,她垂头的那一瞬,下意识的闭上了眼,并不敢直接看下去。

    就是在这里,素未谋面、无冤无仇的疯子,狠狠地抓住她,要把她扔到桥下去,她不愿意,那人就死命的将她往下推。

    这事情已经过了许多年了,但是她始终过不去。

    “小姐。”落屏有些担忧的又叫了她一声。

    温流萤没有回应,只是咬紧了牙关,眼前一片黑暗之时,她对一切都听得愈发清晰,甚至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和呼吸,她努力平静下来,抓紧了栏杆,一点点的睁开了眼睛。

    江面比她印象深处中平静,没有任何大的起伏,只是顺着风的方向,荡起层层波澜,她大口喘息着,回想这些年对这座桥的恐惧,对于从桥上往下看的恐惧。

    没有任何缘由的,因为这迈出的一步,突然就有些释怀了。

    她收回身子,冲着落屏笑笑,虽然还有些心有余悸,但到底是没有惊慌失措了,只是曼声道:“原来这座桥,也没有我想象那般可怕。”

    她此举是在锻炼,就算碰上自己害怕的事情,也能强迫自己冷静以对,这回去边塞,就算她再不愿意、再害怕,有些事情或许就是真的,也没有再逆转的可能,到时候她希望自己能像今日一样,平静的走过谢枕石所走的地方。

    温流萤还在笑,那种强迫自己放大表情的笑容,似乎是执拗的想要别人相信,她比旁人想象中的更加坚强。

    等回去的时候,琉璃灯里的蜡烛已经燃尽了,她将那灯抱在怀里,与落屏摸着黑往回走,路上不知哪家这么晚了还余音袅袅的,是唱评弹的声音。

    两人驻足去听,咿咿呀呀的,却听不分明到底是哪一段,反倒增加了些许朦胧之感,这让温流萤想起她父亲之前做寿时,她在台上唱白蛇,谢枕石就在台下看着她。

    她那时不明白他的目光,但若是这回去边塞有机会,她愿意再给他唱一遍。

    这一夜温流萤睡得格外沉,她大梦一场,窥见了许多从前的事情,不管是甜蜜的,还是愁怨的,都让她想要沉溺在梦中,不愿再醒来。

    可是她最后还是醒了,因为她听到有人问她:“阿萤,你看月亮多圆啊。”她满含期待的抬头去看,却只瞧见小半轮弯月。

    落屏已经给她准备好了一切东西,只等着给她洗漱,今日本来是她们该赶往边塞的日子,她因为晚起还颇感愧疚。

    “小姐,未来的一大段日子咱们都得在路上了,您不是要快些赶路吗,到时候只怕要颠簸好久,您再想这么安稳的歇息,怕是不能够了。”落屏出言安慰她,随后又低叹一声,颇有感概:“这些日子来,咱们还真是一直在奔波。”

    温流萤正在用茶水漱口,闻言胡乱的点点头,半晌之后才回道:“这是最后一次了。”

    温止言早已经等在外头,等她们一出来便上马车出了门,等走出段距离,再也看不见温府的影子时,温止言还开口劝慰:“不要想太多,万般皆有命,若是没有好消息,咱们只当去边塞走一趟。”

    温流萤点头回应,一时再没有别的话可说。

    马车在长街上行的极慢,直到快出了城门才快起来,城外与城内景象大不相同,不知是何时起的雾,正沉在半空中,轻烟一般笼罩着一方天地,云雾蒙蒙的,使隔的不远的道路都有些模糊不清。

    车夫得了命令,要尽快赶路,即使这会儿天色不好,也没有放慢速度的打算,所幸城外人烟稀少,倒没有受到太大影响。

    马车不知行了多久,原本都是顺顺当当的,却在将要换路时,只听得前头马声嘶吼,马车猝然停下,车里的人一时措手不及,顺着力东倒西歪在车内。

    “怎么了?”温止言定了定身子,抬声询问外头。

    “老爷,前头有人,适才忙于躲避,才急着停车。”那车夫犹有后怕的喘了口气,用力勒紧了缰绳,让以蹄蹭地的马平静下来。

    “有人?可有什么大碍?”温止言皱眉询问一句,拉开帷裳往外观看。

    温流萤心中担忧,唯恐当真因为避让不及伤了人,手指攀上车窗,也随着他拉开的那小半块地方去看。

    马车前立着一匹骏马,马背上有挺直脊背坐着的人,束发锦衣,衣摆随风轻轻上扬,在帷裳拉开的那一瞬,掀起眼皮往车里瞧过来,而温流萤正好也望过去。

    四目相对,两人的动作都止住了,温流萤的手不知何时从窗上滑了下来,而那人抓住缰绳的手也松了。

    前头的两匹马还在相互“仇视”着,隐隐发出低呼声,但在两人看来,周遭静的没有半点儿声音,他们光看着彼此,就能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上次两人背道而驰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到了这会儿,即使在近在咫尺的距离,还是觉得太远了些。

    下一刻,温流萤提着裙裾下了马车,谢枕石也翻身下了马,急匆匆的朝对方奔过去。

    可是临到接近之时,温流萤却突然停下了脚步,她有些不敢置信的盯着他,将他从头到尾扫视了个遍,想要确定眼前人当真是她心中的人。

    她大概真的眼窝子浅,到了这会儿又开始哭起来,一颗颗的眼泪往下掉,却不发出丁点儿声音。

    谢枕石看见她停下,不由得也停下了,他不动声色的低头嗅了嗅自己的身上,确信没有闻见定点儿血腥,只能嗅到他为了掩盖味道,特意熏过衣服的香味时,才敢缓缓上前。

    他抿了抿唇,想要为她擦泪,但又不敢抚上她的脸,只能冲着她低声一笑,满是怜惜和不知所措,用着最蹩脚的话哄她:“你的眼泪可都是金豆豆,你再这样哭,我可要寻个宝贵物件儿,小心翼翼的给你接着了。”

    温流萤被他说得哭也不是、笑也不是,仰着面问他:“你收到我的那封信了?”

    当时她写信的时候,不知道该写什么,又因为小女儿的心态,有些话不想直接说出口,就在信里跟他讲,她近来学了刺绣,但是因为绣的极丑,常常被她爹笑话。

    她想当着她爹的面大哭一场,好好吓唬吓唬她爹,可是还没等她哭出来,她爹就告诉她,落金豆豆也不成,绣的东西还是丑。

    “是啊,收到了。”谢枕石终于敢抬手触上她的脸,用指腹为她抹去了眼泪,笑着问她:“我以后就在你们江南了,你好好想想,往后要不要一直对我好。”

    他用她当初的话,原封不动的问了她。

    温流萤莞尔而笑,润泽的眸子格外的坚定,只道:“我曾经在一盏灯上写过字,让我写字的人告诉我,写什么都能实现。”

    她当初写的是——长乐未央、长毋相忘。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番外我写男女主大婚和婚后,以及钟子衣的了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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