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下葬

    这时，一场大雨突然降临到了村庄，我和婆婆急忙把在院子里晾晒的衣服和农具拿进屋。仅仅是出去了几十秒，大雨就把我们浇得浑身湿透。

    刚进了屋，结果又发现屋顶角开始向下滴水，大雨已经把角落完全浸透了，婆婆见状，赶紧去拿了盆放在下边接着。雨水落在瓷盆里，发出了沉闷且刺耳的击打声。

    这样的击打声和雨声莫名合成了一种旋律，让人倍感慵懒，耐不住困意袭来，我终究还是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小洁，小洁。醒醒。”不知睡了多久，婆婆把我摇醒。

    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赫然就发现了大雨中停放着的棺材。还没等我反应，婆婆就把我拉了起来。

    “你跟我去盖层塑料，别淋坏了棺材。你再去添件衣服，别冻着。”婆婆把塑料膜扯到我的跟前，又抓紧去拿挂在墙上的斗笠。

    我解下了身上的白布，接过婆婆递过来的斗笠就戴在了头上。挽好裤腿后，我又把鞋脱了。婆婆已经等不及了，抱着塑料膜就冲进了雨里。院子里的水已经没过了脚腕，松软的土经过雨水的冲刷已变成了泥，赤脚踩上去，还有些站不住。

    大雨的每一次拍打都是有分量的，沉甸甸的落在皮肤上。大雨中，我和婆婆艰难地把塑料膜展开，慢慢地盖在棺材上。雨水击打在塑料膜上，被上边的褶皱反弹到了脸上，叫人睁不开眼睛。

    “娘，找几块石头压着吧”我朝着婆婆大喊道。

    婆婆没有回应，只是去远处捡了几块石头。我刚想接过婆婆手中的石头，她就扔在了地上，“你拽紧了，压在地上。”她对着我的耳朵嘱咐道，然后就绕到了另一边，拽紧了薄膜。

    薄膜整个包裹住了棺材，像一顶帐篷。

    “快进屋吧。”婆婆绕到我这边，拉着我的胳膊朝屋里走去。

    “你快去换身衣服，这么大的雨，都湿透了。”边说着，婆婆就想替我拍打去身上的雨水。

    “我还是自己来吧。”看着她向我伸来的手，我下意识的向后躲去。看到我的闪避，伸出的手立刻收了回去。想到家暴那晚婆婆的充耳不闻，现如今的婆婆可真是体贴入微啊。

    换好衣服后，婆婆正站在门前盯着棺材自言自语道：“什么时候才能让你入土为安啊，死了还要遭受这份罪。”说着就想抹泪。

    我装作没有听到，直接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水喝。想到昨日和李岩计划逃跑的事，我准备明天就去找李岩，去打听打听有没有成功。或许，李岩也可以成为小洁的帮手。

    大雨一直持续到中午，吃过午饭后，就转变成了小雨。

    我看了看挂在墙上的钟表，一点整。距离王虎下葬还有3个小时。

    我穿戴好衣服，静静地等待着。王虎的亲戚并不多，前来送葬的只是些村子里交往密切的好友。陆陆续续的不断有人来，刘哥刘嫂、赵家儿子、小青年…其他人只觉得眼熟，叫不出名字。还有一些带着斗笠的男人女人们，远远的在大门处观望着。生怕错过每一处值得闲谈的细节。

    “小洁啊，再喝点水吧。”婆婆端了杯水走到我的跟前，“待会棺材入土，你就别去前边了，对孩子不好。”婆婆轻声说道，生怕让别人听了去，再说什么闲话。

    “我知道了，娘。”喝完水，我就把杯子递给了婆婆。

    雨已经停了，聚集在屋里的人们慢悠悠的走了出去，贪婪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刘哥带人搬走了石头并掀开了塑料膜。婆婆立即拿了毛巾准备去擦干棺材上的水渍，她蹲在地上，虔诚地擦拭着。

    “娘，我来吧。”我弯下腰准备去拿婆婆手中的毛巾。

    她摆摆手，又绕到了侧面。擦到棺材顶部时，她更加地用力了。“虎子，娘送你干净的走。”像年轻的妈妈哄着怀中的孩子一般，满是怜爱。

    我想这大概就是她心甘情愿留下来的原因了，母亲对孩子的爱可平万难。

    想到这，我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小洁要杀掉王虎，极有可能是因为这个孩子。

    此时，刘嫂从屋里出来，走到了婆婆面前。“婶子，到点了。”

    说完后，有人拿起木了棍准备抬棺，还有几个拿着铁锹的人也站了起来。雨停后，门口聚集了更多的人。

    我跟在婆婆的后边进了屋，等到抬棺的人绕着院子走上一圈后，才能跟着出殡。刘嫂给我们打开门之后，棺材就已经到大门口了，我撕心裂肺的哭喊着。刘嫂则给我在头上披了块布，然后扶着我跟在棺材的后边，

    洒落的纸钱被人们踩进了泥土里，不懂事的孩子还好奇的捡了几张，在大人的呵斥中又丢在了一旁。

    嘶吼了一路的嗓子已经有些疼痛了，索性就转变成了抽泣声。

    送葬的队伍浩浩荡荡的穿过村庄，吸引了更多的人前来观看。快到村长家时，我特地抬了抬头想趁机寻找李岩的身影，此刻他正站在家门口，目不转睛地盯着棺材，不知道在想什么。

    在这里出生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土地。去世后，也要埋葬在那。所以每次经过田间坝垄时都能看到种着庄稼的土地里，还立着一座墓碑和一座小小的坟堆。人们也不惧怕，毕竟那里埋葬着的是自己的至亲。

    送葬的一行人等终于还是来到了我们家的那块土地，看热闹的人早已识趣地回了家。女人们是不能参与下葬的，刘嫂带着几个帮忙的女人远远的在一旁等着，我则站在地头冷冷地观望着。

    看样子他们早就找好了下葬的地方，几个人卖力地挖着，没有任何的交流，但又特别有默契的配合着。挖好之后，几个人又小心翼翼的把棺材放进坑里，我看不清坑里的情况，但是看他们手忙脚乱的样子，就知道是有些麻烦的。

    看到他们已经拿了工具准备原路返回了，我朝着王虎的墓磕了三个头。为了不惹人怀疑，流程还是要走的。

    回去的路上，竟又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地落在身上，冰冰凉凉的，很是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