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爹爹的首辅之路(3)
曾爷爷看着孙子一脸麻子, 叹了口气。
的确,考童生和秀才不用看脸。只有最后那几关,麻子脸名声在外, 会受影响。
如果孙子是读书的料,哪怕只考个秀才,对这个家的帮助也很大。
曾爷爷有些后悔, 之前为什么不大方一点儿, 请大夫给曾铁柱看病, 至少不会一张脸全是麻子。
曾铁柱再三说起小少爷很好哄, 曾秀才人好,自己会抓住一切机会学习,曾爷爷还是动了试一试的心思。
不管怎么说, 这也是个机会。
曾爷爷亲自陪孙子去了一趟县城,坐船去, 他出钱。
结果到了县里,他们到处打听, 曾秀才没来这儿。
“怎么会这样?这怎么可能?我问了,那人的确说曾秀才准备进县学考举人……”
曾爷爷也不甘心, 人已经来了, 难道白跑一趟?
于是他们祖孙打听了县学的位置,上前问有没有一位叫曾茂的秀才在这里求学。
“没有, 曾秀才不在这里。”
等了大半天, 问了好几个人, 都说县学里没有曾茂。
这下曾铁柱傻眼了。
曾茂没来县城,那他们卖掉店铺和房子去哪儿了?
曾爷爷叹了口气,原本来的路上他已经想好了,怎么跟曾秀才提当年跟他爹在一起念书的情分。
他甚至做好了低三下四说好话的心理准备, 哪怕舍了老脸,也得让对方收下曾铁柱。
可是现在压根儿找不着人,这怎么办?难不成秀才去了州府?
那就太远了,他们没能力追上去。
“走吧,回家。”
在县城外的破庙凑合了一晚上后,第二天早上他们坐船回去。
看着河岸的风景,曾爷爷老泪纵横。
曾童生的儿子准备考举人,他的儿子和孙子在服徭役,清理河道,还不知道能不能平安回来。
同样是人,差距怎么这么大?
砰!
突然,曾铁柱跪在曾爷爷面前,咚咚咚地磕头。
“爷爷,我想念书!您不是夸孙儿是最有出息最聪明的吗?孙儿一定好好念书,考功名,当曾家第一个读书人!”
“您给孙儿一个机会吧!等我考上秀才,开私塾挣钱,供弟弟侄子念书,孙儿说到做到!”
没有找到曾茂,曾铁柱是最失望的。
他总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机会,却又弄不明白到底是什么。
眼看着以后要和堂哥他们一样,起早贪黑地里忙着,一辈子呆在村里,曾铁柱不甘心。
“凭啥咱们面朝黄土背朝天,辛辛苦苦地里刨食?爷,我想念书!”
曾铁柱哭成了大花脸。
看孙子这样,曾爷爷心里也酸涩得不行。
可是因为老四,家里卖了一部分田,这些年存的银子也消耗一大半。
加上分家,他手里的银子没多少。
曾爷爷念过私塾,知道供人读书会有多耗银钱,更何况已经分了家,让其他人拿钱出来供曾铁柱也不太可能。
这事儿还得慢慢商议!
“我想想,我回去好好想想。”曾爷爷捋着花白的胡须。
“这段时间你乖巧些,好好表现,等你大伯他们回来,我找他们说说。”
曾爷爷一个人是供不了曾铁柱的,这事儿还得几家凑一起,等儿子们回来他再做思想工作。
见爷爷应承下来,曾铁柱松了口气。
大伯他们受了劳役的苦,肯定也不想后代们继续这样,也许他有机会。
此时,被曾家祖孙惦记的曾茂已经带着家人在安鱼县安了家。
为什么来这儿,还要从他们到了县里,曾茂见到郭松说起。
两人是同窗又是同乡,以前关系很不错,曾茂想了解县学和县里租房子的情况,先到郭松家拜访。
结果,郭松一家正收拾行囊,准备去安鱼县。
曾茂这才知道,县学的水平不怎么样,反倒是州府旁的安鱼县有个白云书院很不错,几个夫子相当有名,不过入学需要考试。
郭松准备去安鱼县,也拉着曾茂一起。
要是换成以往,曾茂说不定会退缩。
可这回不知道是不是有八百两银子傍身,加上有神童儿子刺激,曾茂一冲动,决定跟郭松去安鱼县参加白云书院的入学考试。
这也是为什么曾铁柱没在县里找到人的原因。
到安鱼县后,他们先租了房子,安顿下来。
别看曾茂做决定的时候很坚决,可马上要来的入学考试还是叫他非常紧张,所以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抓紧时间复习。
这种没什么难度的考试,明庭可不会帮着曾茂作弊。
不过他弄了一些宁神香,点在香炉里,帮老爹凝神静气。
平时还用灵泉水给曾茂泡茶,周婶子做汤的时候,明庭也会在里面加养生的药材。
算是多管齐下,至少保证曾茂能头脑清醒,注意力集中,身体健康。
当然,对家里其他人明庭也没吝啬,茶水和汤大家一起喝。
余三娘的花茶里,用的十足十的灵泉,她吃的养颜丸也被明庭偷偷换成了补药。
给家人送好处的结果是,全家老少气色好了许多。
周婶的关节不痛了,马叔腰疼的老毛病没再犯了。
曾茂看着不再是文弱书生,长了些肉,精神十足,余三娘脸颊红润,皮肤嫩得能掐出水来。
对身上的变化,大人们的结论是安鱼县水土好,养人。
明庭听了只是笑笑,回头又继续教马腾,有空了考曾茂,确保老爹的基础知识扎实。
至于做文章,等白云书院的先生们教他吧!
明庭可不想表现的太过聪明,毕竟古人信奉慧极必伤。
小孩子聪明过头,家里的爹娘大概会担心他活不长。
不过,曾茂和余三娘已经开始担心了。
起因是曾茂发现儿子即便没识字没练字,可他翻书的时候扫一遍就能记住字的笔画。
曾茂读一篇文章,明庭对照着把字认了下来,下次换一本书他还记得,能自己读出来。
之前曾茂傻乎乎地觉得儿子开了窍,必定是天上的小仙童投胎,可随着明庭表现得越来越厉害,曾茂心里慌张得很,他怕了。
万一这肉身凡胎承受不住小仙童的仙魂,他早早离去,怎么办?
自己可只有这一个命根子啊!
余三娘听了曾茂的话,也担心起来。
两口子以前指望明庭考科举,光宗耀祖,现在他们恨不得孩子天天出去玩。
儿子笨一点傻一点不要紧,最要紧的是长长久久地留在自己身边!
明庭从奉天那儿知道了爹娘的担忧后,笑着跟曾茂开玩笑:
“爹,你要是能当上大官,比如首辅,成为皇上最信任的人,接触皇上多,他身上的龙气可以保我一生平安!”
原本只是一句玩笑话,没想到傻爹当真了。
如今考举人已经不是曾茂的人生终极目标,混到大臣圈子,成为皇帝心腹,借龙气保儿子,成了他的心愿。
看着曾茂只差头悬梁锥刺股,明庭觉得自己玩笑开大了,连忙解释。
可傻爹一心认定儿子是小仙童转世,只有天子才能和上天抗衡,他必须努力。
“这是不是有点儿过犹不及?”
奉天惊呆了,这个爹娘也太好骗了吧!
“这是父母的爱子之心,你不懂。”明庭摸了摸奉天。
有的父母把生儿育女当成义务,生了不管,可是有的父母非常尽职尽责,是真正的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
曾茂和余三娘就是后者。
不过,既然爹爹发愤图强,他也不用再遮遮掩掩了,开始当曾茂的指导老师。
“所以,你之前藏拙了?!”曾茂彻底被打击了,他早说儿子来历不凡,没想到是真的。
“嘘!”明庭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小声点儿!”
为了顺应曾茂的想法,证明自己的确是仙童,明庭拿出了手电筒,“你看,这是我们仙界的灯笼。”
大晚上,一束光直接照老远,还亮堂堂的,按一下立刻熄灭了,曾茂拿在手里研究了很久。
“这电池是何物?灯泡是什么?”
“以凡间的水平,很难造出来。”
明庭在怀里假装掏了掏,又拿出了一大堆现代社会才有的东西。
“黑白感冒胶囊?小柴胡颗粒?”
“时钟?这玩意儿能看时间?太阳能热水器?太阳能是什么能?有多能?打火机是什么机?”
“这些是仙界的仙书?纸张怎么如此白?上面的字如虫蚁一般小,看久了眼睛会不舒服吧!”
曾茂像个好奇宝宝,看看这个又翻翻那个,小心翼翼,如同对待珍宝一样。
明庭虽然身份是儿子,可上个世界他当过爸爸。
曾茂不过是个二十多岁的小青年,所以明庭看傻爹的眼神中不自觉地带着慈爱。
见曾茂有很多问题,明庭一一跟他解释,还演示了一些东西。
看到打火机擦一下能燃,曾茂眼睛闪闪发光,这太方便了!
不愧是仙人的生活啊!
“可惜,凡间没有电,不然晚上到处是光明,不会这么黑暗。”
明庭一挥手,把这些东西又收了起来。
“我是偷偷下凡,要是被天上发现,肯定会把我招回去。”
“爹,你可不要在外面炫耀哦!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在你还没有变强大之前,你保护不了我。”
明庭神叨叨地说着,他告诉曾茂,自己曾经幻化成一条小鲤鱼,偷偷跑下凡玩儿,结果被渔夫捉到,是曾茂买了它又放生,他这回是来报恩的!
此时曾茂已经完全相信了。
他小时候跟爹一起在河边买鱼,的确见到一条金红色的小鲤鱼。
因为这鱼长得好看,他又刚知道鲤鱼跃龙门的故事,便央求爹爹买了鲤鱼,给它放生了。
没想到,鲤鱼竟然是仙童!和他还有这样的缘分!
仙童成了他的亲儿子,曾茂非常高兴,他也明白这份仙缘来之不易,他得保护这个孩子。
“那么,我们开始讲课了!”
明庭站椅子上,背着手,气势一变。
“从你今天写的这篇文章说起,字数这么多,根本没抓住重点。你是糖水喝多了,脑子变粘稠了吗……”
眼看着明庭把曾茂忽悠得一愣一愣,奉天捧着肚子哈哈大笑。
打工爹打工魂,打工爹当人上人!
没话毛病啊!
等讲完课,明庭身上气息收敛,变得没精打采,打着呵欠冲曾茂伸手。
“困了,爹,抱!”
之前曾茂还有点儿忐忑,儿子是仙童,无所不知,说不定在仙界有几百岁了,他配当神仙的爹吗?
傻爹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段父子关系。
此时见明庭对自己十分依恋,跟以前没什么区别,他摇摇头,笑了起来。
管这孩子是什么来历,现在明庭是自己的宝贝儿子,是他们曾家的独苗苗!是他和娘子的心肝宝贝!
曾茂抱着明庭走到卧室,余三娘刚把针线放下。
“睡了?”余三娘走过来。
“嗯,一闭眼睛立刻睡得像小猪一眼。”曾茂掂了掂,“最近好像长肉了,改天用秤称一下。”
明庭躺床上翻身继续呼噜噜睡,曾茂跟余三娘小声讲了孩子的来历。
一听自家儿子真的是仙童,还是偷偷下凡来报恩的,余三娘紧张地看着明庭。
见他还在,她连忙抓着曾茂的手:
“相公,你要努力啊!庭哥儿是我的命!你,你必须考上进士,当大官!”
“我知道,我知道!”曾茂对儿子的在意不必余三娘少。
他甚至有些怀疑,最近头脑变清明,还有家里人气色肉眼可见地变好,是不是明庭用了什么仙术。
也不知道儿子在凡间用仙术会不会受惩罚,真是担心啊!
等第二天曾茂问起来,明庭摆摆手。
“都是些小手段,不足挂齿,我只是将平时喝的仙水放在茶水里,不要紧。”
得到肯定的回答,曾茂这才松了口气,也老老实实地接受明庭给他制定的学习计划。
这计划里除了温书、练字、写策论之外,还有锻炼身体,每天下午必须活动半个时辰。
“我们仙界有位超级大佬曾经说过一句话,‘野蛮其体魄,文明其精神’!没有好的身体,哪怕有一腔抱负,也没有办法实现。”
曾茂懂了,能被儿子称为大佬,肯定是仙界顶尖的神仙。
神仙长生不老,拥有不死之身,就这样他老人家还一直锻炼身体,冬天冬泳,真是太自律了!
神仙这么努力,他一个凡夫俗子更应该锻炼起来。
曾茂在明庭的鞭策下,认真复习,偶尔也会和郭松聚一聚,交流学习,给对方的文章点评。
郭松发现曾茂的文章一次比一次写得好,心里非常惊讶,问他有什么学习的好窍门?
窍门?曾茂能怎么说?
生个仙童当儿子,被他训得跟孙子一样,你也能和我一样进步?
曾茂最后只能告诉郭松,可能是安鱼县风水好,养人。
他们一家来了之后,气色一天比一天好,儿子也没生病,他的脑子也像开窍似的,灵光了不少。
郭松是个实在人,倒是相信了曾茂的这番话。
他说安鱼县文气很重,说不定对他们这些读书人真的有影响。
等到白云书院入学考试的那天,明庭亲自送曾茂到了书院门口。
“爹爹,好好考试!郭伯伯,考完了来我家吃鱼啊!”
明庭挥着小手,给两个人打气。
之前郭松打听了,白云书院收的学生最起码也是童生。
这里的入学考试很别具一格,仿照秋闱科考,弄成小隔间,所有人要在里面经历一次模拟秋闱考。
当然,不可能和真正的秋闱一样考那么久,只是让大家感受一下科举的氛围。
曾茂按照书院的规矩,带了笔、砚台、饼子、单衣……这回可是要在里面呆三天呢!
明庭觉得白云书院挺好,进门有入学考试,上学每个月有模拟考,还有期中期末测试。
白云书院的创始人一定是个学霸,还是个非常灵活的学霸。
就这种模拟秋闱考试氛围来说,已经有点儿像现代社会的应试教育。
不知道学生考上后,在里面会学些什么。
三天后,马叔驾车去白云书院门口等着,明庭坐在车里往外探着头,嘴里念叨着爹爹怎么还不出来。
等了一会儿,陆陆续续有人出来,很快明庭看到了曾茂,连忙招手喊他。
“爹!我在这儿,爹爹!”
曾茂摇摇晃晃地走着,大脑一片空白,旁边郭松的状况比他好不到哪儿去。
两人约好回头再聚,曾茂来到了马车跟前。
见明庭要往自己身上扑,他连忙后退了两步。
“等等,我身上臭得很,回家洗干净了再抱你!”
曾茂这回抽的签还可以,至少没在茅房旁边。
郭松运气不太好,旁边是茅房,所以他急匆匆地走了,要回去洗澡。
等傻爹上了马车,明庭连忙给他倒水,捏肩,捶背,一套手法弄下来,曾茂总算是舒服多了。
回家后他洗了个热水澡,又灌了姜汤,吃了饭倒头就睡。
“白云书院怎么这么严格?一个入学考试弄得跟秋闱一样……”
看到曾茂疲惫不堪的样子,余三娘叹了口气。
她虽然心疼相公,可这跟鞭策相公考举人不冲突,毕竟相公和儿子比,还是儿子更重要。
曾茂睡了一整天,终于缓过劲儿来,吃饭的时候跟余三娘倒苦水。
“隔间只有这么一点点长,在里面伸懒腰都不行……床板硬邦邦的,夜里冷得很……”
“我隔壁的人睡觉说梦话还磨牙……对面那个人不会温饼子,把东西烧糊了,差点儿走水……”
吐槽到最后,曾茂自己也笑了起来。
不得不说,白云书院的入学方式很独特,也非常有效果,让他清醒地认识到了考举人的不容易。
所以书要好好看,身体也要好好锻炼。
另外,曾茂打算找木匠,在家里搭一个科举的隔间出来,经常进去训练一下。
他这想法跟郭松一说,郭松喜得拍大腿,“你这个想法很好!不如我们一起搭,一起考,怎么样?”
曾茂连连点头,一个人住小隔间还是没有紧迫感,要是旁边有竞争对手,那感觉立刻不一样了。
三天后,阅卷结果出来,曾茂和郭松一起被白云书院录取,两家人在一块儿吃了顿饭,庆祝了一下。
白云书院可以住读也可以走读,因为两人已经成家,有了儿女,他们决定走读。
与此同时,30天清理河道的徭役也结束了。
曾家其他人没事,唯独曾老三,是被人抬回来的。
“爹,爹爹!”
家里五个孩子围着曾老三,一边喊爹一边哭。
曾爷爷让孩子们让开,上前摸了摸曾老三的额头,很烫!看到又黑又瘦的儿子,说不心疼那是假的。
“这怎么回事?老三怎么了?”曾爷爷问着长子。
他们兄弟几个出去,不是应该互相照应吗?怎么老三变成这样?
“临回来的头两天,老三说背上不舒服,咱们也没怎么注意。”
“谁知过了一夜,这包长得有核桃大,今天直接变成鸡蛋大。回来的路上,老三疼得走不了路,我们把他抬了回来。”
曾老大也是黑黑瘦瘦,不止他,曾老二还有曾铁柱的两个堂哥都是如此。
本来看着儿孙们瘦归瘦,气色还不错,曾爷爷刚松了口气,没想到老三不行了。
“老三媳妇儿,还愣着干什么啊!拿钱出来,去镇上请大夫啊!”
曾爷爷看到哭哑了的三媳妇儿,忍不住皱起眉头。
“请曲大夫来!”
曾铁柱对镇上熟一些,他跑去请了曲大夫,没想到大夫一看,说这是“疽”。
“疽?!”曾爷爷一听,坏了,这可是会死人的病!
“大夫,您一定要救我儿子,这一家子全靠他了!他家孩子还这么小,不能出事啊!”
曲大夫眉头紧锁,摸着曾老三肩胛骨上的大包,硬邦邦的,里面全是脓。
“我治不了,你们可以去县里。县城有个金大夫,医术高明,他说不定能治好。”
曲大夫站起来,摆了摆手,“赶紧送县里,说不定还有得救。”
曲大夫这话如同晴天霹雳,让曾家人呆住了。
疽是什么病?为什么这么可怕?就这样一个包,难道会要人性命?
曾爷爷还想求曲大夫,他直说自己治不好,让药童背着药箱头也不回地走了。
“爹,这咋整?”老三媳妇儿红肿着眼睛,“我一个妇道人家,没去过县里,我,我……”
说着说着,她又哭了起来。
曾爷爷一看三媳妇儿不管用,叫老大和老二做了担架,让没去服役的孙子抬着曾老三,自己和老二陪着去了县里。
“爷,我和你们一起!”曾铁柱跟在后面。
除了关心亲爹的身体健康,曾铁柱还想去找找曾秀才,万一对方会收留他呢?总比在家里强!
而且秀才人好,秀才娘子心软。
说不定得知曾老三病了,他再哭一场,他们还会给些银子,至少家里不用花钱。
等几个人到了县里,已经是傍晚。
找到金大夫的店,他一看情况,大包已经油亮亮的,按一下硬邦邦,曾老三疼得直叫唤。
金大夫摇了摇头,“这样了才把人送来,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大夫,我们大老远过来,就是相信您的医术,只要把人救下来,怎么都好说!”
曾爷爷连忙说道。
金大夫先收了订金,五两银子,给钱的时候曾家人心里在滴血。
随后,金大夫命人点了六盏灯,让屋里亮堂堂的,又沸水煮了匕首,还准备了烈酒。
“忍着点儿!”
金大夫拿了木棍让曾老三咬着。
他刚含住,金大夫手起刀落,没等人注意,在老三背上的脓包上划了十字花刀。
当里面的脓被挤出来,曾铁柱忍不住想起了村里养的蚕,快吐丝的时候,又白又肥,跟他手指一样粗。
脓包里的脓也是这样子,又白又粗。
曾老三疼得满头大汗,要不是咬着木棍,他的惨叫声能传到两条街外。
曾家人隔了几米远站着,看到这画面,曾老二往曾爷爷背后躲了躲,“老三这回受罪了!”
不说划开的皮肉,单是金大夫使了那么大的劲儿,不断揉挤按压,一看就相当疼,一般人根本承受不了。
“大夫,还,还没好吗?”
曾爷爷也吓着了,拿袖子擦了擦头上的汗。
“早着呢!要把脓根挤出来,还有黄脓和污血,全得挤干净,最后流出鲜血,这才算完事。”
金大夫这么一说,连曾爷爷这个上了年纪的人也忍不住腿软。
都说得了疽会死人,史书里也有名人是因为这个病死了,没想到这么严重。
“我先出去,老二,你在这儿守着你弟弟——”
看到涌出来的脓血,曾爷爷有点儿晕,连忙把老二推出去,他快步走到门外。
“你们盯着,我去缓一缓!”没一会儿,曾老二又把侄子们推了出来,他实在是看不下去。
金大夫一直忙到月亮出来,才算是把脓包清理干净。
在他喷烈酒的时候,曾老三嘴里的木棍掉了,啊的一声惨叫,吓得门外的曾爷爷和曾老二同时哆嗦了一下。
金大夫在伤口上涂抹了一些药膏,让他们把曾老三抬到病床上。
“面朝下躺着,敞着背,等结痂就好了。夜里盯着点儿,要是半夜发烧,记得喊我。能不能熬过,看头两天的情况……”
金大夫喊药童给曾老三灌了一碗乌黑的汤药,摆摆手回去睡了。
“爹,五两银子这么没了?”曾老二小声问道。
旁边的药童看了他一眼,一副你真没见过世面的眼神,“五两是定金!后面喝药住宿吃饭,都是要交钱的!”
啥?!
曾老二傻眼了,曾爷爷也眉头紧锁。
本来分家的时候每家只分了八两银子,这回为救曾老三,不得把他家里掏空?
今年真是个多事之秋啊!
曾爷爷叹了口气。
进了秋天,先是老四盗窃被抓,接着家里卖地,后来分家,铁柱得天花,被秀才赶回来,又遇到曾老三得疽……
这一样一样,麻烦像赶趟似的找上门,没个停歇的时候。
“爹,我和大哥凑的钱,借给老三治病用,以后可是要还的!”
来的时候曾爷爷怕银子不够,好说歹说,让老大和老二各拿了一两银子出来,这时候老二提起这事儿。
“主要是怪老四,要是他不小偷小摸,也不会有这些麻烦。”曾老二叨咕着。
曾铁柱低着头,听着二伯的抱怨,握紧了拳头。
看到孙子默不吭声,曾爷爷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段时间他抽空把自己还记得的一些知识教给曾铁柱,发现这孩子的确是读书的料,很聪明。
曾爷爷打算等儿子们回来,开个家庭会议,跟几家提一提供曾铁柱读书的事情。
曾家要翻身,必须供孩子读书!
谁承想,老三得了疽,病成这样,一下子花了这么多银子。
要是最后真欠了债,即便曾爷爷愿意,其他儿子也不会答应拿钱供铁柱读书。
好在铁柱还小,只有7岁,可以等他大一些,家里条件好一点儿了再说这事儿!
曾爷爷安慰着自己。
第二天,曾爷爷把其他人都打发回去了,只留下自己和老二,还有曾铁柱。
曾铁柱又去县学门口守了一天,还是没打听到曾茂的消息。
他想去别的秀才家给他们的孩子当跟班,可是其他秀才没有曾茂那么好的脾气。
看到一个脏兮兮,满脸麻子的小孩,他们纷纷挥手赶他走,仿佛他有什么传染病似的。
有了对比,曾铁柱才知道曾秀才人有多好,在秀才家有多幸福。
可是,好时光一去不复返,他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曾老三病着,曾爷爷和老二也没闲着,留下曾铁柱照顾他爹,另两人去码头扛货。
虽然曾老二刚在河边干了30天,人也瘦得厉害,可是在县城呆一天,就多一天开支。
人不能闲着,能挣几个铜板也是好的。
直到第四天,曾老三才慢慢好起来,人能下地走动。
一听说这次治病花了七两多银子,分家分的银子快用光了,曾老三哪里还坐得住,闹腾着要回家。
金大夫说为了确保,必须再住两天。
曾老三不肯,认为大夫是为了坑钱,气得金大夫挥手赶人。
“走走走,你们赶紧走!我记住你们几个人的脸了,以后老夫不给你们家任何人看病!”
金大夫喊徒弟和药童把曾家人轰了出去。
哪怕曾爷爷说治病该听大夫的,曾老三依旧坚持回家。
结果回去后半夜开始发烧,他忍着没喊人,到早上被发现的时候人已经烧糊涂了。
曾爷爷又把曲大夫请来,来回折腾了几次,不但分的八两银子全花光,还在老大和老二那儿各借了一两多。
“我早劝你在县城把病瞧好,你偏不听。这下人吃亏受累不说,钱也没了。”
看到儿子瘦得只剩皮包骨,曾爷爷不知道说什么好。
奉天在曾家吃完瓜,回来跟明庭八卦。
曾铁柱这回不但不能上学,还得帮家里做事,他们家还欠了钱。
“老大,就这么放过曾铁柱,是不是太便宜他了?”奉天好奇地问道。
“钝刀子割肉,好日子还在后头呢!你等着看好戏吧!”
明庭咬一口桂花糕,又含一口蜂蜜水在嘴里,美滋滋。
明庭有很多办法对付曾铁柱,能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可是在曾铁柱忽悠他去河边,对他动了杀心的那一刻起,明庭放弃了。
真当本运灵很好欺负吗?天地是我父母,欺负我,看我爹娘怎么收拾你!哼!
老天盯上一个人,想叫人倒霉,那可不是一阵子,而是一辈子!
奉天瞬间明白过来,连忙喊老大666,狗腿子似的给明庭捏肩捶背。
这金大腿它得抱紧了!
因为曾老三生病,欠了自家的钱,曾家大嫂和二嫂说话一直阴阳怪气,话里话外都在挤兑他们。
别看他们是亲兄弟,穷人无亲戚,手足也是如此。
这时候债主是大爷,他们对老三两口子说话不客气,下边的孩子们也孤立老三和老四两家的孩子。
原因无他,老大老二家里过得更好。
而曾老四,是害得家里卖地赔钱的罪魁祸首。
曾家老大老二年纪大,膝下的长子次子已经结婚成家,家中壮劳力多,干活的人多。
农闲时候男人们去扛包,女人们做针线,每天都有进账。
老三病刚好,这回元气大伤,力气活儿干不了。
他的长子才13岁,离成家还早,家里没顶事儿的男人,劳动力不足,日子越来越拉胯。
等到冬天,彻底闲下来,曾老大和曾老二在商量着建房子,离开老宅,让媳妇儿出面要债。
可是曾老三家里哪有钱!
老大和老二也知道弟弟家里的情况,两人嘀嘀咕咕说了一些难听的话,把曾老三教训了一顿。
这一回,曾铁柱算是知道了什么叫世态炎凉。
以前大伯和二伯人挺好,怎么一牵涉钱的问题,他们马上翻脸无情了?
曾铁柱想到爷爷说的,让伯伯叔叔们出钱供自己读书。
现在他有些怀疑,真的能行吗?
一两银子两个伯伯这么斤斤计较,更何况读书的束脩并不便宜,他还能念书吗?
晚上躺在床上,曾铁柱想起了在曾秀才家的幸福生活,还有每三天一顿的肉,敞开了吃,多好啊!
回来几个月,他在秀才家养起来的肉全没了。
因为脸上坑坑洼洼,他还多了个“曾麻子”的外号,连家里的兄弟姐妹也这么喊他。
村里的小孩还编了个顺口溜。
麻子麻,石墩砸,砸出油来煎糍粑,糍粑煎得两面黄,铁柱吃了打飙枪!
这不是侮辱人么!
小少爷到底在哪里啊……
曾铁柱抽着鼻子,猛地,他想起明庭说过的开窍。
小少爷那次生病后突然开窍,过目不忘,过耳不忘,秀才公念一遍文章他便能背诵,和神童一样。
要是自己开窍,出了名成了神童,是不是会有人愿意资助他?
明庭在开窍之前,被曾铁柱掀了被子,染上了风寒。
如果他晚上不盖被子,大病一场,是不是也会开窍?
陷入绝境中的曾铁柱急昏了头,决定试一试。
本来家里被子就不厚,曾铁柱把被子推开,他害怕自己太皮实,又将衣服脱掉,光着身子躺在床上。
后来曾铁柱还觉得不够,偷偷爬起来,跑到水缸边浇凉水在自己前胸和后背上。
等冷得打了几个哆嗦后,他终于心满意足地躺了下来。
开窍!我一定要开窍!比小少爷更聪明!
我要一目十行,过目不忘,出口成章……
第二天,孩子们起来了,除了曾铁柱。
铁柱娘嘴里骂骂咧咧地进屋,“都什么时候了还懒着,今天你继续捡柴。”
见曾铁柱光着,再一摸他额头烧得像火一样,铁柱娘急了,“当家的,快来,铁柱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