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 章 兔妖丑奴
众人一惊，细细望去。
只见那人高约四尺不到，面庞惨白没有血色。一双不大的圆眼布满红血丝，十分骇人。
扁塌的肉鼻下赫然一条裂沟，将一张大嘴分成了两瓣——竟是个裂唇的侏儒。
“……爷爷，它好像只兔子！”
丁欢喜说道。
转身却找不到爷爷的身影了。这才想起，好像早上起就没见到他了。
那棺木重新合上，立于棺木上的丑奴目眦尽裂，一张恐怖如斯的脸如今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林恕意大喝一声“公子小心！”便和丑奴纠缠打斗在了一起。
过了数招，丑奴明显招架不住，速度却是惊人的快，冲着坟坑就跑过去了。
竟连林恕意都追赶不上。
见如此情形，原本围观看热闹的众人皆作鸟兽状，四散开来。
闲坐在太师椅上二公子见状，大手一挥，自手中便射出一道白光直冲坟坑有洞的那边。
“嘭”的一声，坟坑不远处又炸开了一个不小的坑。
在距离雪姑坟坑几步之远的地方截住了想要土遁的阿丑。
这个看似养尊处优的公子竟也是个厉害的人物。
丑奴受他一击，重重落于地上，头顶隐去的双耳便瞬间长了出来。
丁欢喜躲在一旁的树后，惊的张大了嘴巴。
竟真是只兔子！
兔妖一口乌黑的瘀血吐了出来，像是早在先前便已被折磨的不成样子。
“丑奴，前日刺杀本公子的人可是你？”
傲娇二公子没有一丝波动，他高高在上，丑奴在他眼里好像如蝼蚁一般。
竟是没问一句三十里堡的人命案子，别人的生死与他无干。
丑奴捂住胸口，抬起了那张丑陋的脸。
他笑着，嘴上那道沟壑也裂开了，令人倍感不适。
“是。是爷爷干的！包括三十里堡的人命也都是爷爷干的！”
嗓子似是被沙子磨过一般。
“是谁指使的？老六？”
二公子继续问，依旧只关心自己的事。
“哈哈哈——”
丑奴突然大笑。
“是，就是你那个同父异母的胞弟，六皇子！他看不上你，说你是只低贱的妖！”
“放肆！”
公子身旁的小侍卫大声呵斥道。
那兔妖也不畏惧，只十分艰难的朝着雪姑的棺木一点一点的爬了过去。
“这就是人！
人心的恶火，连神魔都灭不了。
他们总以为他们高高在上，凌驾于万物之上。就看不起妖，可他们又算什么？
哪怕是身居高位者，无论是人、是妖，也只知为权相谋。
哪顾得六界疾苦？
殊不知，人与妖都一般模样。
只要是最低等的，哪怕是人是妖，为了生存都需要用尽了力气！
呵呵……既然我们这些低贱的人和妖活不了，那谁也别想活……”
他爬到了雪姑的棺木前，抬眼看着棺木里，丑陋的脸上竟似晕起一层柔光。
他伸出一只手，与棺椁中雪姑莹白的手十指相握……
“雪姑。”
他喃喃道。
“阿丑来晚了……”
下一秒，他黝黑的手掌径直拍在了自己胸口，竟是生生打碎了妖丹，气绝身亡了……
雪姑魂归事件不过是同病相怜的兔妖替她的报复。
可怜善良的雪姑，即使死后也没来报复那些冷心冷血的人。
或许，是善良。或许，死后的她也无能为力？
老柿子树上开满了白花，料想今年冬天，熟透的柿子又得滴哩啷当挂满树杈。
可惜再也没有爬树偷柿子的小贼，只能便宜了偶尔飞来的乌鸦。
“阿翁？你见到我爷爷了么？”
丁欢喜推开半掩着的木门，问道。
早起只顾看热闹了，却一个不留神，找不到爷爷了。
随着木门吱呀一声开启，她心中突然空落落的，就好像有一些东西莫名的消失了。
阿翁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微闭着眼睛晒太阳。旁边木制小桌上，茶香四溢。
看着比爷爷还苍老的阿翁，丁欢喜忍不住想要叮嘱他。
“阿翁，等爷爷回来了，我们要走了。你要注意身体，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听话，跟着儿子儿媳一起住……”
说着便去拿他手中将要滑落的拨浪鼓。
手指触碰间，丁欢喜心中一凉。
“阿翁？”
她默默又喊了一声，眼前的垂暮老人依旧安静的睡着，已经再也听不到任何声响。
老人死了，无声无息，死在了狂风呼啸的青天白日里。
三十里堡突然嘈杂了起来，尖叫声此起彼伏。
有慌张跑出房子的人，七窍流血，突然暴毙。
有铻卫来报，在林恕意耳边低声说着。
林恕意皱了皱眉，拱手对着马车上的贵人说道。
“二皇子，三十里堡剩余三十四户，皆中毒身亡。”
世上、再无三十里堡。
大概所有人都以为，是丑奴下了毒。
却并不知道，某一日的夜，狂风呼啸。
雪姑趁着夜色跑到了唯一一个、她以为可以依靠的阿翁家。
她布满青紫血痕的双手死死抓住阿翁的家门，小声颤抖着求他收留。
远处是老痞棍声嘶力竭的吼叫与威胁。
阿翁犹豫着，却听身后传来一声软软糯糯的娃娃声。
“爷爷……”
阿翁要开门的手就停住了。
转身看到儿媳抱着孙儿颤抖的身影和无助的眼神，他一颗心如压上了石头。
老痞棍是什么人，他们都知道。
雪姑的心也因那一声弱弱的童音冷了下来。
她攀在门框上的手随着眼前早已凉掉的泪一起滑落。
扯了一个笑，雪姑想要安慰眼前这个给过她温暖的爷爷，却不受控制的、笑的异常难看。
阿翁的儿子上前默默关上了门。
阿翁的心也随着关门的动作越沉越低。
“爹……各人各有各命！咱管不起这个闲事！”
院外响起了雪姑的惨叫，阿翁呆呆的在堂屋坐了一夜。
如果他知道，那天是他见到雪姑的最后一次，他会救下她么？
他也不知道。
直到那天夜里，他看到了阿丑。
自知阿丑不会放过这里所有的人，索性，他便一包耗子药倒进了井水里。
这里荒芜萧瑟，村中只有一口井水。
村里规定每天定额定量，决不能多打，便每日都是现吃现打。
这也就保证了他能一举毒死全村人。
只是自己赴死前也有诸多不舍吧，那小巧的拨浪鼓在手中摇了又摇。
小孙子调皮好动的样子在脑中又浮现了出来。
声声唤着：“爷爷、爷爷……”
马车上的公子闻言没有说话，撩起帘子看了看四周。
虽刚刚暮夏，三十里堡却是提早入了秋，早就了无生机。
荒芜的村子此时更是死气沉沉。
他目光闪烁，便落在了远处站在老柿树旁的丁欢喜身上。
热烈的阳光将她的身影拉的老长。
再送她一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