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盲女魂归
树木、房屋、麦草堆,像罩了一层土,萧瑟、荒芜。
随处可见的纸钱随风翻飞,家家白日闭门关户,女人的哭泣声、男人的嘶吼声,不绝于耳。
如地府冥冥之音,虽刚刚黄昏,却依旧让人汗毛倒立。
不知为何,同一片天空,丁欢喜总觉得入了这个村子,就灰黄灰黄的。
“打死你!打死你!”
村子后,阡陌交错的的田野旁,忽传来女人尖细的叫骂声。
丁欢喜和爷爷寻声过去,便见一老妇蹲在路旁,身边是一堆燃烧的纸钱。
她手中拿着破烂的布鞋,在火堆旁一边打一边自言自语的念着。
“让你不乖!你不听话!”
画面十分诡异。
爷孙二人相对而视,丁欢喜只觉不寒而栗。
却壮着胆子走了过去,问道。
“请问……”
话未说完,老妇忽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却不抬头,说出的话,阴恻恻的。
“雪姑不乖,雪姑不听话!雪姑不乖、雪姑不听话……”
来来回回,一直重复这句话,渐渐的竟又疯癫起来,使劲拍打着火堆旁。
爷爷给丁欢喜使了个眼色,不打算再与这疯妇人纠缠,便转身离去。
却还未走出一丈,那疯妇人竟然将手中的布鞋丢了过来。
“她跟着你们呢……嘿嘿……她跟着你们呢……”
疯妇人站起了身,瞅着他们爷孙,笑的痴狂。
“谁跟着我们呢?”
丁欢喜问道。
可那妇人却不再回答,一瞬间像没了魂魄似的,痴痴呆呆的跑开了。
眼下天已经全黑了下来,进不了城,只能先找个地方留宿。
敲了几家的门,要么被直接回绝,要么干脆熄了灯。
丁欢喜苦恼的看了看爷爷,爷爷却依旧乐呵呵的样子喝着酒,并不在乎。
“別敲了,怕是这里不太平,他们不敢留我们呢!”
想着村子里白日的情形,丁欢喜大约也猜到了七七八八。
家家停棺、户户带孝。
怕是有些不干净的东西。
长舒口气,就坐在路旁的石头上。
“哈哈!”
一声大笑从背后传来,吓了丁欢喜一跳。
定睛一瞧,竟是个肥头大耳的傻子。
他嘿嘿笑着,围着爷爷和丁欢喜就跳着转圈圈,一边转,一边轻声说:“雪姑回来了……雪姑回来了……”
丁欢喜一怔,又是雪姑?
便问傻子,雪姑是谁?
可傻子只嘿嘿一笑,转身又跑掉了。
原以为,不会有人收留。没想到,村头一棵老柿子树旁的一户人家却叫住了他们。
这里是三十里堡。
留宿他们的屋主是一个年迈的老翁。
儿子儿媳在城里摆摊,来来回回不方便,便在城里租了房子,不怎么回来。
倒是也想接他过去,可他住不习惯。总觉得“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老窝。”
阿翁颤颤巍巍端来了几个窝窝头,一碟自家腌的瓜菜,招呼他们爷孙吃。
“你们来的不巧,白粥没了。凑合一顿吧。”
爷孙道谢,却吃的香甜。
丁欢喜见桌上一只拨浪鼓十分可爱,便随手拿起摇着玩。
阿翁看着那拨浪鼓,笑的满脸皱纹。
“那是我大孙子的,上次回来专门给我带来的。说我要是想他了,就看看。”
丁欢喜见他一脸幸福的模样,想了想自己以前的家,心里却似倒了五味瓶。
“老哥,这里好像不太平。”
爷爷找了个空档,就问道。
阿翁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死了人。人哪有不死的?算不得不太平。”
“刚刚我们在村后遇到一个人……”
丁欢喜接着说,却未说完,阿翁就接过了茬。
“是雪姑的娘。”
说着,眼里竟溢出了点点泪花。
“雪姑是个可怜的孩子。下生就是个盲的,又是女娃,惹得爹不疼娘不爱。
从小挨打受气,长大了又被她爹娘卖给了同村的老痞棍当儿媳。
那老痞棍的儿子是傻的,不通人事,老痞棍就自己霸占了……唉!真是畜牲都不如!”
丁欢喜听得惊愕不已,直接张大了嘴巴,说道:“那可是他的儿媳啊!那雪姑的爹娘知道么?”
说完自己却是怔住了,苦笑一声,爹娘?心中便想起了被卖到任店子的阿姐。
也不知她过的如何?
“她爹娘?”
阿翁说着,双眼通红,眼泪止不住的流。
“都道是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他们也怕闹开了都不好看!”
说着,从袖中掏出一方帕子,擦了擦浑浊的眼。
后来的事,阿翁也都大体告诉了他们。
雪姑本想一死了之,可老痞棍却不如她的愿,日日折磨她。
没几日,全村人就都知道了,却也什么都不敢说。
可是那傻子也不知是听谁说的,亦或是撞见了,跑着满庄子吆喝,竟就这么把这层窗户纸捅破了……
老痞棍觉得自己丢了面儿,舍不得打自己的傻儿子,也不愿意怪自己。便把所有的错都归于雪姑。
从那以后,只要一点不顺就打骂折辱她。
雪姑想要逃跑,却因眼盲,哪都跑不了。
向邻近的村民求助,可他们要么畏惧老痞棍的淫威,要么根本就觉得一个巴掌拍不响,暗里都骂雪姑是个小荡妇。
再后来,也就被活活打死了。那时候她爹娘才来,
她爹娘也是村里数一数二的泼皮,逼着老痞棍要去见官。
老痞棍知道她爹娘的为人,为了钱,根本不在乎自己闺女的清白。也自觉自己做的那点儿事实在不能再闹大,就认栽给他们一些银钱了结了。
雪姑也就被她爹娘一卷破凉席给埋在了村后野地里。
后来,有人半夜起夜时,看到野地里有个小小的身影就在雪姑的坟前哭,发现人之后一瞬间就消失了。
那天是雪姑的头七,下了好大的一场雨。
第二天,就发现老痞棍死在了家中。
是活活吓死的。
他傻儿子逢人就说雪姑回来了,便有了雪姑魂归复仇的传闻。
接着,雪姑的爹、弟弟,还有一些冷眼旁观邻里,也相继而亡。这个传闻就越传越厉害了。
阿翁讲着雪姑的事,老泪纵横。
只恨自己没能救下她。
月上柳梢头,窗外传来几声乌鸦叫。
“打死你,打死你!雪姑不乖,雪姑不听话!”
再听雪姑她娘的这几句话时,却只觉得讽刺了。
直到现在,她的心里都是对女儿的怨恨,仿佛那是个十恶不赦的仇人。
“让你不听话!让你不乖!让你……”
喊叫声戛然而止,日渐荒芜的村子突然就陷入了一片死寂。
“雪姑……是你么?”
疯妇人突然好像不疯了,但这句话却让闻者色变。
雪姑?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