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番外2 不可言说(凤泽x顾青)
凤泽回北地整顿军务的日子,顾青也没闲着。
天气已开春,秦州的钱三娘来信告知,庄子里收获的第一批药材已经运去厚朴堂在原城的分店。
半年以来,两人时有通信,关系越发熟稔。
钱三娘在信中热情邀请她去秦州的钱氏药庄看看。
顾青原就打算近些日子动身去原城,如今收到旧友的邀约,自是欣然回信,答应在路过秦州时与钱三娘聚一聚。
她将府里的事务做了一番交代,轻车简从,直往北地而去。
到达秦州时,因着此地靠北,京城的春衫难抵傍晚寒风,顾青在外面加了一件披风,这才下了马车。
只一眼就看见钱三娘抱着手炉立在约定的地方,对她笑脸相迎。
“我的财神娘子,”钱三娘亲亲热热将手炉递给她,“一年不见,你的气色越发好了。”
她的欢喜从眼底冒出来,可见是打心眼儿里高兴见她。
钱三娘挽住她的胳膊,领着她上了自家马车,“今日天色已晚,咱们先在城中住一宿,为你接风,明日再去药庄。”
她一心要尽地主之谊,顾青知她为人豪爽,便未推辞,只由得她去安排。
待到下了马车,顾青方才一怔。
眼前雕梁画栋,景象极为熟悉,正是她上次来秦州时,钱三娘招待过她的紫玉楼。
依旧一顶轻纱软轿将女客迎入楼中,只是这回去的不是水上楼阁,而是一处清雅小院。
正厅里烧着地龙,暖如春阳。
顾青将披风交给随行的侍女,对钱三娘道:“你几时换了口味?”
钱三娘素好华美绮丽之物,上次的水上楼阁极尽奢靡之风,而今日这座小院却处处透着古朴雅致。
“这不是要招待你吗?”钱三娘请她入座,“接到你的来信,我就提前订下了这个院子。你放心,能进这个院子的都是风雅之人,我给他们打过招呼,没人敢再向你递帕子。”
说完,她先笑了。
顾青无奈地看她笑得花枝乱颤,举茶遥遥一敬,“多谢钱三娘手下留情。”
钱三娘掩唇,眉眼间带着几分调侃,“你可知道,上次那位可是紫玉楼的魁首,自从被你拒绝以后,郁郁不乐了好几日,这楼里的人啊,都在打听到底是哪家的女子有如此定力,竟连魁首的邀约也不放在心上。”
顾青正襟危坐,淡淡一笑,“心有所属罢了。”
“哟,”钱三娘顿时来了兴致,“你且说说,你心有所属的是你的夫君,还是另有其人呀?”
顾青嗔怪地看她一眼,“三娘明知故问。”
“我知道什么?”钱三娘抿着红唇轻笑,“我一未见过你的夫君,二未听你详细讲过,除了知道他是开镖局的,别的什么也不清楚。”
“我心仪的自然是我的夫君。”顾青道,“待他日有暇,再与三娘叙说。”
此处人多耳杂,毕竟不是谈家事的地方,钱三娘听弦知音,也不强求,另找了话题与她细聊。
“去年原城那场仗,听说你们厚朴堂往军营送了不少药?”
“每次打仗,朝廷的医药局都会向各家药行低价采购,就是不送药,也赚不了几个钱,”顾青道,“我只是赶在朝廷下令之前,讨个好名声罢了。”
“那也是好大一笔银子。”钱三娘叹息的样子仿佛用的是自家银钱。
顾青好笑,“你们药庄不也多给了我好些货?我听陈管事说,他要补钱给你,你却不收。”
钱三娘纤手一挥,“我从你这儿赚了不少,那点儿货当是添头。”
“三娘高义,”顾青举杯,“敬你。”
“你又拿茶糊弄我。”钱三娘挑眉,“来人,给顾东家把酒满上。”
说着,便命侍者前去顾青座前倒酒。
顾青还未开口,就听门外有人道:“我来侍奉夫人。”
话音落处,一个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钱三娘抬眼望去,不由一惊。
来人身着窄袖胡衣,黑色革带勾勒出紧致腰身,一双笔直长腿足蹬黑靴,利落齐整。
他全身上下俱着玄墨之色,一双眼深如幽潭,却在看向顾青时,微芒闪动。
钱三娘从未在紫玉楼见过此人,若是见过,她断然不会没有印象。
她当即起身,“你是何人?”
来人轻轻扬唇,望着顾青道:“夫人可愿让我侍奉?”
顾青对上他的视线,喉间不觉轻咽。
她自认今晚并没有做对不起他的事,可是触及他的眼神,仍然有种莫名的心虚。
她轻咳一声,转向钱三娘,“这位是……”
“夫人,”一杯酒放到她案上,“秦州天寒,不妨喝些酒暖身。”
顾青坐直身子,克制自己不要瞪他,耳根却微热。
平日里让少喝酒的是他,如今劝酒的也是他。
她索性端起酒,敬向钱三娘,“既然酒已满上,三娘,我先干为敬。”
酒液入喉,温润绵甜,不得不说紫玉楼果然是招待女客的地方,连酒也备得恰到好处。
顾青轻抚杯沿,看向跪坐在侧的男人。
她忽而扬唇,将杯子推过去,“再满上。”
钱三娘与她干了这杯酒,本想说话,见她这般举止,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她印象中的顾青不会与陌生男子如此亲密,哪怕来人连她也忍不住多瞧两眼,但顾青显然不是轻浮好色之人。
她正揣测这二人是何关系,就见顾青握住男人的手,在他耳边低低说了一句话。
她听不见她说的什么,却见男人的神情微动,他从顾青手中接过酒杯,重新满上。
这一回,男人亲自举杯敬向钱三娘,“我家夫人有劳钱东家照顾,在此谢过。”
钱三娘微微张嘴。
眼前这位竟然就是顾青的夫君?
难怪她视旁人如无物。
钱三娘既是惊奇,又是了然,免不了还有一丝艳羡。
“顾东家,”她对着顾青佯嗔,“你把你家夫君藏得可真紧啊。”
这般出色的男人,怕是天底下找不出几个。虽说这人的气势有些凛厉,但他在顾青面前,却又像高山的冰雪融化了几分,说是春水也不为过。
钱三娘饮下一杯酒,甚是唏嘘,“若早说你的夫君会来,我就不带你到我这儿了。”
虽说她请人来这儿只是为了吃饭,但任何一个男人知道妻子来这种地方,想必都会心生不满。
顾青的夫君面上不显,谁知他心里会不会暗生罅隙。
顾青笑着看她,“我夫君最是信任我不过,三娘无需如此。”
说完,又问凤泽:“你几时来的?”
“半个时辰前入的城。”凤泽道,“本想在外面等你。”
但他们已有两个月未见,既然进来就能看到她,他又为何要等。
顾青不消他多说,便已明白他话中未尽之意。
她垂眼看着两人在案下交握的手掌,抿唇笑笑,勾住他的手指。
宴席过后,钱三娘忙不迭地催人快走。
“你们别在我眼前杵着了,”她作势拿帕子捂眼,对顾青道,“明日一早,我再去客栈寻你。”
说完,又咯咯一笑,附在顾青耳边低声问:“要不,明日我下午再来?”
她向来荤素不忌,顾青白她一眼,轻轻把人推开,“再取笑我,明日我就不去药庄,跟我的夫君回家去。”
“啧,”钱三娘指指她,“这脾气越来越大,也不知是谁给惯的。”
她将人利索打发走,望着那两人相偕而去的身影,又感慨地笑着摇摇头。
她再也不信顾青的夫君是走镖的,那身气度,就是开十八个镖局也顶不上。
顾青出去的时候没再坐纱轿,她任凭凤泽牵着她的手,慢慢行在月下。
“你怎么知道我来了秦州?”她轻声问。
“你出发没多久,家里的信鹰就到了。”凤泽如实回答。
顾青扬眉,“我还打算给你一个惊喜。”
“我吩咐过师阳,一切以你的安危为重。”
别看顾青出行时没带几个人,但这一路上随时有乔装的侍卫暗中保护,她的行踪更是会及时送到凤泽那里。
顾青笑着叹气,“如今天下太平,有什么好担心的。”
“是我想赶快见到你。”凤泽抚过她的侧脸,“我离开京城的时候,京城还在下雪。”
如今已是春暖花开。
顾青朝他靠近了些,“现在不就见到了?”
“嗯,”凤泽凝视着她带笑的双眼,转头看向前方,“只是刚一进城就听说,你又来寻欢作乐。”
“胡说,”顾青伸手去捏他的耳垂,“人家只是请我吃饭。”
“那我把夫人侍奉得可好?”凤泽语气轻幽。
他们已走出紫玉楼的大门,外面的街上行人寥寥,只有摇曳的烛火照在彼此身上。
顾青咬唇轻笑,“尚可。”
她拖着凤泽继续朝前走,“我上次来秦州的时候,正好遇上这里办灯会,比今晚热闹多了。”
“你若想看,等去了原城,我给你办一个。”
顾青失笑。
“凤泽,”她在有些时候,总喜欢连名带姓叫他,“你猜我上次看灯的时候在想什么?”
凤泽停下脚步。
他将顾青拉回身前,环住她的腰,“在想什么?”
顾青朝前倾身,将额头抵在他的胸口。
“我在想,秦州再热闹,和京城始终是不同的。”她闭上眼,微微扬唇,“现在我明白是为什么了。”
凤泽轻抚她的背脊,低声问:“为什么?”
“因为没有你。”
所以再热闹的地方,也会让人觉得冷清,而再冷清的地方,也会因为有你而热闹非凡。
一丝冰凉落在颈后,顾青抬头,却见漫天白雪纷纷落下。
“下雪了。”
她惊喜地用手接住飘落的雪花,捧到凤泽眼前,“你看,你说你走的时候还在下雪,现在我们在一起了,雪还没有停。”
凤泽盯着她晶亮的双眼,摸摸她的头,俯身将她未尽的话堵了回去。
密雪霏霏,万物尽染。
时光如花一般盛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