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救不救
顾青一个激灵，自梦中惊醒。
正午的阳光肆无忌惮地照射下来，落在她脸上。
他们昨晚赶了一夜的路，直到清晨才在荒林中寻了个隐蔽的地方歇脚。
她慢慢坐起来，靠在树干上缓了缓。
她虽会骑马，但像这样长途奔驰却是头一回，筋骨酸痛不说，脚踝到大腿内侧都磨破了皮，稍微一动就火辣辣地疼。
花南天走过来，见她醒了，递过干粮和水囊。
“下午继续休息，晚上再赶路。”
这是他与随行侍卫商量的结果，为了不引人注目，他们决定昼伏夜行。
顾青点点头，道了声谢，接过食物和水。
干粮是这边特有的烤饼，虽然很硬，但面上撒了一层厚厚的芝麻，焦香扑鼻，越嚼越是香甜。
顾青一小口一小口地慢慢吃着，她有些神思不属，边吃边想着榆树村中可能发生的状况。
几颗芝麻掉在油纸上，她无意识地捡起来送入嘴中。
在旁人看来，这是一副吃得专心致志的模样。
花南天等她吃完大半个烤饼，才开口，“往西走百步有条小溪，你若要洗漱，可以去哪里。”
顾青再次谢过。
“不必谢我，”花南天道，“他说要照顾好你。”
顾青敏锐地看他一眼，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位小花大夫待她有些说不上来的别扭。
比冷淡好那么一丝，又比温和少那么几分。
他看上去与自己差不多大，言谈举止却有几分稚拙，在待人接物上远没有于落周到。
想起于落，顾青不由眼神微沉，“殿下他们可有消息？”
“没有。”花南天的脸色依旧阴沉沉的。
榆树村失踪的人里除了于落，还有他刚认回的师叔，虽然对花百叶没什么感情，但两人同出一门，他也不想他再出什么事。
顾青放下吃食，拍拍手上的饼渣，“我去洗漱，你有金疮药吗？”
花南天看向她。
顾青坦然一笑，指指自己的腿，“骑马受的伤，你是神医，手里的药一定比我自己的好用。”
后面几日还要赶路，她不想因为腿伤影响行程。
花南天大概没想到她会张口索要，愣了下，从袖中掏出一个纸包，“清洗伤口以后擦干再敷。”
顾青接过来本想道谢，看了眼花南天的神情，放下纸包，从随身包袱中翻出一个小瓶递给他，“店里药师特制的驱蚊香，虽然不算名贵，但胜在好用。”
花南天拿在手中，拔开塞子闻了闻，“厚朴堂的宋药师？”
“是啊，你知道？”
“听黄大夫提过。”花南天不欲与她多聊，收起药瓶，“你去洗漱吧。”
顾青向侍卫打了声招呼，来到溪边。
溪水透澈，岸边的石头被烤得发烫。
顾青找了个阴凉处坐下来，洗净手脸，慢慢卷高裤脚。
腿上有些地方的皮肤磨得太狠，露出下面的血肉，血干掉以后和裤子的布料黏在一起，她用干净棉帕沾了水，慢慢浸湿布料，然后一狠心，用力往上一提，将布料从血肉之中撕扯出来。
她擦净伤处，将金疮药敷了上去。
药粉刚一触及血肉，就如无数根针刺一般，疼得顾青差点将手里的药粉抖散。
她深吸口气，一不做二不休，咬牙将所有伤处都上满药。
一番折腾下来，她背上浸出一片汗水，不知是热的还是疼的。
她抬臂擦擦汗，将剩下的药粉包起来收好，这才靠着身后的大石歇了一阵。
待她觉得舒坦些了，方弯下腰去掬了把水洗脸。
一丝血痕从水中滑过。
又是一丝。
如墨笔浸染，一丝丝一缕缕的血色在水中化开，越来越密集。
顾青抬头望向溪水上游。
她果断起身，走回侍卫待着的地方。
侍卫为了保护她，本就离得不远，见王妃神情平静走过来，对他道：“上游有血流入水中，不知是人是兽。”
侍卫当即面色肃然。
他将顾青送回营地，然后叫上另一个侍卫一同去了溪水上游。
顾青将毡垫和散开的包袱收起来，随时做好离开的准备。
不一会儿，就见两名侍卫抬了一个人回来。
那是一个浑身是血的女子。
一头长发用金环高高束起，身着窄袖胡服，虽然面如金纸两眼紧闭，仍能看出是个清丽的美人。
她后背有两处深深的刀伤，腿侧还中了一箭，箭身已经削断，只有箭镞还深扎在肉里。
侍卫将女子放在地上，对顾青道：“上游没发现别人，只有这个姑娘。她是从另一头过来的，地上有爬行的血迹。”
顾青扭头问花南天，“能救吗？”
花南天拿起女子的手，翻开她的手掌看了看，“虎口和掌心有被硬物磨过的新伤，可能是利器。腿上那只箭应该是她自己砍断的，不拔箭而是砍箭是为了避免流血过多。这女子来路不明，你确定要救？”
顾青凝眉。
她的目光扫过两名侍卫，“我想先止血救人，若她能活，再做打算。你们以为如何？”
两名侍卫毫不犹疑，“听凭王妃安排。”
顾青点头，转向花南天，“小花大夫，如果止了血，她几时会醒。”
花南天垂眼看了看女子的伤势，“如果今晚能醒，她就能活。”
“那就有劳小花大夫。”
顾青不再说多余的客套话，叫上一名侍卫去拴马的地方拿药材。他们临走时带了几包治外伤的药，正好派上用场。
回来的时候，那名女子已被放在毡垫上，花南天正在给她清理背上的伤口。
两道刀伤在她背心交叉而过，所幸没有伤到骨头。
顾青看了眼那深深绽开的皮肉，想想自己的腿伤，不免觉得自己太过娇气。
她将一袋烈酒递给花南天，“要用这个吗？”
花南天二话不说接过，淋在女子的伤口上，冲去四周的污物。
女子在昏迷中发出一声轻吟，整个身子为之一颤。
顾青露出些许欣慰，“看来还有救。”
女子能对身体的疼痛做出反应，可见她没有完全失去意识，只要知道疼，就有醒转的希望。
顾青说完，又在心底自嘲，她要救这女子不仅是出于恻隐之心，她还有一个更为自私的想法。
倘若救人一命可以积累些许功德，她是不是就能以此换得凤泽他们平安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