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不请自来的雍王
原来，这位老先生竟是雍王府的人？
顾青微讶地朝那边多看了几眼。
以她对京中权贵的了解，许多人家的府上都会供奉宫中卸任的御医。
一来面上有光，二来御医不比寻常大夫，给家中主子看病更能叫人放心。
厚朴堂熬的药汤是宋药师自家所配，这黄大夫并未看过药方，却能一口道出药汤的效用，可见不是平庸之辈。
以他的身份本可高居王府，颐养天年，大可不必坐在尘土飞扬的路边给蓬头垢面的灾民看诊。
只不知他此来是雍王府的安排，还是主动请缨。
顾青对白桃耳语了几句，白桃点点头，飞快跑去她们停马车的地方。
过了一会儿，她拿了一个盒子回来，快步走进黄大夫的医棚。
黄大夫正在给人写药方，眼角余光瞥见有外人靠近，斥道：“去后面排队。”
话音未落，桌上就被人放下一个小盒子。
黄大夫抬头，只见一个小姑娘笑眯眯看着他，“大夫，这是我家小姐赠你的药丸，打开放在棚子里可以去除异味，提神醒脑。”
黄大夫面色一滞，他埋头写完药方上最后几字，放下毛笔，“你是何人？你主家是谁？”
白桃朝隔壁指了指，“我家小姐是厚朴堂的东家。”
黄大夫微疑，“厚朴堂的东家？”
他知道厚朴堂是京中最大的药行，雍王府有时也会在厚朴堂采买药材，可他从未听说厚朴堂的东家是哪家的小姐。
白桃神神秘秘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轻声道：“我家小姐姓顾，是雍王的未婚妻。”
这话一出，就见黄大夫老脸一怔，先是不可置信，随即越过她的肩膀朝外看去。
顾青站在道旁，对他微微一笑，颔首致意。
她从未在人前透露过自己身为厚朴堂东家的身份，即便赐婚给凤泽，也不曾对他多说一句。
原本她仍打算将此事隐瞒下去，但这些日子认真想了想，她婚后会住进雍王府，一举一动难免惹人注意，与其跟凤泽打马虎眼，不如坦承自己在外面有私产。
厚朴堂是她母亲传给她的嫁妆，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生意，凤泽总不会连这点自由也不给她。
而那天她在朱雀大街恍惚瞧见过凤泽的身影，他来的方向正是厚朴堂附近。
一想到凤泽有可能在厚朴堂瞧见过她，顾青就莫名有些心虚。
她向来不是瞻前顾后的性子，一旦拿定主意，就决定向凤泽提起此事。
之前她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今天既然遇见了雍王府的黄大夫，正可以顺水推舟，通过他的嘴将消息透露过去。
黄大夫瞧见顾青，露出一脸深思。
他没有急着与顾青搭话，只对白桃道：“我知道了，多谢你家小姐。”
说完，又叫来下一位病人，开始看诊。
白桃噘噘嘴，挪到棚外。
“小姐，这里人多，咱们回马车上坐着吧。”她扭头朝道旁长长的队伍看了眼，又小声道，“那黄大夫满脸严肃，比宋药师凶多了。”
顾青抿唇轻笑，“有本事的人多半有些小脾气，他是宫里的御医，什么贵人没见过，就冲他肯坐在这里给灾民免费看诊，就足见宅心仁厚，品性不错。”
“这倒是。”白桃道，“刚才我经过另一家医馆的棚子，他们看病不要钱，抓药却得给钱。我看他们拿出来的大黄、白芍，成色很一般，像是受了潮的旧货，价钱却不便宜呢。”
顾青拧眉，“来这儿的灾民都是穷人，怕是用不起他们的药，他们这棚子开不了两天就得收走。”
“万一有人病急乱投医呢？”白桃说，“我看有拿首饰找他们换药的。”
“那就告诉灾民，雍王府的医棚不收钱，让他们去黄大夫那边。”
开善棚不是做生意，以次充好本就令人不齿，何况这些灾民个个衣衫褴褛，一路上不知经过多少波折方才走到京城，纵有些原本殷实的小户人家恐怕也没剩下多少积蓄。
顾青无心替天行道，但她也看不得灾民被恶意盘剥。
白桃脆生生应了声“是”，“小姐你先去车上歇着，我和绿瑶去去就回。”
说完，她拉着绿瑶跑开。
顾青回到车里，靠着车厢，听着外面的动静，双眸微垂。
她其实并不喜欢这样的场景。
灾民们麻木绝望的神情总会让她想到病榻上的自己，都是同样的无力，对未来充满迷惘。
他们的悲喜在这一刻似乎相通，又截然不同。
顾青低头瞧着自己的十指，纤柔白皙，指若葱根。
马车里铺着厚厚的软垫，桌上的小炉煨着山泉泡的热茶。
她从小到大，除了病中虚弱的时候，其实未曾受过半点苦。
所以她对灾民的感同身受又是那么的自以为是。
顾青自嘲地笑了笑。
她理了理裙摆，斜斜靠向身后的引枕，懒洋洋地闭上双眼。
就在她似睡未睡的当口，车厢外壁突然传来两声“笃笃”轻响，像是有人在车窗处轻叩，不紧不慢，清晰可辨。
顾青倦然睁眼。
窗格处又响了两声。
顾青慢慢坐直身体。
她挪到窗口附近，掀起车帘。
车窗外，凤泽端坐马上，他今日穿了身窄袖胡服，腰系革带，马背后面还挂着一串山鸡野兔。
顾青逆光看他，缓缓眨了眨眼。
她的反应难得有一丝迟钝，凤泽居高临下望着她，从那张犹带困顿的脸上竟然看出了几分茫然。
顾青咽下喉咙里的哈欠，很快定了定神，问凤泽：“殿下打猎去了？”
凤泽瞧着她眼角微微湿润的水光，简短“嗯”了声。
顾青笑了笑，“看来收获颇丰。”
她的意识尚未完全回笼，车厢里光线黯淡，像一个狭小又安全的茧，将她从头到脚包裹起来，予她独处的静谧。
然而此时却因不速之客的惊动，外面的天光洒进窗口，将凤泽的身影一并投落下来。
凤泽听着她不咸不淡的寒暄，意识到自己似乎不那么受欢迎。
他轻轻提起嘴角，依旧勒马停在原地，“你在这里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