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何去何从
“殿下，已经审过了，他们是外县来的，专做打手，有命案在身。”小六见了凤泽，殷勤迎上前，“这桩买卖没有见过雇主，他们也不清楚对方的身份。”
草丛里躺着两个四肢扭曲的灰衣人，凤泽看向他俩，“就这两个？”
“一共四个。”小六道，“还有两个藏在附近，十七手快，没来得及留下活口。”
师阳站在一旁，“对付几个打手，用得着这么玩命？”
小六翻个白眼，“咱们是刺客，讲的是一击必中，跟你不同。”
师阳拽拽袖子，“你过来，咱俩过过手？”
小六笑着往凤泽身旁一缩，“殿下你放心，他们不知道也没关系，咱们悬烛最擅长打探消息，保证明天就给你找到接头的人。”
“顾青的侍女在哪儿？”凤泽问。
师阳接话，“我让人把她带去楼里歇着了，那边离顾小姐近，方便随时传唤。”
凤泽点点头。
小六见他没有回去的意思，往前凑了凑，“殿下，林姑娘那边问完了？顾小姐呢？没有跟你一块儿出来？”
最要紧的是，他家殿下该不会把两个女人留在了同一间屋里？
师阳踢了踢他的脚后跟，“殿下的事要你多嘴。”
敢情这小子是忘了元宵灯会的事了。
小六对上他的视线，想起自己此来是为了将功补过，摸摸脑袋，“我去帮十七收拾收拾。”
说完，一手一个拎起地上昏迷不醒的打手就要走。
“披风。”风泽道。
小六这才想起自己正穿着女子的衣裳，身上的披风还是顾青给的。
他站住脚，低头看了自己一眼，“殿下……脏了。”
审问的时候没留意，披风下摆沾了血和泥。
凤泽微不可见皱了下眉，没再说什么。
高楼上，林秀嘉坐在椅子里，手中的绢帕湿了大半，她揉着手绢，心中又羞又窘。
顾青全程一个字都没有说，直到林秀嘉情绪渐渐平复，这才倒了一杯热茶推过去。
林秀嘉低头看着手绢一角绣花的图案，抿了抿唇，“改日我买块新的还你。”
顾青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你知道是谁胁迫你的吗？”
林秀嘉怔了一会儿，“我不知道。他们的口音不像京城人氏，今天一大早就把我带到船上，我没有见过其他人。”
顾青见她不知歹人底细，又问：“那今日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林秀嘉能被人威胁一次，就有可能被威胁第二次。除非凤泽派人日夜守着她，但向来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
“听说你留在京城与陛下有关。”顾青道，“如果没有这个原因，你还想留下来吗？”
林秀嘉默默抓紧手绢，苦笑了下，“当年林家全族被削为平民，许多族人在京中无法立足，便想迁回原藉。可他们在回去的路上，不是遇上山匪，就是染上疫病，没有一个能平安回到老家。”
如果只是一户两户也就罢了，但当几十口人都横遭不测的时候，剩下的人就恍惚意识到，这是有人不想他们安宁。
林秀嘉不自觉打了个冷颤。
“杀鸡儆猴，你明白吗？”她仿佛又回到那个顿悟的日子，遍体生寒，“我父亲自尽的时候，并没有向朝廷认罪。”
而人一死，朝廷给他定的罪名就像是为了仓促结案似的，哪怕能拿出证据也显得名不正言不顺。
这样的结果自然让那位脸上无光，但他不能拿死人泄愤，便将怒气发作到活人身上。
他要让世人知晓，但凡忤逆他的人，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林秀嘉没有明说是谁要杀鸡儆猴，有些话点到为止即可，以顾青的聪明自然能够领会。
顾青单手揉揉额角，“如果让你埋名隐姓，从此不再以林秀嘉的身份出现，你愿意吗？”
林秀嘉霍然抬头。
顾青追问，“换个名姓，但是能好好活着，你愿不愿意？”
林秀嘉默然不语。
如果在今天之前，她会义正辞严地拒绝，甚至反讥提出这个办法的人。
“同样的话，在四年之前，凤泽也派人对我说过。”
她那时毫不犹豫地嘲笑了凤泽。
“其实你说得对，”林秀嘉道，“我就是仗着他会庇护我，才不肯离开京城。”
她那时已经在杀鸡儆猴的阴影下战战兢兢生活了一年，当凤泽的属下出现的时候，她旧日的怨气被一并勾起，只恨凤泽为何不早些施以援手。
对那位的惧怕以及对凤泽的怨恨让她坚持要留在京城，既然凤泽会护她周全，她为何不留下来？
她已经过成了现在这副模样，倒是想看看，凤泽能比她好得到哪儿去。
这些卑劣的想法不该出自她林秀嘉的心里，但她抑制不住。
那些孤灯冷月的夜晚，像冰一样将她的内心渐渐封冻，她有时不觉得自己还活着，哪怕她是那么害怕死亡。
“那你现在想好了吗？”顾青道，“你还很年轻，有着健康的身体，还有好几十年的未来，你其实比许多人都更幸运。”
“是吗？”林秀嘉眼中闪过一丝迷茫，自嘲道，“我这样的人也算幸运？”
“自然是的。”顾青正色，“远的不说，就说近前，江州洪涝决堤，百姓流离失所，一夕之间无片瓦遮身，卖儿卖女都是轻的，不少人家就此死绝。与他们比起来，你至少不用为奴为婢，还有人操心你的去留。”
林秀嘉静静坐在那里，神情惘然。
“我被他们抓住威胁的时候，他们要我把你骗到桥上，我知道他们想推你下桥，解决了你之后，下一个就轮到我。”她压根不相信那些人会放过她，所以才孤注一掷，在信中留下了破绽。
等待顾青的过程充满煎熬，她怕她不来，又怕她只身前来。
走上小桥的那段路，漫长而又短暂，她的心跳时急时缓，双腿如同灌满重铅。当她看清“顾青”面容的时候，整个人如同从悬崖边缘被人拉了回去，她第一次发现，活着不易，却又那么好。
“我不想再留在京城了。”林秀嘉深深吸了口气，“我不想再过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
顾青点点头，“我明白了。”
她举起手中的茶杯，朝林秀嘉遥遥一敬，“祝你从此以后，无忧无惧，一生顺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