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人约黄昏后
“虞重光私下与凤元泰走得很近，这次去贺县督办采石的差事也是走的隋家的路子。”谢飞白对凤泽道，“我这次在半道上听到一些消息，就让人留意他的动静，发现他接连往京中传书，不像是简单办差。”
所以他就让小六在半道拦截虞重光派出的金吾卫，缴获了一封信件。
凤泽此时已将信中内容看完，他眸色微动，“如果只是替朝廷办差，为何会惊动当地百姓写万民书？”
俗话说“民不与官斗”，寻常百姓如果不是被逼到极处，不会愿意聚众干这种明显犯官威的事。
他沉思片刻，“让人去贺县，继续深查。”
“我也这么想。”谢飞白道，“此前只听说虞重光为了赶工，从江州调走了几拨修筑堤坝的民夫，使堤坝未能在汛期之前完成加固，导致如今的江州水患。但眼下看来，虞重光干的事似乎不止于此。”
“他打着为皇帝祝寿的旗号，背后又有一个二皇子撑腰，自是有恃无恐。”
“那我们可要借这个机会动隋文远？”谢飞白问。
“不急。”凤泽道，“虞重光远在千里之外，隋文远大可以将他做的事一推了之。他能在户部尚书这个位置上坐这么多年，可不会像他的儿子那样没脑子。”
“那我们就以静制动，”谢飞白笑道，“正好你可以先把婚事办了，我也要回书院去看看我那些学生。”
凤泽嗤笑一声，“不是祸害学生么？”
谢飞白拿手点点他，“玉不琢不成器，你看，当年要不是我精心指点，你的书法能拿甲等么？”
虽说这个学生油盐不进，最令人头疼，但好歹没有辜负他一片期许。
凤泽白他一眼，“我先走了。”
“等等。”谢飞白指指窗外，“不再看看你的未婚妻？”
他言语中的调侃意味甚浓，凤泽不予理会，转身径自出了门。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轿夫抬着青幔小轿稳步前行。
顾青坐在轿中，打开放在膝上的长条木盒。
盒中分为十格，每格放有一粒药丸，顾青拈起一粒嗅了嗅，只觉冷香扑鼻。
这是宋药师应她所需，为她准备的避孕药丸。
宋药师告诉她：“这药可在房事后服用，对女子无害。不过东家先天体虚，不宜多用，每月最好不超过一盒之数。”
顾青当时听了，忽然心生几分好奇，“男子每月能有几回？”
外面买来的话本子上，常见“一夜七次”、“金枪不倒”之说，顾青略知医理，每每看过总觉荒诞。
她一本正经与宋药师谈论阴阳之道，宋药师刚喝了一口水，险些呛住，清清嗓子方道：“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的男子自是次数略多一些，但敦伦之乐发乎于情，总要鱼水相合方有趣味。”
顾青想起那时宋药师窘迫的神情，不觉好笑。
她收起药丸，听着街上不绝于耳的买卖吆喝声，掀起帘子朝外望去。
她正身处京中最热闹的朱雀大街，这条街上茶楼酒肆林立，家家门前花团锦簇，彩帜招摇。
络绎不绝的人流中，一道熟悉的身影跳入眼帘。
顾青一个错神，那颀长挺拔的背影就消失在视线中。
她四下观望，没能再找见疑似凤泽的男子。
她放下轿帘，目光不由自主落在手中的盒子上。
那晚凤泽说过的话似乎又在耳边响起——
“顾青，如果你未来的丈夫不举，你还想嫁吗？”
顾青抿抿唇，慢慢对自己摇摇头，无声笑了笑。
比起好好活着，没有什么更能让她在意的了。
回到顾府，顾青刚从轿中下来，就被人拦住。
布衣荆钗的妇人对她行了一礼，“请问可是顾小姐？”
顾青站定，“你是？”
妇人双手奉上一封素笺，“受人所托，为顾小姐送信。”
顾青上下打量她一眼，“何人？”
妇人低眉道：“妾身长居古安寺，与林小姐为邻。”她顿了顿，又说，“妾身姓梅，他们都唤我梅姑。”
顾青想了想，拿起她手上的素笺，“多谢。”
说完，唤来府中门房，“叫辆马车，送这位夫人回古安山。”
梅姑没有推辞，她对顾青行了一礼，随门房走开。
当晚用过晚饭，顾青疲惫地揉揉额头，从饭厅出来。
“给老爷煮碗醒酒汤来，少放生姜，多放橘皮，”她嘱咐小厮，“喝完以后别让他去祠堂，直接扶他回房，先让他睡一觉，醒了再沐浴。”
顾文敏今晚多喝了几杯，拉着女儿唠叨了大半个时辰，字字句句都是舍不得她嫁给雍王，换作不知情的人听了，还以为她一嫁过去就要守寡似的。
顾青好不容易将顾文敏哄安心了，这才抽身而退。
她回到自己院中，绿瑶与白桃迎上来。
“小姐，已经打听过了，梅姑的确是古安寺的居士，她与林秀嘉住同一个院子。”绿瑶回禀道。
“好。”顾青走到面架旁，在铜盆里用香胰洗了手，又让白桃换了一盆热水净脸。
待周身的疲惫略减，顾青吩咐，“去把我那条青色的披风拿来。”
白桃吃惊，“小姐，你真的要去？”
梅姑送来的素笺是林秀嘉写的，她终于决定离开京城，临走之前，她打算将凤泽留在她那儿的东西交给顾青。
顾青对镜理理鬓发，“为何不去？”她扶正发髻上的珠钗，“既然她要走，我便送她一程。”
白桃嘟囔，“你们之间又没什么交情。”
说得难听些，自家小姐与那林秀嘉之间还隔着一个雍王殿下，谁知道她抱着什么心思。
顾青笑起来，“白桃，你家小姐我还从未与人争风吃醋过，你不觉得这很有趣么？”
“哪里有趣了？”白桃从衣橱中找出披风，扁着一张小嘴，“大晚上的，天这么冷，还要巴巴往外跑。”
顾青接过披风系上，“有绿瑶陪着，你就不用去了，替我在家守着门，别让我爹瞧见。”
白桃满脸不乐意，“老爷一沾酒就睡得沉，才不会发现你出去了。小姐，你不会是故意让他喝那么多的吧？”
顾青笑了笑，“你让厨房熬些桂圆汤备着，如果老爷醒了口渴要喝水，就让小厮送过去。”
“知道了。”白桃长叹一口气，“反正我就是个打杂的。”
顾青捏捏她的小脸，“听话，乖乖在家守着，等我们回来给你带鳝丝煎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