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运粮
“储备的粮食还剩下多少？”
陈廉问身旁小厮。
小厮专门把一本账簿给他拿了过来。
这账簿上的内容除了日常的难民安排，还有就是粮食分配问题。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陈廉从前往后慢慢翻阅着。这才发现，原来从前些日子开始，府衙内储存的粮食早已不剩多少。
他这几日一直忙于接收难民，又帮那孕妇寻找玉镯断案，竟完全忘了粮食这回事。
“这么紧要的事情，为何不提前告知我一声？”
陈廉凝眉，对身旁小厮说。
小厮很是为难，低头哈腰不敢说话。
过了片刻，他才终于出声。
“属下也是看大人忙里又忙外，总脱不开身。本以为这雨不会再下，剩下这些粮食，若每人都少吃一些，计算着也足够支撑到最后了。谁能想到……”
谁能想到天不遂人意，又突然下了场暴雨。
不仅难民没打发走，水没蒸发完，反而还要派壮汉去挖水渠引水。
这样一来，这些仅剩的粮食不仅要供给难民吃，更要给那些下苦力挖水渠的壮丁吃。
到最后，自然是不够的。
陈廉沉默良久。
最终，还是冲小厮摆了摆手，让他先下去。
事已经出了，还是得先想想解决办法。
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把那几个饿晕的壮丁妥善照顾，而后再去附近寻找粮食。
可放眼整个丰县，都已被大水淹没，别说粮食铺了，就算是有家完好无损的房屋都不错了。
那粮铺里的粮食，早被冲到不知哪里去了。
“先别急，我们先去后堂问问，看看有没有人还剩下随身携带的吃的。总得先凑出些足够的粮食来送给前线的人。难民不干活，用不着消耗体力，可以先缓一缓。”
林落落对陈廉说。
“好。”
陈廉点点头。
就这样，他们三人兵分三路，一个屋一个屋地去找那些难民要些粮食。
一路下来，一直要到最后，也只是要到了大约三天的量而已。
林落落看着三人手里拿着的汇总出来的粮食，觉得很是头疼。
这下可真的难住了他们。
就在他三人正愁得焦头烂额时，门外突然有人求见陈廉。
陈廉本以为是哪里又出了什么岔子。
他揉眉不语，过了片刻才招呼人进来。
结果却出乎意料，来的人是那瘸腿赵文。
赵文进来先是跪下。
虽然经过了这几天的相处，大家都对陈廉这个当官的已经没有了惧怕，更多的是钦佩。
甚至像周寻和林落落这俩人，还和陈廉做起了朋友。
但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
当然，周寻、林落落和陈廉的关系，这也只是在那些不知真相的难民眼中所看到的。
周寻自然不会到处去吆喝自己和陈大县令是多年的好友。
“赵文，你前来找本官所为何事？”
陈廉端正坐在堂上，问他。
那赵文也不含糊，直接开门见山。
“大人，草民有一想法，或许可以令我们摆脱现在的困境。”
“哦？”
陈廉转头，看了一眼周寻。
周寻显然也是一头雾水，不明白这赵文究竟要干什么。
于是他们只好听了下去。
“说来听听。”陈廉说道。
“刚刚林姑娘去我们屋里讨要粮食的时候，已经同我们说了事情的大概。我们都是些临时逃难出来的难民，为了活命手里也没剩多少吃的了。”
说到这里，赵文顿了顿。
一想到他那被迫丢弃在大水中的半袋子粮食，他就肉疼。
不过他接下来说出的话，可谓是更令他肉疼。
但这也是他思考了许久才下定决心要来说的。
“草民家里就是开粮铺的，虽然只是个小店，但毕竟囤的粮食还挺多，而且离丰县不远，坐小船也就一天的路程。”
说到这里，那赵文又顿了顿，心下一横，继续说。
“草民的命都是大人救的，还有什么拿不出手的。草民愿意把家里的粮食全都运来，解当下燃眉之急！”
听他说完，林落落感动到不行。
没想到最后能舍小家顾大义的人竟然是这个瘸腿赵文。
本以为他说完了，但那人沉默了片刻，又开始说起来。
“大人，虽说草民想到了此办法，大人府内也有可运输的渔船，但草民这腿，是真的不顶用。”
“倘若我亲自去，那肯定也帮不上忙，说不准还会拖后腿。”
他考虑得倒是挺全面，陈廉点头，赶紧起身把他扶了起来，让他在一旁椅子上坐下。
赵文有些无措，他搓了搓裤腿。
“你能有此重大决定，我真的钦佩。”
“这已经帮了我们很大的忙了。其他的你不必担心，我会派专人前往去取粮。还有，这粮食不能白用你的，用了多少，我都会派人一一记下，稍后等大水过去，我定会上奏朝廷，把粮食钱以两倍的价格归还。”
“这这这……”
听到此处，赵文有些惶恐不安。
“这，大人您真是……”
他真是了半天，仍没找出什么合适的词来形容，最终抿了抿唇，闭嘴了。
陈廉又谢过他，跟他说了朝廷会拨赈灾款的事，肯定不会让他白捐赠这些粮食，这些钱不要白不要。
他才肯接受这双倍的价格补贴。
待赵文走后，陈廉还是掩不住内心的喜悦。
不过眼下最迫切的，还是要找人去取那粮食才好。
但府内的壮丁都已经派去挖水渠了，而后堂的百姓大都是伤患，要不然就是一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和小孩儿。
陈廉有些为难。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合适的人选。
就在这时，林落落开口了。
“陈兄，不如让我和周寻去吧。”
周寻侧眼瞥她，脸上冷淡如常，但嘴角却明显地挂上了笑意。
几秒后，他轻描淡写地说了一个“好”字。
“阿寻，你的伤没问题吧？”
陈廉却低头瞧了一眼他的手臂，有些担忧。
“虽说隔壁镇上不远，但毕竟要走水路，眼下引水尚未成功，大街如同河流，这天色时不时就会转阴下上几场小雨……”
“好啦，我又不是小孩子，不用那么担心。”
不等陈廉说完，周寻就打断了他的话。
他笑意不减，看了眼身旁站着的林落落。
“况且，我又不是没人照顾。”
面对他这样灼热的视线，林落落有些不自在，但还是硬着头皮说了一句：“是啊，我负责！”
陈廉笑了笑，才终于点头。
就这样，两人收拾好行李，一同上路。
划船的还是那个来之前接他们的船夫，从丰县到隔壁镇大概要走一天的路程，中途搬运完粮食整顿需要一天，照计划来的话，第三天傍晚刚好可以返回。
船舱内，林落落支起腿托着下巴放空自己。
她一个整日在家躺尸，除了收钱还是收钱的苦逼咸鱼大学生，怎么就担负起了这救人的责任了呢。
不过这一路下来，她靠自己的能力开起了小卖部。
如今，又因为水患被困丰县，帮助大家解决了这许多问题。
她忽然就觉得自己好像还挺厉害的。
最起码，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没用。
突然就有点佩服现在的自己了。
林落落鼻尖泛红，抽了抽鼻子，有些感慨。
这就是大人口中所说的……长大了么。
不等她独自感慨完，一旁周寻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想什么呢，林大小姐？”
林大小姐转过头看他，眼尾浸着些许水光，像刚哭过一样。
刚憋了一肚子坏话打算逗逗她的周寻，被成功噎了一下。
“你怎么了？”
“天，这怎么还感伤起来了。”
“怎么，跟我出来办任务你后悔了？”
“我告诉你林落落，你可不能后悔啊，你可别忘了，起初这任务是你自己揽身上的，跟我没关系啊。”
“切~”
林落落第一次觉得周寻话多，多得有些烦人。
不过她也是第一次看到周寻这慌张无措的样子，难道是紧张自己？
这人真奇怪，到底喜不喜欢林家大小姐嘛。
喜欢你就直球点，表白啊！
“喂——”
看她没说话，只愣愣地盯着自己。
周寻确实有些慌乱。
“我没有嫌弃你的意思啊，我的意思是……你不能嫌弃我。”
听到这里，林落落终于笑出了声。
“我嫌弃你什么？”
周寻把自己袖子撸起来，给她看伤口。
“我现在是拖后腿的伤员。”
“那是因为我受伤的，我负全责。”
“哦。”
气氛有种古怪的尴尬。
周寻眼睛盯着林落落，问她：
“所以你为何突然不开心了？”
“没有。”
林落落抬起头，看着远方泛着月光的水纹。
“就是……有一点点想家了。”
“想家不好说，等我们把丰县的水患解决了，去辛乡学完徒，你就可以回家见你爹了，想见多久见多久。”
“不是。”
“嗯？”
“我是想我的家了。”
“什么？”
周寻被她这前言不搭后语的几句话整得一头雾水。
“你在说什……”
他的“么”字还未出口，只听前方一阵巨浪翻滚的声音。
船夫站在前边大吼一声：“快趴下！”
下一秒，渔船一个趔趄，翻进了大水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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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哪里？我是要死了么？”
林落落觉得自己在一点点下坠，身上冰凉无比，是那种透骨的寒，包裹着她。
她睁不开眼，只感觉全身被束缚着，挣脱不开。
但耳边隐约有一个声音，仿佛在叫她：“落落！林落落！抓住我！”
抓住谁？
你是谁？
林落落头脑昏沉，身体止不住向下滑落。
就在她打算放弃自己的时候，一只大手抓住了她。
那只手不似往常那样温暖，很冷很抖，但却依旧有力，给她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被这份安全感包围，林落落奋力睁开眼！
然后，她就看见了，周寻那紧皱眉头的脸庞。
他的发冠早已被大水冲掉，一头青丝随水流飘荡，根根分明。
“咳——”
林落落呛了几口水。
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她对着周寻，突然就笑了。
她还有力气开玩笑。
“周寻，我们这算是……生死之交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