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陈廉
看到木箱内里将近几十件各式各样的玉石珠宝后，众人皆怔愣在原地，傻了眼。
“这……怎么会是……？”
“天哪，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怎么会是他呀？”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挤在一起伸着指头对陈六夫妇指指点点。
“说说吧。”
陈廉依旧气定神闲。
他闲散地靠坐在那木椅之上。
假如没有黑眼圈的话，仅凭他那副悠然姿态，一眼望去，倒不像是在断案，更像是一副美不胜收的美人画卷。
陈廉开口后，众人瞬间都闭了嘴。
那陈六见自己的秘密被发现，瞬间抖如筛糠跪倒在地。
他哭诉着连连磕头，顺便拽着他的夫人一起。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是我一个人的主意，这事儿跟我媳妇儿无关。”
“我认，我全都认，无论怎样治罪我都认罚。但还请大人网开一面，放了我这可怜的媳妇儿……”
见状，那陈柳氏也跟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
她跪在陈六身侧，说着一口蹩脚的乡话。
“你这是干什么呀？”
“说过有罪一起扛，你干这等勾当都是为了给我治病。反正我也是没几天日子好活了，如今被发现了，还不如我俩一起死！”
众人都听得云里雾里的。
看他俩互相吐露心声，没有要停的意思。陈廉一个脑袋两个大。
他揉眉打断了这两人的话。
“行了，现在不是讨论死不死的时候。一个人闭嘴，另一个人先说说究竟是由于什么原因才开始行这盗窃珠宝之事的。”
话到这里，那女人停止了抽噎。
男人也止住了哭声，开始全盘托出。
“大人，我们夫妻俩的身份，昨夜在堂上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们并没有对身份造假。”
说着，他抬头瞧了一眼那榻上的孕妇，似乎觉得很对不起她。
很快，他又垂下头。
“我本来跟着师傅，在乡里倒卖玉石的铺子学了点手艺，打算在家开个珠宝行。但您也知道，咱这穷乡僻壤的，家家户户都是普通小老百姓，一日三餐的温饱都成问题，哪有闲下来的钱财去买珠宝戴呢。”
“玉石卖不成，我又怕浪费了这手艺。所以退而求其次，我就在家里捣鼓了些木材，雕刻些小玩意儿。”
“木材都是我自己砍的，手工也都是自己做，不需要雇佣工人。就这样，我那木雕铺子也倒是顺顺利利地开了起来。”
“木雕价格不高，家里有孩子的，在街头碰上也都会花钱买上几个。就这样，不长的时间，我也挣了一笔钱。”
“既然赚钱，铺子继续营业下去不就得了，为何非要行这等偷盗之事呢？”
林落落终于忍不住，还是问了出来。
“姑娘，是因为我。”
对于林落落这个问题，陈六沉默了下来。
这时，陈柳氏却突然出声，打破了寂静。
她的声音很粗糙，就像万年不化的沙含在嗓子眼儿里，让人听着极不舒服。
林落落没再说话。
陈柳氏顿了顿，便继续说了下去。
“那段赚钱的日子过了没多久，我就染上了一场大病，家里一共就存了那么些钱，一下子全被花光了。”
“木雕是成本低的买卖，其实也赚不了大钱。奈何我的病却始终不见起色，我男人是没办法，没办法啊……”
听到这里大家都开始唏嘘。
就连那被偷盗玉镯的孕妇都声声感叹，不想再责怪他们。
陈柳氏继续说，声音里又逐渐染上了哭腔。
“我跟他说了，我活不了多少日子了，就算是他去给我求神仙找那灵丹妙药也一样没用！”
“我本想……本想就这么好好地在家躺上几天，躺着死过去算了！但他偏偏是个倔骨头，非说有办法，让我等等他，他会去筹钱给我治病。”
“我的病究竟怎样我自己心里清楚，治不好了。但我也不想就让他这么一个人孤零零地跑这里跑那里去筹钱，我就跟他一起……”
“谁能想到，钱没筹成，他还被人给打了一顿，差点给打死！”
“别说了……”
陈六搂住了女人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不停喃喃。
“都是我的错，是我没能耐，借不到钱，便生了歹心。”
陈廉默默听着。
这案件看似一切已经明了，玉镯回来了，也找到了真凶，查明了真相。
但他心中还有一个疑问未解。
“所以，你是怎么做到在这么快的时间内弄出了那一个赝品的？”
这话自然是问陈六的。
陈六指了指自己身后的包裹。
周寻上前两步，把那包裹解开。
哐啷——
霎时间，包袱内滚出了近百件大小样式各不相同的成块玉石。
那玉石都很薄，所以被成摞堆叠在一起，外围用衣物包裹。看上去就像是一个装了衣服的普通包袱，但内里却含藏玄机，这样便可以瞒天过海。
“这些都是底子最差的边角料，我临行前在我师傅的玉行里收来的。一路上，我就是通过这种方法掩人耳目，路上看见行人中有戴玉石珠宝的，我都会多留意一番。假如恰巧有和我包袱中的边角料类似的，我就找借口跟他们待上几天，有时是借住，有时是说我媳妇儿身体不舒服无处可去。”
“他们出于好心，大多数都会选择收留我们。然后我再找个时间，用这些不值钱的边角料去做个一模一样的出来，到时瞅准时机进行调换。”
所以，在船上他没有足够的时间进行雕刻，因为这么多双眼睛都在盯着他。
他只能选择先把玉镯偷出来，趁着夜晚大家睡觉时，没人注意，他再照着那玉镯的样子复刻一个赝品，给孕妇送回去。
倘若没有林落落这个专业的人士看出端倪，大抵他的计划就真的会得逞。
待丰县水患一除，大家都各奔东西。
那孕妇还会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喜悦中，抱着一个赝品珍贵一辈子。
案件到这儿，才算是真正告破。
但众人脸上并没有喜悦，反而有些说不出的……难过。
陈六做的事确实缺德，好心人被倒打一耙。
他偷的还都是十分值钱的珠宝首饰，若要论罪，那肯定是罪不容诛。
但要问其因果，他又是个不折不扣的痴情人、可怜人。
众人都纷纷咂舌，等着县令大人做最后的定夺。
陈廉沉默一会儿，最终还是皱着眉头说道：
“把陈六夫妇暂且压入府衙内的大牢，稍待我思量过后再做宣判。”
几个小厮应声而入，拖拽着俩人很快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
林落落突然之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不是滋味。
她低着头一句话不说。
像猜到了她的心思，周寻走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
“这事儿吧，本来就是他不对，偷窃本该定罪的，你不必自责。”
林落落嗯了一声，还是没精打采。
这时，陈廉却提议带着他俩去前院儿逛逛。
林落落以为是要感谢他二人帮忙抓住了小偷。
因此她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下来。
奈何走到前院儿，当她看到那摆放精美的好几桌喷着饭香的小碟饭菜时，她才终于意识到，周寻好像对她隐瞒了什么。
周寻丝毫不把自己当客，衣服下摆轻轻一撩，就坐在了一桌饭菜前。
林落落以为他疯了。
她瞪着眼诧异地瞅着已经拿起筷子打算夹菜的周寻。
“你有病？这是哪儿你知道吗？”
“饿疯了你，敢吃县令大人家里的菜！”
她还欲再说，但周寻估计是真的饿了。
他丝毫不在意林落落的唠叨，筷子已经送到嘴里。
吃完，他抬头，笑着拍了拍身旁的软垫。
“坐！”
“坐你妹！”
林落落扶额，觉得自己也该去坐大牢了。
就在她还在打算臭骂两句周寻无礼的时候，县令大人到了。
与他一同前来的，还有一个眉眼精致的女人。
女人身着一袭绿色衣裙，脸上漾着笑容，很客气地对林落落伸了伸手。
“你就是林姑娘吧？从昨日起，陈廉就一直念叨你呢。说姑娘非同常人般的聪慧过人，这个案子倘若没有姑娘肯定不会这么快就查明真相。”
这夸的，林落落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不等她谦虚上两句，县令大人就毫不避讳地一屁股坐到了周寻身旁。
他一把揽过周寻的肩，揉了揉他的脑袋。
两个人就像多年未见的好友。
“我说周大公子，别吃了，快给我和你嫂夫人介绍一下，你是从哪儿寻来了这么一位非同常人的未婚妻的？”
“不是，谁说我是他未婚……”
林落落连忙摆手想为自己解释。
但等她沉思两秒，看着这俩人娴熟的互动动作。
再转头，县令夫人也十分温柔地瞧着她。
那眼神，就像自家的长辈在看晚辈一样。
这……这感觉不太对啊。
“你们……”
她后知后觉，凝眉瞪着还沉浸在美味佳肴里的周寻。
“你们原来早就认识？”
周寻筷子没停。
县令大人十分赞赏地给她竖起了大拇指。
“我就说林姑娘聪慧过人，这么快就看出了破绽哈哈哈。”
“……”
“聪慧过人”的林姑娘看着眼前这仨人，觉得自己被当猴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