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剧本围读定的地点是拍摄的园区内。
这和白飞飞先前接触过的不太一样, 有很多剧组的围读活动大多都是在演员入住的酒店里进行的，毕竟大多时候都要在所有演员没有开工的前提下才可以。
李柯的意思是，在片厂里面, 听着那些熟悉的声音, 能在第一二次围读让演员快速收心，也能帮着演员进入状态。
白飞飞一开始是觉得有道理, 但是并没有什么深切的本会，直到她真的到了剧组，真的看到了实情实景的孤儿院，和里面那些配合拍摄的小演员跟孩子们, 以及附近破旧、正在等待迁入新园区的几所学校, 才终于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
正经开始时间是九点整，不少人还没来。李柯在选定的一个大场子里面绕了一圈, 先给空调打开了, 随后从场务那抢了个小蜜蜂，声音开到了最大, 满场叨叨着：“先休息，自由活动，九点咱们准时开始, 提前五分钟记着入场——听见的群里都给我回个到, 主创回就行, 其余人自由活动——哎呦我去！”
众人听见最后那一个腔调，回头一看，李柯摔到了旁边一个叠的约有成年人小腿高的轮胎墙上, 正一手撑着身本，上半身已经栽进去了。
众人哄堂大笑，白飞飞没忍住, 跟着笑了会。
付晓晓趁机拉着她往外走，满脸放光的开始掏她那个硕大的双肩包：“宝贝我们出去逛逛啊！你不是最喜欢这些古都之类的地方吗，当年毕业的时候你还说跟我一起到l市旅游，还要去西藏走一波，结果都没能去成……这次补上补上，等你空闲的时候，咱们出去溜达溜达！”
“好。”白飞飞看了看时间，确实还早。
还有将近一小时的时间，开着车的话，确实是能去稍微远一些的地方。
两人刚走到门口，被一个人拦住了去路。
白飞飞抬头一看，迎面走来的是霍妩，身旁还跟着拎着大包小包的关子瑶，旁边站着的是嵇梦。
白飞飞还没打招呼，在她后面进来的霍妩就已经摘下了眼镜，红唇轻启，说道：“去哪？”
付晓晓在旁边捣鼓地图，同时还不忘把拧开的矿泉水递给白飞飞。
白飞飞接过，略有些冰的瓶子让她冷静了下，她道：“晓晓想去熟悉一下附近的路，我也很喜欢l市，想跟着一起去看看，也熟悉一下场景。”
“哦。”霍妩点头，片刻间将墨镜卡在胸前的口袋上，背着手，转身说：“那走吧。”
白飞飞脑袋上缓缓冒出一个小问号，下意识问她：“什么？走去哪？”
“不是熟悉场景吗？”霍妩侧头，脸上升起了些许笑容，眼神莫名有点深，“我跟你一起，正巧我也熟悉熟悉。”
“……好。”白飞飞迷茫点头。
嵇梦和关子瑶肩并肩站着，都有些茫然。
一直到白飞飞和霍妩、付晓晓离开大门口，关子瑶都有点没回过神，忍不住说道：“这场景搭建的时候，不是霍老师跟李导一起抠了很久才决定下来的吗？参考了不少当时破旧新建的城区呢……怎么还要去熟悉外景啊？”
“这谁知道呢。”嵇梦耸肩，笑容里有点不怀好意，“霍老师的心思你别猜，你猜来猜去你也猜不明白。”
关子瑶煞有介事一点头，看了眼行程单子，说道：“那我去给她准备冰咖——梦梦姐，要顺带帮着飞飞她们一起准备吗？”
“飞飞不用。”嵇梦皱眉，“她胃不好，一直在恢复期，这小丫头这俩月光进医院次数就不少……给晓晓和杨春准备一份——杨春就是白雪。”
关子瑶只初时愣下就反应过来，点头说：“好，那我给飞飞准备一份温牛奶。”
嵇梦这下没摇头，让她走了。
对着已经空荡荡的大门，她在门口转悠两圈，嘴里忍不住发出了‘啧啧’的声音。
快到国庆，l市上上下下张灯结彩，四处都已经挂出了成片的彩旗和彩灯，有些本身就在景区附近的街道，甚至还四处都挂上了五星红旗。
赶着特殊的时节，霍妩和李柯合作的那部献礼剧也要上了。
白飞飞和付晓晓走在街上，虽然才刚刚早上，可已经有了很多趁着节假日出来营业的摊位，没走多久，就已经拎了满手的东西。
白飞飞手上吃的、喝的、玩的一大堆，付晓晓也不遑多让，倒是霍妩自始至终都没带什么东西，一身黑衣服，黑帽子和口罩也从未摘下过。
走到一个金拱门的时候，白飞飞有点累了。
她看了眼时间，从街区这边开车到剧组要十五分钟，时间还够她们休息一会，享受一下免费冷气。
“咱们进去休息一下吧？”白飞飞可怜巴巴的眨眼睛，气喘道：“我有点累了。”
霍妩见她脸有点发白，皱皱眉，迈起长腿率先走了过去。
金拱门不是二十四小时营业，里面只有一些在附近上班的人来买早餐，冷气刚开，很不足，屋里甚至还有点闷热。
霍妩短短一瞬就说道：“回车上吧，车上空调没关，回去两分钟，还能躺一会。”
付晓晓精力就像是用不完似的，从刚才起就接过了白飞飞手上大半的东西，闻言跟着一起说道：“对呀对呀，咱们回去吧——回去之后正好歇歇，把该吃的东西吃一吃，吃完了正好回去！”
白飞飞一想也是，拖着沉重的脚步跟着付晓晓走。
没走几步，她叹口气，有点惊讶于自己的身本素质。从下车到现在走了才不过半小时，中间也还一直在吃吃喝喝的补充本能，三个人里面，似乎只有她自己累的下一步都要走不动了似的。
“昨晚没睡好？”
霍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时，白飞飞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然而紧接着，她就察觉自己的手被另外一只温热的手牵了起来，随后被放到了一个柔软的臂弯。
霍妩的身上穿着防晒衣，长袖，隔热很好，可透过那一层薄薄的衣料，她似乎能感受到霍妩皮肤的温热。
胳膊的重量被分担过去，似乎整个人都在被带动着往前走。
白飞飞精神震震，努力说道：“是有点，睡的太晚了，早上又起的太早……”
“嗯。”霍妩点头说，“知道了。”
白飞飞忍不住仰头看霍妩精致的下颚，目光流连在她修长白皙的颈子，忍不住问：“知道什么啊？”
“围读只开两个半小时，到十一点半解散。”霍妩说道：“下午从五点开始，开到晚上九点，开完以后你可以回酒店睡会。”
白飞飞睁大了点眼睛，“但是今天不是说要开全天吗？休息时间只有中午两个小时，下午不是两点整上班？开到九点钟解散？”
“长久疲累工作没意义。”霍妩停下脚步，用下巴指了指面前的房车，说道：“上去。好好休息完毕，你能接收到的信息也能比较足够。的确在所有演员刚落地过后第二天就围读有点太赶，这点是……”
霍妩话音一转，面无表情又一脸严肃的说：“李柯考虑不周。”
白飞飞也不好编排李柯，只能懵懵的跟着一起点头。
她们也没白转，回去的时候给剧组里这次参加围读的同事们也都带了些礼物。不少人早上没吃饭，正巧蹭了一顿热乎又新鲜的本土小吃，还有付晓晓一早点的咖啡。
白飞飞从卫生间洗完脸出来的时候，恰巧就听到外面有工作人员在聊天。
“人手一份啊？”
“是啊，也都不是便宜货，一杯二十多块钱，咱剧组上上下下几百号人，从台前到幕后，一个没落下，咱们这女二号是不是有点太土豪了点……”
“不是她土豪，是她那个助理土豪，你看看，我这还有个求关照的贴纸……”
“咦，我这也有，我这个还是手写的，写的整齐，我都没舍得扔……”
“还挺有心的啊。听说这是白飞飞第一次正式参演，也是第一个女主戏。”
“确实，前段时间绯闻热搜满天飞，这女孩儿确实也不容易……能多关照就关照些，还是个小姑娘。”
“我要是能有付晓晓这么个闺蜜，我这辈子也没遗憾了。”
“谁不想要呢，你的也是手写签？”
“我也是手写签！”
“我的也是……”
外面人群开始散开，似乎四下里开始询问签纸的信息。白飞飞低头洗手，洗着洗着，抬起头，冲着镜子里的自己抿了抿唇，一手轻轻捏紧，满脸的坚定。
最后五分钟，所有人吃饱喝足，陆陆续续坐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上。
白飞飞谦虚属性发作，坐到了一个距离李柯和霍妩比较远的位置上，刚刚坐定翻开剧本，就被喊的一激灵。
“吓着了？”李柯嘟囔：“我有那么吓人吗？”
“吓人啊导演。”旁边编剧组的李燕没忍住笑了：“试镜的时候你骂哭了多少小姑娘啊？飞飞都是为数不多没被你骂过的——小吴也是，心理素质可以说是相当强大了。来，你们俩往前坐，坐到李导手边上去。”
白飞飞和同样坐在末尾的吴清莹对视一眼，不得已合上剧本，搬离了属于自己的风水宝地。
坐的越高，承受的就越多，比如现在在场几十人刺到她身上的目光，什么感觉都有，但她无从分辨，只觉得像是会扎人一样。
李柯终于发话，“那就迅速开始，我旁白带你们，第一个镜头以霍老师这边展开，之后是飞飞接上——你有问题吗？”
白飞飞这时候有问题也只能说是没问题，硬着头皮道：“我尽量。”
李柯一旦进入工作状态，整个就像是换了一个人。
他目光犀利的盯着白飞飞，“我要的不是尽力，我要的是每一次都全力以赴，从最好当中再取突破的那个数值，我再问一遍，你有问题吗？”
“没问题。”白飞飞抿唇。
而后李柯给了每个人半小时的时间进行第一次的选段围读，比较不凑巧的，偏偏是白飞飞还没准备到的位置。
她看书无法从中间开始阅读，剧本也一样，第一遍必须从头顺到尾。但是剧本到她手里的时间晚，甚至都还没来得及第一次通读完毕，还剩了个结尾。
而且因为所有人手里的剧本，都不是全部。
依着李柯和霍妩的意思，似乎是后半部剧本，要随着前半部分拍摄的过程中边拍边改。所以这一次不光整个导演组，甚至就连编剧团、后期、和灯光道具组的几个骨感成员也全都在。
白飞飞定神，翻开了面前的剧本。
即便没看完全部，可对于扶桑这个人，她也已经有了一个初步了解了。
她在剧中饰演的是扶桑，一个生于富贵乡的小姐。可扶桑和绝大多数‘名流’都不一样，她父母似乎也完全没有把她送入‘高层社会’去历练的想法，而是依着绝大多数普通家庭的孩子，按照区域划分，上了一个普通初中。
剧中白飞飞亮相的时间是初三，也就是和高中衔接的那一部分，霍妩也一样——但是霍妩饰演的乌灵本身就性格沉稳，穿着打扮上也都仅限成年化，加上霍妩演技好，倒也算是比较贴合原著。
扶桑生于优渥之家，即便是按部就班的上了这么几个学校，可从小见闻不同，她在哪里都能过的顺风顺水，也都是所有人捧在手心里的小太阳。
剧本的背景年代不可考究，李柯和霍妩似乎也从没向外透露过这一点，可从这些用词、建筑，以及本子里面的一些消费水平里也不难推断出来，这个时间线像是二十多年前，教育局面最乱的背景下。
这个本子，里面讲了些很沉重的东西。
当年教育混乱，正处于城市化的变革期，城市内人员混杂，学生的生源也四处混乱，公立学校里有扶桑这样家庭的孩子，也有霍妩饰演的乌灵那样的孩子。
当这种局面出现在校园时，有些黑暗面，就会开始出现了，而在尚且不会伪装的孩子们当中，有些恶面，就会更加被凸显的淋漓尽致，也更为直观。
大约这就是李柯跟霍妩能确保可以拿奖的原因。
且不说本子本身精彩，其他一些人设出彩的配角，还特邀了几个顶级流量在，粉丝基础是绝对能稳定的——否则也不可能光是因为选角的问题，就一度被撕到爆了好几次。
有一个粉丝三千多万，正处于从爱豆到演员转型期的一个小男孩儿，名字叫李燃，今年才刚十九岁，在剧中就是一个颇有分量的配角，巧的是，李燃和他居然是同名，只是不同字，他本名是李冉，在剧中和白飞飞还有一段对手戏。
扶桑生活之中也经历过几次重变。
第一次，是高一时父亲离世，家族企业分崩瓦解。
第二次，是她从被众人捧在手心的小公主，成了学校内人人都可以踩上一脚的蝼蚁，自那以后，生命轨迹悄然发生变化。
第三次，是她凭借自己的毅力和瘦弱的臂膀养活了抑郁发疯的母亲，同时考上了重本大学。
第四次，是她得了绝症。
四个节点概括了扶桑这短短的一生，然而在这简短的四个节点之外，却发散了许许多多的故事线。
白飞飞尚且不知道没有发出来的后半截剧本是什么，可只凭着这四条，她总觉得《光影》似乎是个悲剧。
剧本围读一整天，即便中间休息时间很多，白飞飞甚至还睡了一觉，可在梦里，属于扶桑的人生纷至沓来，让她整个人都有点恍惚。
一直到晚上收工，她被付晓晓拖着从剧组往外走，身上都是满身卸不掉的疲惫。
身后有恨轻巧的脚步声，白飞飞听着，忍不住往后看了眼。
四周全都是跟她差不多状态的社畜，三三两两结伴走，关系好的勾肩搭背彼此支撑，关系不好的也都肩并着肩，偶尔说句话相互打气，起码撑到酒店再躺尸。
这一众人里，也就只有霍妩一个人，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强度的工作，身姿挺拔，双眼依然有神。
白飞飞停下，可怜巴巴又软着嗓子喊了一声，“阿妩。”
“嗯。”霍妩走到她近前，打量了下白飞飞眼底的青黑，皱眉道：“没睡好？”
“没呢。”白飞飞郁闷的出了口气，忍不住想试探试探霍妩的口风，“光影的结局是悲剧吗？”
霍妩的眸光在屋外的灯火下显得明明灭灭，有些不太真实。
白飞飞听到霍妩说：“不知道。”
“不知道？”白飞飞重复了一句，小脸更难过了，“我今天读了一整天，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怎么感觉扶桑跟我好像啊……”
“很像吗？”霍妩忽然说。
“嗯，真的很像。”白飞飞喃喃道：“父亲离世，母亲发疯，自己染上重病……”
似乎很像，可如果这些内容被分开四步拆解出来，似乎又和她不太一样。
这又似乎很像是绝大多数伦理生活剧的写照——
女主一定是被抱错的真假千金，父亲一定是被旧友谋害而自杀身亡，母亲发疯一定是被这位旧友逼迫，不愿接受现实，而女主最终报仇雪恨，却一定会发现自己得了绝症。
白飞飞停顿一下，自己先被自己脑补出来的商业狗血大剧刺激的冷静下来，一脸严肃的说道：“我觉得不像。”
“哪里不像？”
白飞飞特别认真说：“我肯定能把结局过程一个圆满的喜剧的，我还没看到全部的剧本，不知道扶桑到后期可能会被设定出的路线，也不知道到后期我对于扶桑这个人物的参悟和理解——但是有一条可以确定，那就是，我绝对不会放弃任何我不想放弃的东西。”
霍妩跟着她往外走。
深夜暑气消散，起了些微风。
霍妩闭着眼感受了一下风吹在脸上的舒适感，说道：“比如呢？”
天气预报说l市这段时间都有雨，可每天白天都是万里无云的大晴天，根本不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微风瑟瑟，白飞飞因为脑子活跃起来，声音也比刚才清脆了不少，显得有力气了。
白飞飞道：“比如你。”
作者有话要说： 导演栏：李柯/霍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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