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沉重的爱
一个血人映入眼帘,不是雪人而是血人。
人皮已经消失,肌肉血管清晰可见。甚至可以窥见那颗仍旧跳动的心脏,一颗生命力越来越微弱的心脏。
他还活着,双手还在奋力往前抓着什么,嘴里念念有词,但每一个动作都会使全身不断渗出鲜血。
虽说在场的都是在江湖摸爬滚打多年的好汉,可是依旧有几个人承受不住眼前的景象跑到一边吐了起来。
毕竟,一个不断从眼眶中流出白色液体的无皮人谁会见过呢?
“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不许乱跑的吗?!!”
熊霸天强忍心中的恶心质问道。
“老大,他就去了趟茅厕。结果一直没回来,兄弟们发现不对劲就去找他。结果。。。结果。。。”
一旁有个人畏畏缩缩的说道,看这样子他应该是被吓得不轻。
老者见状迅速在他的几处穴道点了几下,这人也顺利吐出一口浊气冷静下来。
“结果就发现他在房间里躺着,就像现在这个样子。眼睛。。。眼睛就在他喝水的竹筒里。”
熊霸天望了望在床上躺着的血人,这个血人也似乎感受到了熊霸天的目光。他停止了无畏的挣扎,只是用那双空洞的眼眶对着熊霸天,白色的液体也顺流而下。
熊霸天走过去,小声在这个血人耳边说了句什么。
血人听后嘴角微微上扬,然后点了点头。虽然这两个动作让他的身体又不断往外渗血,但好像不再感到痛苦。
一阵微风拂过,熊霸天的掌心有了些许的血迹。而躺在床上的那个人也没有了生机。
“传我的命令,所有人不得外出,全部以三人及以上为一组呆在屋子里。擅自离队惑乱人心者,死!”
一时间队伍里人心惶惶,众人也没有了方才那般气定神闲。
“会不会是那群人干的?”
老者一边说着一边望向了房间里的少年,少女依旧死死拽住自己哥哥的衣服。眼睛不安的看向四周,看来她已经被吓坏了。
“你们俩就在这里休息吧,有我们在暂时不会有事。”
熊霸天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自从那三人消失后心中的不安就越来越重。
他发现,自己好像越来越依赖那三人了。
“焚天,烬!”
这边,红衣女子口吐真言。而在她的上空瞬间燃起熊熊大火,这方世界都仿佛被煮沸了。
不远处,那个老头已经昏过去了。只不过他浑身没有一点伤口,看样子就像是睡着了。紧皱着眉头时不时哼唧两下的样子可以知道,这应该是一个噩梦。
“心火。”
红衣女子四周并没有任何敌人,这些招式也像是在打空气一样。
下一瞬间,红衣女子身上不断冒出明亮的火焰。跟随火焰的还有一丝丝黑色的气,这些黑气只坚持了一刹那便被焚烧殆尽。
红衣女子悬浮在半空不断巡视着周围,她能够感应到躲在暗处的那个家伙还在。
“没想到炎魔如今变成了一个废物,哈哈哈哈。”
一个充满诱惑的女声响起,似乎是在红衣女子的耳边,又似乎离她很远。
“我,不是她。”
话音刚落,一个山一般大的火球往远处飞去。紧接着整个地面都跟着颤抖起来,一朵蘑菇云应运而生。
“炎魔,你的脾气还是这么暴躁。”
一张腐朽不堪的人皮被一团黑气围绕着飘了过来,一些浅绿色带着一点点蓝色的液体从人皮上滑落。
“据传梦魇是个擅长蛊惑人心的妖,是一个被自己心爱的丈夫在睡梦中殴打致死的可怜女子。化为梦魇后屠杀了整整五十万人,随后还向深渊发起挑战。怎么在我面前的是个胆小鬼?”
那个贵公子慢慢地走过来然后向躺在地上的老头踹了一脚,那老者猛吸一口气,大抵是疼的吧。
“你是谁?”
腐朽的人皮居然开始颤抖,眼前这个年轻的男子给了她巨大的压力。梦魇觉得自己出现幻觉了,眼前这个男子的身边开始显现一个虚影,这是幻觉吧。
黑气慢慢聚拢,只是一个眨眼那张人皮便出现在了更远的地方。
虽说这个只是一张腐朽的人皮,但自己也花了不少心思。在不确定眼前这个家伙到底有多强,梦魇认为自己还是小心为妙。
这贵公子饶有兴趣地看着人皮,然后嗤笑一声。
“就你这个样子还挑战深渊?你怕是连镜魔都没打过吧。”
听到镜魔这两个字,梦魇显得十分生气,看来她十分不愿意听到这个恶魔。
“镜魔?就是个废物罢了,轻轻松松就把他捏成碎片!”
贵公子听到这话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镜魔说骗了你一条命格我以为是他吹牛,看样子是确有其事喽?梦魇啊梦魇,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妖。”
说完便不顾形象的坐在地上盯着远处已经逐渐变红的人皮。
撕拉一声,这张人皮居然凭空裂成了两片。
黑色的气息也逐渐变色,变成了若有若无的紫色。
与此同时,一个身材曼妙的女子从紫气中缓缓走出来。头上顶着一只断掉的角,光滑如婴儿的后背就那么敞开着,一双修长的大腿暴露无遗,上半身那雪白的山峰傲然挺立,跟随着她的步伐不断颤动着。
但最让人欲罢不能的是那火焰般的红唇,只是看了一眼,一旁的老者已经干涸的内心又开始荡漾起来。
这哪是什么梦魇,这不活脱脱一个欲魔吗。
贵公子不屑的撇过头问红衣女子:
“这玩意儿是梦魇?欲魔的手下被她吃了吧。”
话还没说完,一阵劲风袭来。
贵公子直接一屁股坐在了雪地上,而离他只有一根汗毛距离的地方则是梦魇的芊芊玉手。
贵公子好像是被吓到了,缓缓转过头对红衣女子说道:
“你。。。你就这么看着?”
“没死。”
换来的是两个如此冷漠的字。
梦魇俯身用那双勾魂的眼睛直直盯着眼前这个男子,一只手不安分的在他的脸上游走着。
“我当你有多厉害呢,原来只是个和炎魔达成契约的小鬼罢了。呵呵呵,有意思。”
梦魇说着,便将整个身子压了过来,那双手还开始不安分起来。
而红衣女子就只是这么看着,也没有说要上前去帮这个贵公子解围。那老者见红衣女子没有动作,自己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你爱我对吗?别走好不好?为什么要对我如此狠心?”
一张破碎不堪的脸出现在梦魇的眼前,这张脸流着泪,红色的泪。那眼睛里没有怨恨,有的只是满满的爱意。
梦魇愣在那里直直的看着这张破碎的脸,这是多么熟悉的脸庞啊,这不正是自己吗。
自己?她突然反应过来,双眼突然变紫,一个闪身便和坐在雪地上的贵公子拉开距离。自己居然被一个小鬼拉入幻境了?
再去看那个贵公子,依旧坐在那里看着自己,哪还有什么破碎的脸。
“怎么?被自己吓到了?这么美丽的脸庞应该是惹人怜惜疼爱的呀。我都被你的美丽的样貌和曼妙的身姿吸引了,这世上不应该有那么绝情的男人啊。”
贵公子的话好像有某种魔力,那个本应该被忘掉的男人又浮现在他的脑海中,那个被自己千刀万剐的男人还在对自己笑。
“啊~~!”
一声刺耳的嚎叫向四面八方传去,带起的雪花彻底笼罩这方天气。而在这个梦魇周围不断有紫气升腾,她也渐渐消失在紫色气息中。
取而代之的,是一头巨大无比的怪兽。
没有双脚,就那么浮在半空。抬头望去是一片紫色的云雾围绕着一个巨大的恶魔,这个恶魔胸前是一块巨大无比的破碎的胸甲,再往上便是无数被她囚禁的灵魂。
这些灵魂在那里无规则的飘荡着,没有痛苦的样子,有的只是欢乐的表情,他们都被困在自己的梦境中,在自己的梦中永远不会醒来了。
梦魇比灯笼还大的眼睛死死盯着脚下这个贵公子,虽说她没有脚。
一双利爪在空中不断摩擦着,那锐利的声音夹杂着恶魔般的低语让不远处的老者有一种想要为这个庞然大物献身的想法。
“我这么爱他,可是他呢?却被一个平平无奇的狐狸精勾走了,他还活生生将我打死。他,还有你,还有这天底下所有的男人都该死!该死!”
震耳欲聋的声音带起的声浪向四面八方铺开,与此同时带来的是无穷无尽的无形刀锋。四周的树木在声浪到达的那一刻便被砍成了粉末,就连看似坚硬的石头也不能幸免。
“焚天,烬。”
红衣女子周围亮起一圈闪亮的火焰符文,这符文随着红衣女子的一个念头便组成一堵巨大的围墙。
待那声浪到达时,符文巨墙便轰的燃烧起来。遮天蔽日的大火炙烤着这片土地,那声浪过来后也只是和火焰融合成了火浪。
方圆十里的雪都被烤没了,就连雪水也被蒸发掉了。
只是苦了那个老者,这巨大的火焰可不是常人能够忍受的,自己虽说是这个世界数一数二的高手,但现在面对的可不是人啊。
不过那个贵公子倒是没什么事,目光就这么放在火墙的一处。平静的注视着,就好像能够通过这堵墙看见那个狰狞的梦魇。
梦魇似乎也感受到了火墙那一面的目光,紫气开始环绕着她的利爪。那双眼睛里的紫气也更加浓郁,头上断了一只的角也有微弱的紫光在闪烁。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一只巨大无比带着危险紫气的利爪便向贵公子袭去。
没有任何预兆,老者甚至来不及反应,就看见这个梦魇不知用什么方式越过了火墙一爪拍向贵公子。
红衣女子眼色凝重起来,她可不想自己保护的家伙就这么没了。
火墙瞬间消失,随即一个巨大的明亮的火焰符文出现在利爪前面。
轰隆一声,那利爪狠狠拍在符文之上。那符文也随之暗淡了一点,只不过任凭梦魇有多么大的力气也无法再前进分毫。
梦魇收回利爪,死死盯住旁边的红衣女子。她明白自己要想杀了眼前这个男子就要先过炎魔这一关。
可她也明白,面前的虽不是完全体的炎魔,但也不是自己能够轻易对付的。这可是深渊里的元素恶魔继承者之一,不是小角色。
“天下男人都一个样,你现在帮了他,他以后未必会感激你,别忘了,他也是恶魔!”
“契约,不可违背。”
回答梦魇的依旧是简短而冰冷的话语,能够灼热世间万物的炎魔却是如此的冰冷。
看着眼前这个面无表情的红衣女子,梦魇的角开始变得明亮起来,那周围的紫气也在不断往那只角飞去。
不对,梦魇的整个身体都在被那只角所吸引。只是一刹那,梦魇消失了,只剩下漂浮在半空的一只明亮的紫色的角,至于另外一只就显得暗淡无光。
红衣女子心里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闪身到贵公子身边想要拉他离开这里。
“你已经中招了,回去好好睡一觉吧。”
贵公子这句话点醒了红衣女子,下一秒,她整个身体便停在了原地。
漂浮在半空的她就好似睡着了,身边亮起无数火焰符文。
这符文与方才的不同,在高空的那只角也感受到巨大的威胁。离红衣女子最近的公子哥更是被灼烧出无数的水泡。
火焰无风而起,红衣女子消失在了原地。只留下被严重烧伤的公子哥以及同样昏睡的老者,还有那个梦魇。
“挺聪明的,知道利用恶魔的命格让她强行回到深渊。”
贵公子不顾自己的伤势,还在那里点评梦魇这招术。
话音刚落,那巨大的梦魇便重新出现在他的面前,只不过这次梦魇缓缓缩小了,慢慢变成了一个成年人大小。
看那周围不多的紫气就能明白,方才那一招对她自己来说也是巨大的消耗。
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梦魇,贵公子没有丝毫慌乱。
“你爱他吗?”
梦魇愣在原地,随即大笑起来。
“爱?你说呢?我愿意将自己的一切给他!一切!”
“那,什么是爱呢?”
“无时无刻都要跟他在一起,一直关心他,爱护他。为了他我可以舍弃一切,这就是爱。”
贵公子闭上双眼,毫不在意离自己很近的梦魇,这个已经陷入癫狂的恶魔。
他冷笑一声说道:“那你为何不放手?不愿意舍弃他?”
“我爱他,我爱他,我爱他!我不会舍弃他,他也不应该舍弃我!”
愤怒的吼声就在贵公子面前响起,梦魇已经慢慢走到了他的身前。那双冒着寒光的利爪已经缓缓举起,下一刻他就得身首异处了。
“你们男人都是喜新厌旧,都该死!”
利爪落下,贵公子仿佛认命一般没有任何动作。
可在利爪将要碰到他时,梦魇的耳边响起了一句话。
“你是梦魇,但你去过自己的梦境吗?”
话音刚落,梦魇便昏倒在了贵公子身边。
贵公子伸手抚摸着这个重新变回人类的女子,然后将身上的披风盖在她的身上。眼神就如同在看自己的孩子,那么的平静,那么的和蔼。
“好冷啊,会不会有野狼过来吃我?好怕啊,她怎么还没回来?”
红衣女子可听不到他的抱怨,此时的她被符文包裹着,周围是无穷无尽的烈火。四周有无数的怪物跪在那里不敢动弹,谁要是敢动,这无边的火焰便会将他吞噬。
这里,便是深渊。
一座高塔上,一个任谁看了都会春心荡漾的美男子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天空上的红衣女子。
准确的来说是看着他们的王,这个火焰世界的主宰,炎魔。
他的眼中充满了爱意与敬仰,看样子他已经做好了随时牺牲自己的准备。
紫色的火焰在这个男子身边燃起,然后一个老者模样的鬼怪穿着紫色长袍出现在他身边。
一爪直接拍在男子头上。
“息烽,吾王可不是你能够觊觎的,你应该明白这一点。”
息烽握紧了拳头,没有说任何话,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黑,白,红,紫,黄,蓝,绿。。。。
数不清的火焰在红衣女子周围显现,这些火焰仿佛有生命般在那里围着她跳舞。整个火焰世界也随之响起阵阵恶魔低语,所有的臣民,包括息烽和身边的老者不约而同地念起一段古老的祷告。
不是他们心有灵犀,而是这个世界在控制他们念出这不应该由他们所知晓的恶魔语言。
那些火焰跟随着这段抑扬顿挫的祷告舞动着,慢慢将自己融合进了红衣女子体内。紧接着,红衣女子周围的火焰符文瞬间瓦解,巨大的能量在这个火焰世界掀起阵阵热浪。
那火焰符文居然没有消失,而是掉落在这片由岩浆组成的大地上。
那些家伙直勾勾盯着这些掉落在岩浆上的符文,有的家伙还流出了恶心的口水。
但他们依旧不敢动,谁也不敢抬头去看自己的王离开没有。
等远处的炎宫传来恭迎的声音,这些鬼怪如同发疯一般冲向符文掉落的地方。这又是一场火焰世界的残忍争斗。
红衣女子可不管这些,她要马上回去,那个家伙要是死了自己也得遭殃。
正当法阵亮起时,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
“母亲,抱抱。”
一向冷着脸的她在此刻露出了笑脸,她走出法阵去拥抱一个向自己走来的孩童。
这居然是一个人类小孩,这个扎着小辫子,穿着碎花裙子的小女孩就这么在这里走着,但她一点也不怕周围的鬼怪和高温。
“囡囡怎么来了?”
女孩在红衣女子的怀中不断蹭着,然后睁着那双明亮的大眼睛望着红衣女子。
“想母亲了,母亲不要走好不好?”
红衣女子宠溺地摸着女孩的头,身后幻化出一把精美的椅子,她坐在椅子上将女孩的辫子解开,然后又慢慢给女孩梳着头。
“母亲最近很忙,再过一段时间,母亲给囡囡做好吃的。”
“好!”
若不是这周围的鬼怪和无穷无尽的烈火,这可就真是一幅美好宁静的画像了。
不一会儿,贵公子的身旁亮起一个火焰组成的法阵,红衣女子的身影逐渐从法阵中显现出来。
“我怀疑你是故意的。”
红衣女子看着躺在公子哥怀里的貌美女子问道:“故意什么?”
“你是故意回去看你女儿的。”
“没有。”
“还说没有,你看你的嘴角,真的是。万一我被她弄死了怎么办?”
“不会。”
红衣女子说着收敛了自己脸上的表情,看来刚才自己确实开心过头了。
“杀了她。”
红衣女子说着,手上燃起了黑色的火焰。看着眼前平静没有一丝跳动的火焰,贵公子知道红衣女子没有开玩笑。
“拿。。。拿。。。拿开。你是想弄死我直说。”
贵公子有些慌张的看着这黑色的火焰。
“不杀?”
“让她睡一觉吧,睡醒了,梦也就醒了。”
两人就这么看着梦魇,看着这个不知道在做什么梦的梦魇。
“夫君,你说孩子出生后取个什么名字?”
说话的是梦魇,这里则是她的梦境,此时的她就如同一个小妇人依靠在自己丈夫怀里。而她自己,已经有了接近十月的身孕。
这个看不清脸的夫君笑着说道:“孩子是我娘子秀琴生的,出生后肯定听娘子的,娘子说叫什么就叫什么。”
“胡闹。”
“哈哈哈哈哈。”
这是多么和谐的一个家庭,看样子孩子出生后这个家会变得更加热闹。
画面一转,男子焦急的在房间外转圈圈。而房里传来的是自己娘子痛苦的哀嚎声,那声音如同一把铁锤一下又一下敲打着他。
“平安,平安,平安。”
男子嘴里一直念叨着平安,双手合十不停鞠躬。
突然,房间里没有了哀嚎声,只见产婆满脸大汗的推开房门。
“李大妈,我娘子怎么了?我娘子怎么了?”
“快去请刘大夫来,大人快不行了。”
男子听罢飞也似的跑了出去,嘴里一直念叨着:“刘大夫,刘大夫。。。。”
可自己刚一出宅子就被什么东西绊倒了,衣服上全是污泥,脸和手也被摔破皮了。但他管不了这么多了,爬起身来往药铺跑去。
可男子发现自己怎么跑都是在原地踏步,自己慌着去找大夫也没注意到身后站着一个人,一个披着斗篷的家伙。
随着一声接着一声的啼哭声,孩子出生了。
母子平安。
但是,秀琴却没有看见自己的夫君。
“我夫君呢?我夫君去哪里了?”
产婆也不知道,只能说他去找刘大夫去了,但是过了这么久也没回来。
等母子都清理干净了,秀琴的夫君终于回来了。
回来的却是尸首。
他们说,马车太快。
他们说,愿意赔付给她一大笔钱。
他们说,节哀顺变。
可秀琴只能眼睁睁看着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夫君,那个自己唯一的依靠没了,自己的天好像塌了。
秀琴想跟着自己的夫君一起去了,但是看着襁褓中的婴儿,秀琴告诉自己,这是自己和夫君的孩子,要把孩子养大。
秀琴没有流一滴眼泪,就这么平静的办完夫君的丧事。
有人问孩子叫什么名字。
“平安,他叫平安。”
那一晚,自己的孩子有了名字。
那一晚,自己痛哭流涕。
就这样,秀琴独自抚养这个叫平安的孩子,她生的貌美,即使是生完孩子依旧是那个令无数人动心的美妇人。
有人愿意娶她,对待平安如同自己的孩子,秀琴没有答应。
秀琴只愿意自己抚养这个孩子长大,这是她和她夫君的孩子。她夫君说过,孩子是秀琴生的,一切听秀琴的。
就这样孩子渐渐长大了,也越来越像他的父亲。
街坊邻里有不少人都对秀琴说过,这孩子长得真像他父亲。
秀琴也这么认为的,秀琴看着这个孩子就感觉在看自己的夫君,因为有算命的说过,这个孩子的命有他父亲的一半。
当然,自己也有。
或许真的是这样吧,秀琴真的很爱这个孩子。看着这个孩子能够平平安安长大,秀琴觉得人生还可以。
平安也很听话,私塾的先生说平安是十里八乡读书最用功的那一个,很有望考上秀才,将来是个举人也说不定。
秀琴很开心,说再过几年等平安大了就给他说门亲事。
平安说不要,他说有母亲就够了,要永远侍奉母亲。
秀琴记在了心里。
平安长大了,也真的考上了秀才。街坊邻居都来祝贺,都说秀琴有个好儿子,这辈子就等着享福吧。
秀琴望着逐渐步入青年的平安,她哭了。
人们以为秀琴是为这些年的清苦日子哭的。
其实秀琴是看着平安想起了自己的夫君,她害怕了,她害怕平安会离开自己。
所以当平安开玩笑似的说要母亲给自己找一个媳妇时,秀琴生气了。她一声不吭猛地将房门带上,留下街坊邻居们不知所措。
秀琴告诉平安,要努力用功读书,将来才能有出息。
平安说自己会考上举人,让母亲过上更好的生活。
秀琴很开心。
可是,平安恋爱了。
他爱上了刘大夫的孙女,是一个个子小小的但聪明伶俐的女子。她叫安宁,一个平安,一个安宁。
秀琴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恋爱了,但是她发现自己的儿子变了。平安不喜欢吃栗子的,可这一天他拿了一包栗子回来吃得津津有味。
还有一次平安的衣服破了一个洞,秀琴等儿子换下来后准备补上,但是却发现衣服已经补好了。针线很好,就好像用了很久的人。
平安说是自己补的,秀琴肯定是不信的。
于是秀琴悄悄跟踪平安,不出意外的,她发现了平安的秘密。
秀琴说那个叫安宁的女孩不好,当初平安的父亲就是为了去找刘大夫才去世的,秀琴不喜欢那个女孩。
平安不答应,他爱着安宁。
“安宁,是我的全部。”
秀琴愣住了,这是平安第一次反对她,第一次不听他的话。还说安宁是他的全部?
于是秀琴拿出了绳子,她要上吊,她要死在平安面前。
平安拦住了她,但秀琴说不让她死,她就会去杀了安宁。
平安看着已经变得疯魔的母亲,他跪了下来,他答应了,不再和安宁有来往。
一年后,安宁嫁人了,嫁到更大的城镇里去了。
那一晚,平安第一次喝酒,平安不知道酒是什么味道的,他只知道头很晕。
“我是为你好。”
这是平安从小到大每一天都会听到的话,小时候觉得母亲是为自己好。可现在呢?为我好就要让我舍弃自己想要的吗?
平安迷茫了?
不仅仅是因为安宁,是因为母亲给他介绍了一个女孩。
一个长相普通的女孩,叫翠花,一个很普通的名字,唯一的特点是笑起来有酒窝。
平安并不喜欢这个女孩,普通,不懂诗词歌赋,乏味,只知道柴米油盐。
可是这个女孩是母亲中意的,平安只能点头答应。
两人时不时会见一面,聊聊家常。翠花说自己已经在绣枕头了,还做了一双新鞋准备送给平安。
秀琴很满意这个姑娘,她觉得这个姑娘听话。
可是那一天,翠花做的菜放的盐少了,菜有些淡。
翠花说平安喜欢吃淡一点,秀琴说不可能,平安和自己一样喜欢盐多一点。平安是自己的儿子,自己怎么会不知道呢?
但平安很喜欢翠花做的菜,他发现自己喜欢上这个姑娘了。
秀琴不高兴了,平安明明以前不这样的啊。为什么?他难道不爱他的母亲了吗?一定是因为那个安宁,还有这个叫翠花的丑八怪,她们都想抢走自己的儿子。
不可以,平安是我的,谁都不能抢走平安,平安是我生下来的,当然要听我的!
于是这桩婚事取消了,秀琴说两人的八字不合。平安心灰意冷了,他的脚下穿着翠花做的新鞋。可他什么都做不了,因为母亲又会以死相要。
秀琴对平安说,这是为你好。
平安绝望了,他怒吼着,咆哮着。
为我好?可身为母亲却一直用无形的牢笼囚禁自己,这是为我好?我所爱的一切都要拿走,我想要的都会被毁掉?
就像那双已经被秀琴烧掉的鞋。
秀琴说,我是你母亲,你得听我的。
可我也是一个独立的人,我还要听我自己的。
秀琴摇着头,平安得听自己的。平安是儿子,自己是母亲。儿子要永远听母亲的,永远不能违背母亲的命令。
平安拿出了一把刀,捅向了自己的心脏。强忍着钻心地疼痛,平安挖出了自己的心脏然后放在了自己母亲眼前。
平安说,还给你。
平安死了,秀琴望着地上的心脏还有躺在那里的平安没有任何表情。就像当初看着自己夫君的尸首。
他们说,平安长得真像她夫君。
他们说,平安以后会有大出息。
他们说,平安会娶一个貌美如花的贤惠姑娘。
可平安死了,秀琴,也死了。
平安挖心的那把刀刺在了秀琴的心上,秀琴觉得,平安不能死,平安要听自己的,平安不能离开自己。
于是,一场梦诞生了,梦魇也诞生了。
不远处,梦魇看着这一切如同走马灯般闪过。
等故事结束,紫色的气包围着她。然后,两个人从紫气中走了出来,一个是秀琴,另一个是平安。
“平安,对不起。”
眼泪缓缓从秀琴脸上滑过,她后悔了,本来可以幸福平安过这一生,本来平安可以平平安安。
平安笑了。
平安哭了。
平安笑了。
“我等这句话等了太久了。”
秀琴伸手想抚摸平安的脸,可手摸到的只是虚无。
一朵美丽的彼岸花悄然绽放,秀琴知道,平安知道,他们永远不会再相见了。
“给我一个梦境吧,让我在那里面赎罪。”
平安点点头,伸出右手,手中冒出的紫气慢慢覆盖秀琴。
秀琴很疼,但是她忍着疼痛。在接下来漫长的岁月里还有更多的痛苦等着她。
两人之间的彼岸花穿心而过,巨大的痛苦席卷着两人。
在秀琴消失的瞬间,平安落泪了。
“母亲,再见。”
这沉重的爱随着彼岸花慢慢沉入平安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