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1章 意大利-第四日·菲克VS迭戈
大比分菲克0：2迭戈, 第三局，发球权再度落到了德国人的手里。
球台之前，菲克扭了扭脖颈, 双脚离地, 在原地以小碎步的形式跳了几次，他摩擦了几下静静躺在右手手心里的白色小球, 在一鼓作气地说出了那一句“对不起”——起码是暂且开了个头之后——那种细细折磨着他的窒息感已经下去了许多。
……嗯，起码是到了不至于会影响到他的比赛状态的程度了。
场外, 观众席中的呐喊声渐渐平息。
场中，原地小碎步的起跳活动也结束了。
球台之前, 菲克立在原地, 胸前微湿的纯白色球衣略有塌陷地贴在他的皮肤上, 他鼓起脸蛋, 慢而悠长地浅浅吐了口气，待脸颊肉逐渐恢复到正常状态时, 那些残存在脸上的轻松与苦恼已是尽数不见，他定睛地看向对面, 迭戈与他一般，已经曲膝沉下了重心, 这代表了比赛随时可以开始，开始的号角则由他——球权在手的菲克·霍夫曼来决定。
菲克转头, 看了一眼裁判，裁判对他颔首，示意比赛可以随时开始。
菲克收回视线，膝盖的弯曲代表了重心的下沉与前倾，他站在台前，心中一片平静, 那种完全错乱的急促心跳，竟已像是上辈子那么遥远的事情……
在抛球前的最后一刻，菲克短暂地、最后地闭上了眼睛，前两局的画面与心境像是被按下了加速键的幻灯图画，一格又一格，在心中的风景里铺满切过。
——隔着屏幕看到迭戈痊愈时的狂喜……
——在第一局时与对方“势均力敌”的刺激……
——在第二局里让他幡然醒悟的震撼……
——还有……
……菲克想，这大概就是一叶障目的感觉了吧，哪怕不说幡然醒悟的第二局，所有的一切其实在第一局时就有所预兆。
——在第一局里，当他亲身体会到了迭戈·托雷斯的出色发挥时，在第一时间侵蚀他的情感，竟然是纯粹的兴奋与喜悦，而不是喜悦与危机感。
这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这简
直太能说明问题了，菲克·霍夫曼，好好剖开你的心脏去看看吧，当你看到你的友人痊愈复出、且对自己造成威胁后，喜悦当然是应该占据主导的情绪，但是，绝对不至于连那么一丝一毫的危机感都不会存在。
——没有危机感。
这本身就是不把对手放在眼里的一种表现。
想到这里，菲克叹息着睁开了眼，棕黑色的眼底残留着几分抹不去的复杂与沉重——嗯，还有一点点悔恨与心虚——他想，等到比赛结束后，或许是在与迭戈谈话的时候，或许是在今天午餐的时候………总之，为了自己也为了迭戈，他必须要沿着时间线好好地回推一下，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傲慢支配了他的身体，让他不把迭戈·托雷斯放在眼里。
裁判的催促声又到了：“霍夫曼选手？还有什么问题吗？”
菲克摇摇头，不再耽搁一分一秒，下一刻，只听“嗖”的一声轻响——
嗖！
白色的小球被高高抛起！菲克仰头上望，沉而专注的视线紧紧地盯着在飞到最高点后急速下落的白色小球！这时的镜头给到了菲克的左手，霎时间，与横版完全不同的握拍方式清晰地呈现在众人的眼中，只见那圈住球拍的拇指与食指不断收紧，同时手腕也开始反向向内拧动，那近乎是在腕骨没有被折断时、扭曲到极限的程度了吧，只见那颗白色的小球在不断地下落、下落、下落…！菲克的手腕也在内拧、内拧、内拧…！继而，当小球落到与视线平齐的那一瞬间——
擦！
远比横版更为灵活的握拍方式给了菲克·霍夫曼更大的活动与施展空间！从极致的手腕内拧到完全甩开的正向翻出…！砰…！小球与胶皮接触的一瞬间——一瞬间就够了！就足以产生让人咋舌的巨大力量！
镜头推进之下，只见与小球摩擦的红色胶皮近乎化成了一道模糊不清的虚斜长影，擦——左撇子的德国三巨头将直板的优势发挥的淋漓尽致，他的手腕内拧、继而疯狂转出！其程度不由让人不由惊叹怀疑，那样夸张的拧腕程度、真的不会
对球员本人造成任何损伤吗？！
下一秒——
伴随着菲克·霍夫曼借力一般的跺脚低吼！球拍自内而外，自下而上！与小球撞击！继而将小球击出——
这——
这是一手直板的反拧式发球！只见胶皮摩擦小球，小球撞击球桌…！白色的乒乓球被迫开始了无比疯狂的强烈旋转，向着敌人的半场发起进攻！仅仅是一个发球，菲克·霍夫曼却打出了——
“嘶——”
解说室里，即使料到第三局的情况肯定会有所不同，苏舟还是被这一上来就开大的场面震撼了一下，在前两局中，菲克还没用过这手反拧式发球，而第三局里这么一露——
苏舟的左手扶住话筒，右手则虚握住不存在的球拍，他的心底升起战栗，不由自主地做了一个不算标准的反手拧拉的动作。
“直板的旋转真可怕……”苏舟一边做动作一边喃喃，“在横板里面，反手拧拉算得上是格外转又冲劲儿格外猛的一门技术了，菲克这倒好，直接在直板的发球阶段就隐隐打出了横板的反手拧拉的既视感………不过……”
苏舟看向了弗雷德里克：“他在前两局里怎么不这么发？这种发球对菲克来说应该也是家常便饭吧？”
这个时候就轮到弗雷德里克发言了：“这才能说明菲克是真的认真起来了吧？这种反拧式发球类似于那种侧旋超强的下蹲式发球——为新来的球迷们介绍一下，我的意思并非是指‘这两种发球的性质、也就是旋转的类型是一样的’，而是指‘这是一种比较难练的发球，且菲克的这一手发球还必须有着一个使用直板球拍的大前提，并且，一旦把这一手练出来了，只要你可以保证其发球的成功率，那么，在对手无法适应的情况下，在职业赛场上靠着一招发球来疯狂得分，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换句话说，这种发球本身就很不好接，对对手所造成的冲击性极大，而菲克从来就不是那种想要依靠一招发球来尽快抢分的家伙，所以——”
“——所以，”苏舟插嘴，“你的意思是，他在特意避免使用这种发球？”
嗯……
弗雷德里克斟酌了一下：“不，也不能这么说吧，就像是在反手拧拉这门技术刚刚诞生、人们尚且对这种狠拧猛戾短促冲的拉球不怎么适应的时候，反手拧拉就是某种意义上的财富密码：靠着一招反手拧拉，就可以在乒坛内——短期之内就可以变得战无不胜，这其实也变相地推广了反手拧拉这门技术。自从古董先生利用反手拧拉一度在职业赛事中呈碾压之势后，各个国家队便也纷纷采取了相应的行动，在为自家的球员加上了反手拧拉的训练套餐、让他们必须也掌握这门技术的同时，也还要培训他们的接拧拉球的能力。所以，在这里，完全可以把反手拧拉与反拧式发球类比一下：在菲克本身就实力不菲、是德国三巨头之一的大前提下，这种反拧式发球不过是锦上添花，而不是必不可少的财富密码，过度使用也可能会让这门技术流于平凡，所以，我认为，最准确的形容应该不是‘他在刻意避免使用这样的发球’，而是‘在没有必要的时候，他为什么要使用反拧式发球呢？’。”
哦，苏舟懂了，作为西班牙一方的解说，他的面色立马就凝重了一点：“也就是说，迭戈队长有可能要危险了吗……”
不料，弗雷德里克竟然摇了摇头：“也不一定………对于其他球员来说，肯定是危险的，这个‘其他球员’里自然也包括了你，苏舟，但是，任何事情都有所例外……你猜猜？”
这就是弗雷德里克在有意互动了，苏舟收下了这份好意，不用过多思考，便说出了几个名字：“先把德国队内的几个人都算上，也就是奥古斯特和本大大——我是说，诺依曼先生，尤利安肯定也能接触到这种发球，但是我们这一辈的实力距离他们还有所差距，所以，依照‘危险’为参考标准，暂且先把尤利安去掉………嗯，所以，按照常理来说，这个‘例外’应该有三个人，也就是奥古斯特·沃尔夫、本
·诺依曼还有无所不能的安吉洛·比安奇，但是，既然你这么说了，这个人数肯定就要从三人变成四人，再加上我们的迭戈·托雷斯？”
bingo！弗雷德里克鼓了鼓掌，又将话题的中心引向场中——
弗雷德里克做出肯定：“没错，苏，对于我们的副队长而言，隔壁的西班牙队队长总是有那么一点特殊的，从他不时就会坐飞机跑去西班牙就知道了，谁知道他们在私下里又交手过多少次呢？换句话说——”
换句话说，这种对大部分球员都可以造成立竿见影的可怕威胁的发球，在迭戈·托雷斯看来，说不定只是稍微有一点麻烦！
而这样的推测自然是正确的，就如同迭戈总是能恰到好处地接过菲克那轨迹缥缈的蛇形球，同理，哪怕这招发球再冲再猛再狠再转——
嘿，用一句大白话来说，他对此可是经验丰富啊！
嗖——
乒乓球的交手速度太快了…！也没看到迭戈的回球动作有什么特殊，但他就是把这么来势汹汹且极为少见的一招发球给——
不少从今年起才开始看球的德国球迷们纷纷惊呼！他们本来还在心中暗喜，菲克似乎终于找回了状态，接下来就可以痛快地杀对方一个4：0、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通往下一场比赛的入场券！而当这种通常只有在vs安吉洛·比安奇or其他两位三巨头时才会出现的反拧式发球刚一出现，这群球迷们就已经下意识地举起了双手，随时随刻都准备着呐喊欢呼——
…？
！！？！
呐喊声是没有的，欢呼声也是没有的，那些即将出口的高呼尚未变成现实，就被迭戈·托雷斯那干脆利落的回击一板给硬生生地打了回去！！
这……
这群球龄尚小的德国球迷们纷纷傻眼。
【这……是菲克的发球没发好吗？回过去就算了，那好歹也是西班牙国家队的队长，直接接发球失误才是不正常的，但是托雷斯怎么回球回的那么轻描淡写啊？？？那个回球的弧线也太低太漂亮了吧！！】
【我人傻了，这种球事这么好回的吗？？是菲克还没找好手感吗？？】
【？？我&&！你们这群德国人是怎么回事？！看不起我们的队长还是？！！】
【西班牙的朋友别生气别生气，毕竟托雷斯队长已经从乒坛中销声匿迹近一年了嘛……偶尔复出一次，基本也是刚刚出了小组赛就又被淘汰了，大家不了解他也不是不能理解嘛……】
为了防止滋生国际/纠纷（？），球龄颇深的德国老球迷们立马出来当和事老，对这些在看球年份上还是个小朋友的球迷们科普了一下。
1：在受伤之前，人家迭戈·托雷斯可是稳坐世界第五的。
2：迭戈·托雷斯可是和我们菲克从小打到大的好对手与好朋友。
3：菲克和托雷斯队长的私交不错，两人经常会在私下里交手，熟悉对方的各种发球和拉球都是非常正常的。
4：如果托雷斯队长真的彻底痊愈了，虽然我不认为菲克会输啦，但是这一场比赛不好打也是肯定的。
…
……
………
是的，这场比赛的确不好打，但是在此时闪过这种念头的人并不是菲克·霍夫曼，而是居于领先地位的迭戈·托雷斯。
即使暂且不说在第三局的最初就来了个下马威的反拧式发球——嘶，迭戈必须实话实说，即使他凭借着丰富的喂球（？）经验而把这一球相对轻松且顺利地回了过去，但是，在球拍刚刚触球的那一瞬间，那种险些要压不住球的滋味可真是糟糕透顶——“不好打”的这个概念，即使不说这手已经成为常态的反拧式发球，单看第三局的小比分，也可以觑见一二。
此时，第三局已经过去了五分钟，小比分则来到了菲克4：1迭戈…！
从比分上看，德国人似乎占据了绝对的优势，而要是更进一步地具体到局势之中，虽然这个优势称不上是“绝对”，却也是菲克占据上风。
当菲克·霍夫曼心无旁骛，当这位曾经稳居世界前三，又在安吉洛·比安奇横空出世
之后，稳定在世界第三或世界第四的德国三巨头彻底放开了手脚之后，那种绝对无人可以质疑的赛场压迫性便如排山倒海一般扑面而来。
如果是换一个球员，说不定此时就要被菲克压着打了，但是当站在菲克·霍夫曼的对面的人，是那个与他有着近二十年的交情的迭戈·托雷斯的时候——
菲克滑步到位！左臂挥如流星！直板的持拍方式对控球与手腕有着更高的要求，比更为大众的横版要更难操纵！但是所有的难点在这位直板中的世界第一看来根本就不是问题！只听“砰”的一声巨响！白色的小球自红色的胶皮为起点无比疯狂地喷/射而出…！这是第三局中的第六球！德国队的副队长与西班牙队的队长都已经双双撤到了距球台两米远的位置…！被迫拉大的战场给了菲克·霍夫曼无限的施展空间！本只是在短短的球台上飞驰翱翔的小球顿时切换到更加辽阔的战场天地！
砰——！！
菲克·霍夫曼的正手爆冲！！白色的小球化身为蛇又口藏热/弹…！从撤台两米的这头飞驰到撤台两米的那头…！
嗖——
即使不需要摄像机的加倍慢放！飞行跨度长达近七米的扭曲弧线依旧清晰无比地倒映在所有人的眼中…！
嘶——
不少视力极好、或具有动态视力的球迷与球员不由倒抽一口冷气…！直板的劣势在菲克·霍夫曼的手里接近于无，与生俱来的优势又在菲克·霍夫曼的手里得到了百分之一百二十的充分发挥！都说罗德里格斯·雷耶斯的拉球爆冲狠戾、卢卡斯·约恩的拉球优雅无比却暗藏杀机、安吉洛·比安奇的拉球让人招架不及、奥古斯特·沃尔夫的拉球让人只感无力……
他们的拉球当然厉害，但是菲克·霍夫曼的弧线却别具一格！！没有人打出他这样的跨度！没有人能打出他这样的弧线！没有人能像他一样，哪怕你身居场外、而不是作为他的对手，你的眼睛都会感到一阵又一阵的酸涩，你的心脏也犹如被毒蛇的利齿啃咬捅破，只觉得一阵收缩
…！！
——太转了太转了太转了！！太长了太长了太长了！！跨度太大了！！弧线太弯了！！太容易让人判断失误了！！太容易让你的眼睛叛变到敌方阵营、唯一所做的事情就是欺骗你了！！
解说室内，苏舟半眯起眼，试图模拟出自己与菲克对上时的场景：“……有些难，”苏舟皱起了眉，“他的球……不是我们通常所说的那种‘会转弯’，我们一般提到的‘拉球会转弯’，都是指的那种微微变向的漫长小弧线，很多时候，如果不借用机器的慢回放，是无法很明确地感知到这样的转弯弧线的，但是菲克……菲克他的球不一样，只要看球的角度并非是正好的死角，他的球简直就像是蛇……不，是形如一道彩虹桥。以上下为基准，他的弧圈球上冲的势头猛、下冲的趋势更猛；以左右为基准，想要接住他的弧圈球——这里只是指的‘能让你的球拍碰到他的球’，而不是做更高要求的让你把这一球回击过去——他的球是那种不借助机器也会让球迷看到的‘转弯’，那么，对于直面他的球员而言，这种类似于忽然失重、眼前晕眩的感觉绝对只强不浅。一般而言，如果年轻的球员在面对拉球的时候会闭眼，那完全是一种下意识的反应，因为对面的攻势太凶残，但是在面对菲克的拉球的时候，‘闭眼’的行为更像是一种生理性的反应，造成这种生理性反应的前提就是‘晕眩’……”
说着说着，苏舟自己反而感觉有些措辞困难了，他试着想一个更形象且合适的说法，但……
苏舟纠结着：“倒也不是真的说是‘你快晕了’那么夸张，但是怎么说呢……”
“——就像是转圈，”更富有经验的弗雷德里克笑了起来，“当一个人在原地转圈转久了，当他忽然停下来的时候，的确会感觉天旋地转、所有的东西都是扭曲的吧？作为菲克·霍夫曼的对手，虽然没有了‘自身转圈’的这个自发性条件，却有了‘所有的东西都是扭曲’的这个外在性条件，身为场外旁观者的我们还好，因为在我们的眼中，所
看到的那个视野是更大的、绝对不只局限于一个赛场、一击回球；但是对于场内的选手来说就不一样了，当注意力高度集中、只能看得到那一颗白色小球的时候，如果当这唯一鲜活的东西突然扭曲起来——想一下，你那颗高度集中注意力的大脑与眼睛，是不是会突然感到晕眩、以至于让你无法很好地判断那颗正在飞向你的小球的轨迹与落点呢？”
是的，这个比喻才是最恰当的，与其说是晕眩，不如说是扭曲，菲克·霍夫曼的拉球犹如蜿蜒扭曲的毒蛇、自天坠落的彩虹，那是一种绝对不同于奥古斯特的压迫与安吉洛的迅猛的另一种意义上的难受——让你的对手感到难受。
解说室里，苏舟砸了咂嘴，他使劲地闭了闭眼睛、又用左手捂住了右臂——
“……这群怪物，”他用着贬义的词汇诉说着他对德国三巨头的欣赏与佩服，“本·诺依曼让我失去了碰触世界的右臂，菲克·霍夫曼让我失去了直视世界的眼睛，奥古斯特·沃尔夫则让我沉落到海底，深渊的洪流淹没了我的灵魂与身体——这就是德国三巨头吗？风格迥异又绝对强大的三人，他们是德意志的代表，是乒坛里的瑰宝，是所有球员所追逐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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