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铁葫芦3
傅炎铮待要再问，铁葫芦却似不欲再提，猛喝了一大口酒，喟然一叹说道：“我这一生，从来没赢过，没赢过。”虽然铁葫芦没说，但不问可知的是能打败铁葫芦的人必然武功超群，可想而知那三次的打斗必然惊心动魄。
铁葫芦话题一转说道：“那崤山双蛟本是黄巢部下，当年黄巢兵败如山倒，他二人流窜至此，拉拢一帮匪人做些没本的买卖。你所学武功玄妙异常，假以时日当不可限量。绿林草莽，并非你安身立命之所，前途所在，还需从长计议。”
过不多时，一壶酒已然见底。铁葫芦酒量甚豪，不觉酒力，傅炎铮已然晕头转向。躺在草地上，暮春的阳光照在身上，使人昏昏欲睡。此刻四野无声，万籁俱寂，草间虫飞，花间蝶舞，世间万物都散发出蓬勃盎然的春意，傅炎铮只觉得天地广阔，来日方长。
就这样又过了十天，堪堪已到一月之期，每次比试铁葫芦都在傅炎铮即将打中之时，突发奇招反败为胜，而傅炎铮夜夜修炼玄机剑法已颇有所得。韵儿见傅炎铮沉浸武功，心中也觉欢喜，并不去打扰。
这天天降小雨，雨水细如牛毛，随风飘荡，迷人双眼。又到了比试之时，傅炎铮心想：“你能出奇招为何我便不能。”两人你来我往，已斗了二百余招，兀自胜负不分。只见雨水与泥浆起飞，二人须发衣衫皆湿。傅炎铮招招精妙，剑发奇劲，步步紧逼。铁葫芦紧守门户，临危不乱，稳扎稳打。二人体内散发而出的炙热气劲使得雨水蒸发，身体皆冒出丝丝白汽，仿佛二人施展的不是武功而是戏法。又斗数十招，铁葫芦渐渐被傅炎铮逼得无路可退，傅炎铮贴近铁葫芦丝毫不给他回转的机会。眼见数招之内胜负即分，傅炎铮使一招长虹贯日，剑自下而上，见缝插针般穿过铁葫芦双手防守缝隙斜刺咽喉。铁葫芦身体后仰极限弯曲，头竟从双腿间反伸出来，双手抓住了傅炎铮双足一拉，傅炎铮站立不稳，仰面跌倒。便在跌倒之时，傅炎铮再挥一剑，然而毕竟身体后倒，剑身不及刺到铁葫芦，傅炎铮已然倒地。铁葫芦摔倒傅炎铮后已然双手作足头下脚上的立在了圈外。
傅炎铮面有得色，剑指铁葫芦说道：“老头子，你输了。”
铁葫芦嘿嘿一笑道：“我们赌的是双脚离开圈子才能算输，我现在双手离开不能算输。”
傅炎铮道：“那是不是我打到你了也算你输了？”
铁葫芦笑道：“这个自然。可你根本打不到我。”
傅炎铮又道：“那你看看你的肚子。”
铁葫芦闻言起身查看，只见小腹位置衣裳已然破了一个洞，切口整齐正是利刃切割所致，而那一剑不止刺穿了自己的衣裳，更割开肌肤，渗出鲜血。只因伤口很浅，铁葫芦竟不曾觉察。让他奇怪的是傅炎铮最后一剑分明并没有刺中自己。
原来玄机剑法修炼之初，阴气封住阳气，阳气在经脉内冲撞产生震动，然而阳气越积越盛，阴气无法阻挡之时，阳气便突破禁制自经脉溢出，沿剑刃流走而形成剑气，便如火山岩浆冲破天池之水喷发而出，这剑气混合阴阳二气，阳刚阴柔兼而有之，恰如火山岩浆混合天池之水，阴阳相济，更增威势。所谓剑藏玄机，便是如此。此前傅炎铮修为不足，阳气不足以冲破禁制，此时他功力长进，已能发出这玄机剑的第二层境界聚气成刃。铁葫芦料想不到傅炎铮的修为竟能发出剑气，并未防备，是以被剑气击中，兀自一脸茫然。随即便猜到是傅炎铮所练内力之故，哈哈一笑说道：“好小子，真有你的，我输了。”
傅炎铮正想趁机揶揄，却见铁葫芦面色严峻，看了看傅炎铮手中赤离剑，说道：“其实第一次看到你拿着赤离的时候我便想将剑夺下，以你的武功和德行远不配使此剑，但想到神剑择主我便在心中暗暗祈祷，倘若神剑真的认你为主便让你在一个月之内打败我。现在看来天意如此，这把剑现在是你的了。但是倘若我以后听说你持此剑为恶，我必亲手执剑杀了你。”傅炎铮知他说到做到，心中一寒，暗暗生气。铁葫芦接着说：“我想求你一件事情。”
傅炎铮心中虽气，毕竟对铁葫芦心存感激，况且如此高手请自己帮忙，大长自己脸面，豪气的说道：“说吧，莫说一件，两件也能答应。”
铁葫芦道：“我想求你以后在江湖上遇到灵剑派弟子，动起手来须饶他们一命。”
傅炎铮没想到铁葫芦所说的事竟是代别人向自己求饶，随口说道：“那我也求你一件事情，以后我落到你手里，你要饶我一命。”
铁葫芦怫然说道：“赤离剑的主人从不向人求饶！”
傅炎铮反驳道：“你又不是赤离的主人，你怎知道他从不求饶，也许他当着你的面不求饶背地里大求特求呢……”傅炎铮还欲再讲却见铁葫芦面有怒容只得改口道道：“那你输给了我，须答应我一件事情。”
铁葫芦道：“我说的是答应一件让我不为难的事情。”
傅炎铮道：“那我要你答应我的事情是若以后我有难，你须救我一命。”
铁葫芦一怔心想：“这没骨气的东西，不是求饶便是求救，赤离剑竟会落到这样一个人的手中。”本不愿理睬，但碍于比武的赌约，只好苦笑一声点头道：“好吧，我答应你在你有难的时候救你一命。”说罢铁葫芦走到一旁捡起一根树枝，将多余的枝杈折断，持在手中，宛如持剑，在细雨之中迎风而舞，使的赫然是极高明的剑法，傅炎铮心中暗惊：倘若他一开始便使剑，自己绝无可能斗得过他。而这一刻铁葫芦仿佛也一改往日的邋遢，剑法灵动飘逸如波如云，招式精妙绝伦，身法步法剑法无一不流畅自然，虽只一人但使人觉得如观千人舞剑同时般酣畅淋漓。剑意暗合道家的清净无为，然而气度不凡俨然一个傲世独立仗剑行侠的翩翩公子。只听铁葫芦边舞边唱：“
高树多悲风，海水扬其波。
利剑不在掌，结友何须多？
不见篱间雀，见鹞自投罗。
罗家得雀喜，少年见雀悲。
拔剑捎罗网，黄雀得飞飞。
飞飞摩苍天，来下谢少年。”
傅炎铮与铁葫芦相识，从不知他会吟诗，他不懂诗中之意，只道这剑法须与这诗配合使出方得意境，铁葫芦使出剑法不由自主便去吟诗。原来那日铁葫芦眼见赤离易主，只恐那人已将他忘却，自己的一番痴心已付流水，又想到自己新创武功不能流传于世而世间新异武学他也无法得见，早已生出了入世之意，或许江湖不远能再见到那人也未可知。
铁葫芦剑法使罢，丢掉树枝说道：“你我相聚一月，如今我要去了却一些旧日的恩怨，他日有缘再见。”说罢转身便走，傅炎铮心中不舍问道：“我们什么时候能再见。”
铁葫芦答道：“等你需要我救命的时候。”说完，一跃而起施展轻功，疾行而去。傅炎铮追了一程，眼见无法追上废然放弃。拿着赤离剑向焦氏山庄走去，心中不由得茫然失落。走不几步，回头望了一眼，眼见身后无人，只草地上一个圆圈，圈里青草已被踩秃，踩成了硬实的地面，宛如草地上一个不生毛发的疮疤。心中一酸，发足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