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第六十五章
时间进入夜晚, 套间里石英钟的指针一格一格走动,某个微妙的时刻,走动的指针突然停了停, 下一秒又重新开始转了起来。
然而就在那短短的须臾之间, 游轮如同突破了一层薄膜, 进入异域空间。
天空群星隐没, 月亮不见踪迹。
海水黯淡昏沉, 在万里深海之下, 有什么在蠢蠢欲动。
而这艘刚刚经过保养,崭新豪华的游轮本身,在那须臾而无人可察觉的瞬间,从与海水相接的甲板之处突然开始腐朽,钢铁生出铁锈,天花板凝出污痕油渍,华美的装饰转瞬成苍白褪色的破布, 连房间里的穿衣镜都污迹斑斑。
似乎只是一眨眼之间, 就从豪华游轮变成了一艘飘荡在海面上,游荡在传说中的幽灵鬼船。
但这异变只在瞬息, 下一秒一切就又变回了原样, 豪华游轮还是豪华游轮。
大厅和各种玩乐享受的场所, 人群熙熙攘攘嘈杂热闹, 端着红酒香槟,拿着骰子扑克, 尽情沉醉在狂欢之中,对异变毫无所觉。
而豪华套间的床上,睡梦中的殷迟突然打了个哆嗦,迷蒙中感觉空气里的温度似乎降低了许多, 充斥着不明的阴寒气息。
但在他彻底醒过来之前,海上缥缈的灰色雾气突然从窗户缝隙漫进来一缕,那一缕雾气在房间中散开,将殷迟虚虚笼罩。带来了海上的清新和柔和,以及海风微苦的气息。
散开的雾气在靠近殷迟后,又重组成了虚渺模糊的人形。
——有着模糊鱼尾的虚渺人形。
这借着夜色而来的海妖凝视着安睡的人,用锋利的指甲,剖开了雾气形体心脏所在的地方。
从心脏里流出少许暗红色血液,在他掌心凝成一颗血色珍珠。
他将珍珠捧在掌心,俯下身,在沉睡的青年耳边,哼唱起了一支缥缈的歌。
歌声温柔又悠远,传入梦中。
眉心微蹙,一直在试图醒过来的殷迟终于安睡。
目光贪婪地看着他阖起的眼睫和好看的脸,雾气凝成的海妖伸出舌尖舔了舔睡美人不大有血色的唇。
轻柔又缱绻地流连许久之后,
撬开一条缝,将捧在掌心的血色珍珠送入。
珍珠滑入咽喉,温度重新升高,阴寒褪去,下意识把自己裹成了一个球的殷迟睡梦里终于松开了被子些许。
海妖仍旧流连在猎物的唇上。
他的舌尖轻而又轻地扫过人类的唇瓣,从他有意识起,饥饿就一直盘旋在身体深处折磨着他。
无论吞下多少大鱼,吃掉多少海怪,都欲壑难平于事无补。
而今天,他终于看到了等待无数年月,心心念念、勾缠着他灵魂的食物。
海洋属于他,而命运将这个人送到海上。
所以这个人类命中注定,是属于他的食物,只有他才能舔舐他白皙的皮肤,吻过他阖起的双眼,咬破他的血管,吞食的血,咽下他的肉,然后将那一寸一寸骨骼咬破,一点碎渣也不放过,尽数藏入腹中。
脑海中已经将床上的食物反反复复吞得渣也不剩好多次后,海妖终于结束了这个吻。
当然,他不知道什么叫吻,他觉得自己只是先舔一舔食物的味道。
至于真的开始吃——
深海恶魔锋锐的牙齿虚虚从殷迟唇上碾过,他想,我先舔一舔,等真的爬上来就开始吃。
在吃之前,这顿饕餮盛宴要好好保护,不能受凉。
他把雾气凝成的冰凉身体温度强行升高了些许。
然后看着食物因为有点点热,又将被子松开了些许,露出一小片锁骨。
冷酷又凶残,欺负鲸鱼,撕碎海怪的深海恶魔不知道为什么,脸突然红了起来。
他想,这个食物珍贵脆弱又美味,咬破皮肤吃的时候,会不会喊疼?
不,你的男朋友不会喊疼,只会用家暴让你疼。
但仍在畅想将殷迟尽数吞下的深海恶魔显然没有想到这种可能。
他甚至还犹疑地想,要不不吞吃他了?将这美食养起来,养在只有他一个人能到,完全属于他的深海。
然后,
每天舔一口。
恶魔纠结不下,他既想完完全全,连一滴血液也不剩地拥有食物,又不想食物痛苦,还希望他的食物、他的珍宝能睁开眼睛,被锁在深海,只看着他,也只能依靠
他。
种种念头相持不下,然而还没等分出胜负,这一丝偷渡出的雾气力量终于用尽彻底散了。
散之前,深海而来的恶魔抓紧时间,最后亲了心心念念的食物一口。
亲完见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想咬个牙印,牙又如同自己有意识,怎么都下不去。
他有些气。
气咻咻的恶魔想,下一次,下一次我一定要咬一口!
殷迟在做一个梦,梦里他落入了水中,坠往万里深海,深海漆黑压抑又森冷。
他能感觉到肺里的空气渐渐变少,就在他以为自己会死在梦里的时候,有一道长条状的东西缠住了他的腰,两片柔软覆上了他的唇,而后从那柔软中,一颗珠子滚入喉咙,落进了他的身体。
他发现,自己开始能够在海水中呼吸。
没了性命威胁,梦里的殷迟抬起头,头顶一片昏暗,海面不知有多远。
而脚下,深海海底的岩石上,却铺了一层星星。
缠住他的可怖生物再度靠近。
就在殷迟心里莫名有一种预感,预感到这个人是谁,想再看一看的时候,梦醒了。
闹钟的声音滴滴滴正响,睡眠不足的殷大大心情抑郁地爬起来,在床上坐了有一会儿没动。
他想起了自己刚刚的梦。
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
不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开的那朵滴溜溜地,又身份不明神秘莫测的桃花吗?
心里那一丝担心遇不上的隐忧消散,殷迟忍不住扶额笑了。
口中不知道为什么有股海风一样清新微苦又微腥的味道,肚子正好有些饿了。
殷迟舌尖在牙齿顶了顶,莫名地突然想吃水产。
话说这一次,他的这朵噼啪一声,开得灿烂的小桃花是什么?
海中生物吗?
那不就是——
水产吗?
殷大大的饥饿感更明显了些。
而无尽深海之下,寒冷与寂静之所,长着尾巴的“水产”突然抖了抖。
在穿衣服的时候,大概是太无聊了,殷迟控制不住地开始思考他的桃花是什么品种的水产。
是像鲸鱼一样巨大的物种?还是像
金枪鱼一样肉质美味的种类?更或者是可以清蒸的螃蟹和虾?
想到这些物种,殷大大觉得自己一点也不介意小桃花有没有人形。
人形有人形的美丽,水产有水产的美丽。
直到把海里好处的物种都猜了个遍,顺道回忆了一遍他们的吃法,殷迟才突然愣住,想到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他为什么要在想男朋友的时候,思考水产怎么吃?
难道他想吃了殷长夜吗?
殷大大这样质问自己。
然后那乌漆嘛黑的心脏倏然沉默了。
还真的有点想吃。
但他发誓,就一点点。
毕竟现在有点饿。
有点饿的殷大大打算速战速决,尽快收拾好下去用餐。
至于睡前还记得的编辑?
编辑是什么?是水产吗?能吃吗?
殷迟从衣柜里挑了一件不那么夸张,勉强不影响行动的衣服穿上。
穿衣镜里,俊美绝伦的青年被黑色礼服包裹住修长的身躯,袖扣和领口是暗红如血色的蕾丝花边,衣角银灰色暗纹若隐若现。
再加上因为睡眠不足而带来的倦怠,以及苍白的脸上那些一丝冰冷戾气。连殷迟自己也觉得,他加两颗牙可以去演吸血鬼,加对翅膀可以去上阵当恶魔。
又尤其是洒在穿衣镜上的灯光微黄黯淡,更衬得镜中人面容俊美无比,如同本就属于黑暗的神明。
殷迟唇角微弯,勾起一个笑,这个笑不像他平常的懒散疏远,又或是温和平淡,反而堕落又阴郁。
简称,一看就不像好人。
而他举手投足间也褪去懒散,充斥着中世纪贵族的堕落颓靡,甚至目光扫过的时候,竟好似才刚刚从哪个贵妇床上快活完,正懒懒地舒展腰身。
在穿衣镜前欣赏完自己以后,殷迟摸着下巴喃喃自语:“扮演恶魔呀……”
突然想起自己当年卧底复仇,天天和人飙演技的峥嵘岁月。
啧,有点怀念。
在离开穿衣镜前,殷迟沉吟了一会儿,又从衣柜配饰中拿出了一枚十字形胸针,指腹擦过胸针尾端,确定足够尖锐,必要时割喉都不在话下,才施施然佩戴在胸
前。
弄完衣饰,殷迟从透过窗户眺望远处,海面沉默如深渊巨口,又像是黄泉三途,除了游轮灯光落下之时反射的些微光亮之外,竟然再没有丝毫光线。
皱了皱眉,他抬起头。
果然,外面的天空一片黑沉,无星无月,游轮航行在海面上孤独又渺小。
这倒是让殷迟利用天文判断地点和时间的打算落了空。
话说起来,当年他的天文学知识还是在中东沙漠调查军火走私的时候学的,变成咸鱼之后就再没用过,事实上就他居住的城市那污染程度,也就看得到仨瓜俩枣的星星,十个手指头都能数清,想用也用不了。
放弃了刚刚扒拉出来的技能,殷迟离开房间。
豪华套间的客厅里,那张雕花的桌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放了一只盒子。
盒子里是边缘嵌着雪白羽毛的银色面具。
面具下压着一张纸条,纸条上是两行优美的字。
——今晚,所有人都是恶魔。
以及,
——小心被发现哦。
殷迟顿了顿,收起纸张,打开了门,正正好和对面开门的人对上。
殷大大在心里喊了一声,哦豁,说编辑编辑到。
他倒霉的编辑真的进了这游戏。
疏风迟疑地看着这个莫名有些眼熟的人:“请问我们是不是认识?”
殷迟唇角勾起颓靡的笑,一本正经无辜道:“是吗?可我没见过你诶。”
是的,殷大大打算开始飙演技。
他现在不是咸鱼写手殷迟,而是殷恶魔迟。
编辑是谁?他不认识。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长夜是不是长进特别大,都已经敢脑补把殷大大吃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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