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白发人送黑发人 三
柳自南看着台下人影攒动也是露出一抹自得的笑。双峰派历史上第一次在门派外举行的掌门继任大典现在看来还是值得的。
柳自南先是朝着台下各大势力的代表拱了拱手,那一群安坐在椅子上的人也是赶快起身拱手回礼。
只见柳自南独自站在台上双手虚按,示意台下的人群安静下来。
人群由乱转静,柳自南也是终于开口了。
他朗声道:“诸位,多谢诸位今日来此一观我双峰派的掌门继任大典,柳某人先在此谢过了。”
说罢他一揖到底,姿态倒是摆的十足。
台下还有人吆喝着“柳掌门多礼了”之类的话。
柳自南道:“今日是中秋佳节,按说诸位都该与家人团聚,自南实在是不该在今日麻烦大家前来。但今天同样是我双峰派的大日子!今日是我双峰派的掌门继任仪式!”
说到这里,柳自南咧嘴一笑。
“有很多人都奇怪我为什么急着退位。我今年五十四岁,不说是春秋鼎盛,但是掌门之位再坐个十年应该还不成问题。那么我又为何要把掌门之位传下去?我柳自南是双峰派的掌门,但我首先是双峰派的弟子!我深知比起我的接任者,我实在是无法再带领双峰派变得更加强盛。那么我是选择继续在掌门之位上留恋权利,还是马上退位让贤呢?我柳自南选择了后者。因为下一任掌门他比我强的太多了。他是四大公子之首,他在同代未尝败绩,甚至许多老一辈的高手都败在他手下。不到一月之前,他更是击败了成名已久的寒雁门掌门方梦觉!”
余牧听到这话道:“又开始吹自己的儿子了。”
不过没人听见他发的牢骚,众人都把目光聚集在台上的柳自南身上。
柳自南道:“当方梦觉都能自承不如一个别派的后辈,我身为双峰派的掌门,身为柳长亭的父亲,我又怎能不理解其中的道理?古人云‘英雄出少年’。我儿不到三十的年纪尚且能让方梦觉心服口服,那我更应该有自知之明,退位让贤。”
余牧和裴生信还在仔细搜寻着动作可疑的人,只听台上的柳自南一声大喝。
“柳长亭!”
柳长亭上台了。
他的步子不似平常那般快速,他走的缓慢而沉重,一步一步像是踩在独木桥上一般。
他的脸上还是一脸孤傲,他在什么场合之下都不会改变。
就在柳长亭上台之时,余牧忽然瞥见一个在他斜前方,带着帽子的人缓缓把手伸进了怀中。
他与裴生信对视了一眼,裴生信显然也是发现了那人的动作不太对劲。
二人交换了个眼神,同时向那人冲去。
余牧在拥挤的人群中宛如一条滑溜的游鱼,他只用一步便跨到了那人身后!
余牧伸手一点,正中那人背后的要穴。无论是谁中了这一指都无法再有动作了。
裴生信也是一把抓住了那人插在怀里的手。
他一把将手从那人的怀里抽了出来。
可惜在他手上的不是意料之中的细铁筒,而是一把普通的折扇。
这人只是因为太热才想取出怀中的扇子扇一扇。
余牧和裴生信知道自己抓错了人。
余牧赶紧解开了那人的穴道,裴生信也是松开了攥着人家的手。
带着帽子的人这才反应过来,只不过他还没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一把搡开裴生信道:“干什么?!你们俩想干什么?!”
余牧赔笑道:“我们是在后面看不太清楚,所以想来前面找个看的清楚的位置。”
那人鄙夷道:“看不清楚就不要看!臭乡巴佬挤什么挤,没见过世面!”
余牧这时也不想和这人过多纠缠,他只好陪了陪笑。
那人道:“你笑什么?我骂你臭乡巴佬你还笑,你还真是不要脸。”
台上,柳自南从长老手中拿过象征着掌门权威的双峰令准备交给柳长亭。
这是掌门继任大典最重要的一步。
本该下跪接令的柳长亭只是伸出了自己的左手,连身子甚至都没矮一下。
柳自南嘴角一抽,赶快给柳长亭使了个眼色。
但是柳长亭还是没有跪下。
大庭广众之下柳自南也不好呵斥柳长亭,他只好勉强一笑,将双峰令交到了柳长亭伸出的手中。
随后柳自南退下了擂台,只留柳长亭一人在台上接受众人的祝贺。
看着纹丝不动的柳长亭,柳自南自己也是心生疑惑。刚才该下跪接令的时候柳长亭并没有下跪,现在该他说话他又是沉默不语。
虽然他知道自己的这个儿子从来都是懒得浪费唇舌,但此时此刻他总该说两句话的。
余牧正要摆脱那个不依不饶的人,突然一道明晃晃的光照到了他的眼睛。
余牧顿时反应过来了。
那是铁器反射的太阳光!
一个身着黑袍的人正拿着一只细铁筒对准了台上的柳长亭!
余牧转头正好看见反光来自于一个远处的黑袍人,只是距离太远,他没看清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反光,时间也来不及让他看清了。
“小心!!!”余牧冲着台上的柳长亭大喝道。
下一刻,一枚钢针从铁筒中被吹出,正中柳长亭的肋下。
柳长亭应声而倒。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人群忽然变得鸦雀无声,然后开始骚乱起来。
“我去追他,你去看柳长亭!”余牧追向黑袍人。
裴生信只好冲向倒在擂台上的柳长亭。
刚刚下台的柳自南见到自己的儿子倒在台上竟是直接瘫倒在地,一旁的弟子赶忙把他扶了起来。
柳自南不敢相信裴生信说的话居然应验了。
自己的儿子,四大公子之首,双峰派新任掌门,柳长亭居然在继位大典上遇刺!
“掌门!掌门!”弟子呼喊着已经有些精神涣散的柳自南。
柳自南只觉的天旋地转,看不清眼前的一切,任凭他自己怎么努力都站不直身子。
“他才是你们的掌门。他才是你们的掌门。柳长亭才是你们的掌门。去救他啊,去救他,快去救,他。”
柳自南想要大喊,可他的嗓子却已经嘶哑了,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连扶着他的弟子都听不清他到底在说什么。
裴生信一个箭步窜到了擂台之上,他俯下身子想要察看柳长亭的情况。
这时已经倒地的柳长亭身边竟然空无一人。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除了余牧和裴生信,根本没有人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裴生信扶起柳长亭,一把短剑从柳长亭的袖中跌落到了地上,他解开柳长亭的上衣,肋下中针的位置已经血流如注。
裴生信连点伤口周围的几个穴道帮助柳长亭止血,然后一把拔出了插在柳长亭肋下的那根钢针。
这钢针果然和宋晚萧所中的暗器一模一样!
细看之下会发现钢针在阳光下泛着些许绿光,这针淬有剧毒!
裴生信刚想帮柳长亭吸出体内之毒却发现柳长亭已是命在旦夕,给不了他一口口吸出毒素的时间了。
此时距离柳长亭中针倒地不过区区弹指之间,就是再见血封喉的剧毒也不该让柳长亭的命流逝的如此之快。况且柳长亭内功深厚,就算是中了剧毒,以他的功力抵御个一时半刻应该不是难事,怎么会眨眼之间便要不行了?
裴生信来不及细想,只能赶快运功想用自己的真气为柳长亭续命来争取出解毒的时间。
谁知真气还未入体,柳长亭已然是没了气息。
四大公子之一的柳长亭就此殒命!
这是四大公子中遇刺的第二位。
裴生信的瞳孔猛缩,柳长亭之死让他感到脊背发凉。
一个人把裴生信从柳长亭的身边一把推开,那是回过神来的柳自南,他一下下爬到了自己儿子的尸体旁。
他颤抖地用手想去把柳长亭的脉搏,只是柳长亭哪里还有脉搏。
他开始掐柳长亭的人中,已经死去的人又岂能靠掐人中就回来?
他想救自己的儿子,可他无能为力。
他不是药王谷医术通天的谷主,只能眼睁睁看着柳长亭的尸体在自己手中逐渐变得冰凉。
“长亭!长亭!你睁开眼睛看看爹!你看看爹啊!你怎么能去啊。你是我双峰派的未来啊,你是爹的未来啊。死的人应该是我,应该是我!你怎么能死啊。”柳自南发疯似的摇晃着柳长亭的尸体,状若癫狂。
他不能相信自己的儿子已经死了。
柳长亭是他一生的心血,是他的一切,是双峰派的未来。
你让他怎么相信柳长亭已经死了?
柳自南大口地喘着气,他浑身不住地颤抖着。
他望着裴生信道:“都是你,都是你!你不来,我儿子不会死的,他不会死的!”
“来人!来人!把他抓起来!把他杀了!”柳自南呼号着。
旁边的弟子知道裴生信刚才是在对柳长亭施救,但他们又不敢违抗柳自南的命令,于是只好慢慢地靠近裴生信,暗示他快走。
裴生信最后看了一眼半疯半傻的柳自南,他无奈摇头向余牧的方向追去。
这边余牧和黑袍人一追一逃,先后朝着城门的方向跑去。
溃散的人群让黑袍人能更好的逃离此地,但余牧又怎能给他这个机会?
须臾之间,余牧和黑袍人的距离已是再度拉近。
余牧在人群中闪转腾挪,黑袍人则是有些轻功不济,一时间脱不开身。
眼见情势不妙,黑袍人回身向后拍出几掌,几个无辜的百姓直接抛飞开去。
若不管这几个百姓,他们落将下来定是非死即残。余牧只得先接下百姓,帮他们化开了黑袍人的掌力,只是这一接又让黑袍人乘机拉开了和余牧的距离。
人群愈来愈乱,阻挡了余牧搜寻的视线,左顾右盼之下已是看不到黑袍人的身影了。
余牧急中生智,他纵身一跃,竟是直接跳到了街边的房顶之上。
身在高处,自然是站得高看得远,余牧一眼便望见了人群中逃窜的黑袍人。
两人一个在人群中不断穿梭,一个在房顶之上上下跳跃。
不消片刻,余牧已是在房顶之上与黑袍人差不多并行了。
“哪里跑?!”余牧一声断喝,他从房顶之上凌空跳向了黑袍人。
黑袍人下意识的回头,余牧离他只不过一丈!
这一回头也是让余牧看到了黑袍人的全貌,他的头用头罩罩着,脸用黑巾挡着,全身都隐藏在黑袍之下,只露出一双有神的眼睛。
如此装扮余牧和裴生信刚才居然都没有注意到他!
“噌!”
青莲剑出鞘,余牧借势由上而下向黑袍人斩去。
黑袍人露出了藏在袍袖下的手,他的手中拿着一把精钢短匕。
见余牧一剑袭来,黑袍人被迫用匕首格向青莲剑。
岂料余牧这一剑之威竟是直接砍断了黑袍人用来格挡的匕首!
可惜这一剑还是没有伤到黑袍人,只是堪堪划过了他的衣袖。
黑袍人眼看自己的宝匕一击即断心中顿时大惊,他反手朝着余牧甩出了一个方形的铁块。
看起来那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铁块了,但黑袍人却是把逃走的希望全部寄托在了它的身上。
余牧看到空中的方形铁块顿感不妙,他压住前冲的动作向后急退,他心里清楚黑袍人断匕之后使出的定是杀招。
旋转在空中的方形铁块在下一瞬爆裂开来,无数锋利的铁片如同秋天的落叶一般向周围飞散开来。
铁片形成的‘花朵’绽放了,这一幕是美丽的,却是致命的美丽!
花朵盛开的代价便是取走生命!
青光闪过,余牧再度用青莲剑幻化出一朵围绕着自己的莲花。
这正是他和魏雨歇决斗时曾经使出的一招,比起上一次的游刃有余,余牧这一次旋转得更快!
空气中不断爆响着金铁交击的声音,无数的铁片掉落在地。
片刻之后,‘花朵’凋谢。
那暗器波及的范围大概有三丈,周围其余不会武功的百姓纷纷倒地,已然是丧生于暗器之下。
余牧大口喘着气,这是他头一次感觉到死亡离自己如此之近,他身上的衣服被划开了不少口子,显得颇为狼狈,所幸倒是没有受伤。
看着一地的尸体余牧缓缓回过神来。
等到他抬头看向黑袍人逃走的方向,那里早已人去楼空。
让刺客从自己手底下逃脱,余牧也是有些怨恨自己的无能。
这般让他逃掉了, 之后又怎么去追查他?
余牧懊恼之下忽然发现了地上留下了什么东西,他俯身将它捡了起来。
等裴生信赶到余牧身边的时候,余牧正察看着倒地的平民还有没有活着的。
裴生信还是开口问道:“他逃掉了?”
余牧道:“逃掉了。”
他少见的说话那么简短。
裴生信道:“他留下了什么线索吗?”
余牧垂下了头。
裴生信看到这一地惨状已经明白了,这就是黑袍人留下的线索。
余牧问道:“柳长亭呢?”
裴生信也只能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