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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白发人送黑发人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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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十四。

    明天就是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忆对中秋丹桂丛,花在杯中。月在杯中。

    中秋节是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之一,这天花好月圆,阖家欢庆,正是饮酒赏月,享受团聚之情的时候。

    在印象中,余牧这一辈子只算过了两个中秋节,那是他小时候和养父养母呆在一起的时候。虽然从余牧懂事起养父母便告诉了余牧他们不是他的亲生父母,但余牧把他们看的比自己的亲生父母还重要,尤其是比老头子更重要。

    在南山岛和余笙过的中秋节谈不上有多愉快,他们父子二人只能在那天一起来到牧归荑的墓前‘团圆’。因为和老头子在一起的缘故,余牧甚至觉得那挂在天空中的月亮都没有小时候印象里的圆了。

    回到江湖后余牧也过了两个中秋节,不过这两次连老头子都不在身边了,余牧只能和老驴把酒赏月。

    一人一驴的身影在月光下总是显得那么潇洒又寂寞。

    好在余牧现在已经交到了几个朋友,以后的中秋节他也许会过的高兴一些。

    八月十五对于双峰派来说是个大日子。

    明天他们的掌门就会从柳自南变成柳长亭。这是父子的传承,也是权力的交接。

    对于柳自南和柳长亭父子来说,八月十五的意义远远不止于此。

    细柳别苑内,父子二人相对而坐。

    柳自南看上去眼神复杂,似乎心事重重。柳长亭永远是那么平静,平静而孤傲,他只需要站在那里你就会感到扑面而来的压力。

    柳自南开口道:“长亭。”

    柳长亭道:“我在,父亲。”

    柳自南道:“明天就是八月十五了。”

    柳长亭道:“是。”

    柳自南道:“事情都安排的妥当了吗?”

    柳长亭道:“是。”

    柳自南从不怀疑交给自己儿子的事情会办不好。他是最优秀的儿子,他从不让自己失望。

    柳自南道:“明天继任仪式完了之后,你就是我双峰派第十七代掌门了。”

    柳长亭道:“是。”

    柳自南道:“父亲这么早把这千斤重担交予你,是因为父亲信任你,父亲相信在你的带领下双峰派会走的更远,变得更强盛。”

    柳长亭道:“我明白,父亲。”

    看着眼前这么完美,这么优秀的柳长亭,柳自南的眼里却闪过一丝苦涩。

    “长亭,你恨父亲吗?”柳自南突然问道。

    柳长亭一愣,没有回话。

    柳自南从来没有问过他这种问题,柳长亭也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他不知道如何回答。

    在柳自南看来,现在稍显慌乱的柳长亭才有个孩子的样子,才像是自己的儿子,而平常的柳长亭,太不真实了。

    有哪个孩子从小面对严苛的练功能默默忍受?

    柳长亭能。

    有哪个孩子面对师父的责打能一声都不吭?

    柳长亭能。

    有哪个孩子有卓绝的天赋却还是终日苦练,一丝都不懈怠自己?

    柳长亭能。

    柳长亭从小就能做到这一切,这让他不像是个孩子。

    他不会哭喊,不会撒娇,不会央求别人的关心,不会找任何理由。

    他从不失败。

    柳自南叹道:“从小到大父亲从来都不让你想别的,你没有朋友,没有过女人,没有其他人能得到的乐趣。父亲只让你接触两样东西,剑和宗派。你是我的儿子,但我不能只把你当做我的儿子看待。”

    柳长亭道:“我明白,父亲。”

    柳自南笑了下道:“你总是懂事的,从来不会说父亲的一句不是。但有些话,不管你在不在意,父亲还是要说。我是你爹,也是双峰派的掌门,但我只能做好其中的一个身份。我也想当一个好父亲,可是我要是成为了一个好父亲,我就对不起双峰派几千名弟子。我要是成为了一个好父亲,我就对不起双峰派的无数前辈。为了这些,我选择不去做一个好父亲,我选择对不起你。”

    柳长亭沉默不语,只是他好像不再那么冷傲,反而像个自卑的人把自己蜷缩起来了一样。

    柳自南的眼中含泪,他接着道:“长亭啊。你知不知道你小时候我有多希望你能脆弱一些,能顽劣一些,我多希望你只是个普通孩子,没有什么天赋。那样我就不必对你那么严苛了,我就可以不把你当做门派的未来,只当做我自己的儿子。”

    柳自南握住了柳长亭的手。

    他的手在颤抖。

    他从不颤抖的。

    他不想听到这些话。

    他不想听柳自南亲口说出这些话。

    这些话对他来说太晚了。

    太迟了。

    他当了近三十年的柳长亭,今天他终于能当一回柳自南的儿子了。

    只有一天。

    情绪有些崩溃的柳长亭让一旁身为父亲的柳自南百感交集。他多想戳穿自己最大的谎言,多想告诉自己的儿子真相。

    话到嘴边,他却说成了别的。

    柳自南道:“长亭,从明天开始你就不能再这样了,你是我双峰派新的掌门。为父不担心你的武功不能服众,只是你与门派内的众多长老有些生分。以后你还是要尊敬这些前辈,凡事要多听听他们的意见,但是在大事上的决断,你一定不能听别人的。你明白吗?”

    柳长亭道:“我明白,父亲。”

    柳自南道:“你要记住,这是你母亲的期望,不要辜负她的遗言。”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柳自南明显感觉到柳长亭手上的力道加重了。

    “我明白,父亲。”柳长亭还是这个回答。

    柳自南道:“你明白就好,为父想对你说的话已经说完了,为父也放心了。”

    柳长亭从柳自南的手中抽出了自己的手。

    直到最后,他的父亲都没有对他说出一句关心他自己的话,柳自南也没有说出柳长亭最想听到的那句话。

    柳长亭不知道柳自南的话有几句是真的,但他知道有一句话柳自南是说到做到了的。

    比起做柳长亭的好父亲,他选择做双峰派的好掌门,为此他不惜一切代价。

    他们是父子,是最不像父子的父子。

    “掌门。”一个弟子进来道。

    柳自南道:“怎么了?”

    弟子道:“铁面神捕裴生信带着一个人想要面见掌门和公子。”

    柳自南道:“他们在哪?”

    弟子道:“现在还在山下等候。”

    柳自南道:“请他们直接到细柳别苑来见我吧,要客气一些。”

    “是。”弟子领命退下。

    柳自南道:“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对裴生信如此客气。”

    柳长亭道:“孩儿不知,请父亲赐教。”

    柳自南道:“我与他父亲裴翰曾是莫逆之交,我双峰派当年在魔教横行时也与诸派一起向北方退避,当时承了河北裴氏的不少恩情。况且裴生信虽然不是江湖中人,但是铁面神捕的名号也算是威名远播,这个面子还是该给的。”

    柳长亭道:“孩儿明白了。”

    柳自南道:“你为人有些孤傲,这作为一名剑客是好事,但是作为我双峰派的掌门却要有所收敛。在江湖上处世,人情世故很是重要。以后双峰派不可能不树敌,但是双峰派不能没有盟友。虱子再小也是肉,这个道理你得明白。”

    柳长亭道:“孩儿谨记父亲教诲。”

    山下余牧和裴生信正等着通禀的弟子前去传信。

    两匹快马经过数天的赶路已经疲惫不堪,一匹已经横卧在地上大声呲鼻,另一匹则是在地上打起了滚儿。

    余牧也是十分劳累,他从未骑过快马赶路,更别说是一连骑了五天。刚开始他还担心自己的屁股受不了,骑着骑着就发现自己的屁股已经没什么知觉了。

    余牧抱怨道:“你怎么把姿态放得那么低啊,我们为了人家巴巴地赶了五天路,来了还得在人家山脚下候着,好歹先把我们请到会客厅上两杯热茶吧。”

    裴生信道:“我不是江湖中人,这次更是以公门身份而不是以私人身份来访,更应该恪守规矩,在山下等着人家通禀。”

    余牧道:“你说你不是江湖中人,我看你江湖规矩懂得倒是不少。早知道你的身份不顶事,我就报我自己的名字了。要是那样,说不定人家现在酒都摆好了,正准备给我们接风洗尘呢。”

    裴生信瞥了余牧一眼没再接话,这一路上他也不知道听了余牧多少的抱怨。他清楚余牧是个说了话就停不下来的人,对付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不理他。

    余牧往地上一坐道:“好嘛,把我一骗过来就不理我了。早知道我才不管这什么屁案子,害的我屁股都给磨掉一层皮。”

    “人来了。”裴生信道。

    通禀的弟子躬身道:“掌门请二位前往细柳别苑相见,还请二位随我来。”

    裴生信拱手道:“多谢。”

    余牧疑道:“这柳自南不应该在会客厅见我们吗?怎么要去什么细柳别苑。”

    裴生信道:“细柳别苑是柳长亭的住处。”

    余牧道:“你怎么知道?”

    裴生信道:“以前父亲曾带我来过双峰派一次,他与柳自南是故交。”

    余牧道:“你父亲带你来双峰派干什么?”

    裴生信道:“那时他想让我拜入柳自南门下,我没有答应。”

    余牧调侃道:“你当时要真的拜入了柳自南门下,那双峰派可就是一门双公子了,真真不负双峰之名。”

    裴生信对余牧的调侃颇为无奈,他本来是个不苟言笑的人,和余牧呆了几天之后,他发现自己有些不像自己了。

    余牧见裴生信不理自己倒也不觉得自讨没趣,他故意道:“黑脸儿啊黑脸儿,你这人怎么不识逗啊。你这人太没意思了,肯定没有姑娘看得上你。”

    裴生信淡淡道:“我已经成亲了。”

    余牧道:“当我没说。”

    细柳别苑正如其名,满院都种着细细的垂柳,这不仅没有显得布局单一,更是有了几分庐江边上十里杨柳的味道。

    余牧又忍不住道:“这柳家父子倒真不愧是姓柳,一院子种的全是柳树,也不嫌看腻了。”

    裴生信道:“进去之后你还是少说话吧。”

    余牧道:“怎么了?”

    裴生信道:“我怕你和柳长亭今天就要分出个胜负。”

    余牧自信道:“那也是我胜他负。”

    带路的弟子停在了门前。“裴公子,请。”

    裴生信和余牧踏入前厅,柳自南父子已经坐在那里等着他们了。

    裴生信行礼道:“裴生信见过柳掌门,柳公子。”

    柳自南起身道:“贤侄客气了,离上次我们见面也该有十几年了吧,听闻裴公不幸离世,我当时过于悲痛,一时间也是忘了派人前去吊唁。”

    裴生信道:“有劳柳掌门记挂先父了,我这次来是有要事要和掌门你。。。。”

    柳自南打断道:“不知这位是?”

    “青莲剑!”柳长亭已是站了起来,他一眼便看见了余牧手中的青莲剑。

    柳自南略带惊讶道:“你就是余笙的儿子?”

    余牧装模作样的拱手道:“您就是柳长亭的爹吧,久仰了。”

    裴生信见余牧出言不逊连忙给他使了个眼色,但余牧故意不看裴生信。

    柳自南微微一笑,并没有计较余牧的话,他转向裴生信道:“听说裴公子正在追查宋晚萧之死,难不成已经将犯人缉拿归案了?那你也不该到我这儿来吧,我这既不是临平宗,也不是京师衙门。”

    裴生信拦住还想还嘴的余牧道:“柳掌门误会了,在下的确是在追查宋晚萧一案,只是余牧他不是凶手,案发当时他远在渝州。我请他与我一道是为了共同破案的。”

    柳自南笑着道:“我还是没听明白铁面神捕来我双峰派是干什么的。”

    裴生信道:“我来正是为了宋晚萧一案,我推测凶手可能再次行凶,而他行凶的对象极有可能就是柳公子。所以我想请柳掌门改变明天的安排,暂时不要让柳公子露面。”

    柳长亭冷冷道:“我不是宋晚萧,没人能杀得了我。”

    余牧冷笑道:“这倒不见得吧。”

    余牧看不惯柳长亭这种心高气傲的人,他受不了柳长亭散发出来的那种气息,虽然他自己也算是另外一种心高气傲的人。

    所谓一山难容二虎,可能就是这个道理。

    柳长亭的脸变得有些狰狞,他慢慢攥紧了拳头,虽然他手中无剑,但却给人一种随时都会暴起的感觉。

    柳自南拍了拍柳长亭的肩膀,他忽然又变回了那个平常一脸冷漠的柳长亭。

    柳长亭道:“九月初七,我等着那一天。”

    他坐了下来。

    余牧道:“我等着你们四个,哦不,是三个,也许会是两个。”

    在言语这方面,他从不吃亏。

    除了叶舒。

    “够了。”裴生信也是赶紧制止了余牧。

    裴生信恳切的道:“总之明天柳公子可能会有危险,还请柳掌门三思。不要让柳公子在大庭广众下现身。”

    柳自南道:“铁面神捕有什么证据或者消息来证明明天刺杀了宋晚萧的那个刺客会行刺长亭?”

    裴生信道:“我暂时还没有证据,我推测他有可能会。。。。”

    柳自南道:“你推测,有可能。没有什么证据的情况下你就来阻挠我双峰派的掌门继任仪式?你说不办了就不办了?这是在双峰派,不是在你河北裴家!”

    裴生信急道:“柳掌门,你不用改变你可以将继任仪式的地点改在双峰山上,然后再对来客详加排查,这样至少会保险一些。要不然。。。。”

    “笑话!”

    柳自南道:“我早就放出了话,发出了请帖。你让我临了了出尔反尔?我柳自南的脸面往哪放?我双峰派的脸面往哪放?一个空穴来风的消息就想让我随意改变如此大事吗?”

    裴生信不肯轻易放弃,他劝诫道:“柳掌门,小心一些不是坏事。而且你在明,人在暗。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

    柳自南冷笑道:“有了铁面神捕的提醒,我明天自会好好防范的。”

    “柳掌门,你真的不肯改变主意吗?”裴生信还不死心。

    柳自南不耐烦道:“你要我重复几遍才明白我不会改变明天的安排?明天的继任大典允许湖州城内的平民观看,你若是真放心不下,可以自己过去。我是看你父亲与我有交情,这才一再容忍你插嘴我派事物,你不要太得寸进尺了。看在公衡兄在天之灵的份儿上,今天,我不追究这些放肆的话。你们赶快下山去吧。”

    裴生信急道:“柳掌门,你!”

    “来人,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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