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乍逢大变
天刚蒙蒙亮，孔江元这才躺到床上准备睡下。
自“六剑仕”离开别剑山庄后，他几乎每天晚上都无法入睡。
他心里的那根弦一直在紧绷着，绷的已经不能再紧。
两三个时辰后，孔江元便醒来了。
他步出屋门，感受了下正午的阳光。
晴天。
人的心情似乎和天气有某种关联。
晴天的心情会稍微好些，阴天雨天则会多点阴郁。
明朗的阳光没能驱散孔江元心中的阴霾，也没给他带来好消息。
看见孔德清和孔德翎同时出现的那一刻，孔江元就知道大事不妙了。
孔德翎神情肃穆道：“庄主，有人上山了，看样子是要进犯山庄。”
孔江元冷静的问道：“来了多少人。”
孔德清迟疑道：“恐怕，恐怕有数百人之众。他们行动迅速，估摸着这会儿应该已经到山腰了。”
数百人。
若是来者只有寥寥数人，那便应该是前来刺探虚实的，孔江元也好应付。
可现在来的是几百号人。
也就是说，别剑山庄真正的灭顶之灾来了。
越是在这种生死存亡的关头，孔江元越要冷静。
他是别剑山庄的庄主，他一乱，别剑山庄就完了。
孔江元道：“孔德清！”
孔德清应道：“在。”
孔江元道：“立刻组织老人妇孺以及铸剑师躲入剑冢。”
孔德清道：“是。”
孔江元道：“孔德翎！”
孔德翎应道：“在。”
孔江元道：“通知所有护卫及族内十六岁以上男丁，随我护卫山庄。”
“庄主！”
“庄主！”
二人这次没有听令。
孔德翎道：“请庄主进入剑冢暂避，护庄之任还是由我们两个老家伙来吧。”
孔德清也道：“庄主！你是一庄之主，不容有失啊！”
孔江元深吸一口气，道：“是啊，我是一庄之主。强敌来犯，我这个一庄之主岂能同老弱妇孺一起躲在地下？谁都能躲，但我不行！”
“庄主！”
孔德清与孔德翎齐齐跪下。
孔江元强硬道：“我是别剑山庄的庄主！你们想抗命吗？！”
孔德清和孔德翎早已是老泪纵横。
孔江元柔声道：“二位叔叔，笙儿以后就拜托你们辅佐了。”
他看向南方，道：“告诉他，我不怪他。”
断壁残垣。
断臂残肢。
冰冷的尸首，破碎的砖瓦，干涸的血液，它们一起组成了这片废墟。
孔溪笙不敢相信。
他不敢相信这是别剑山庄，是他不久前才离开的家园。
一具尸首绊倒了他。
孔溪笙认得这张保持着不屈神情的脸。
他叫孔溪海，孔溪笙的族兄。他的铸剑天赋一般，所以选择成为一名侍卫的统领来护卫山庄。
孔溪笙记得孔溪海曾说过很佩服自己的铸剑天赋，他说他也想成为一名能为山庄做出贡献的铸剑师。
现在他死了，他为别剑山庄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躺在孔溪海前面的那个人孔溪笙也认得。
孔江潭。
孔溪笙的族叔。
在孔溪笙的记忆里他是个很严厉的人，孔溪笙小时候他就经常教训孔溪笙。那些教训的话孔溪笙现在已经不记得了，以后他也不会再听到了。
一路走来，地上躺着的这些人孔溪笙都认得。他与他们见过面，说过话，他与这些人血脉相连，孔溪笙记得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
每一个人的死亡都在孔溪笙的心里面扎了一刀。
孔溪笙踉踉跄跄的前进着，他的心里还有一丝希望的火焰。
一个人的出现将这缕火苗给扑灭了。
那个人身上中了不知道多少剑，连他的脸都被砍的血肉模糊。
孔溪笙认不出来这个人是谁，但他认得这个人手中死死攥着的那把剑。
“观云。”
一把普通的名剑。
放在别剑山庄中，它甚至称不上是一把好剑。
这把剑只有一点特殊。
它是别剑山庄庄主的佩剑。
孔溪笙的内心再也支持不住如此强烈的悲痛与自责。
他双眼一黑，就这么昏了过去。
浑浑噩噩之中，孔溪笙好像听到了有人在同自己说话，可那人说的什么，孔溪笙听不清。他感觉到有人拉扯着自己又哭又闹，可他给不出什么回应。
孔溪笙的听觉，视觉好像都被剥夺了，连同他难过的权利。
直到他看见一样东西，他的感知才恢复。
一块牌位。
上面写着他父亲的名字。
灵堂内，所有孔氏弟子身披缟素，他们每一个人都失去了亲人，失去了朋友。
这一役，别剑山庄失去了大半男丁，还有许多没有及时躲避到剑冢里的妇孺也失去了生命，最重要的是，别剑山庄失去了他的庄主。
所有人都在哭泣，但这里听不到一点哭声。
孔德翎看着跪在地上宛若行尸走肉的孔溪笙，心中不禁暗暗摇头。
他担心孔溪笙就此沉沦，担心别剑山庄的未来。
现在这一刻才是别剑山庄真正最危急的时刻。
孔德翎将孔溪笙搀扶起来，道：“庄主，节哀顺变。”
孔溪笙看向这位叔公，道：“您。。。您叫我什么？”
孔德翎郑重的重复道：“庄主。”
孔溪笙环视了戴孝的众人，惨笑道：“我铸下如此大错，一死尚且不能恕罪，又怎么能成为别剑山庄的庄主。”
孔德翎摇头道：“现在并不是追究罪责的时候。”
他转向众人，道：“诸位。少庄主虽然犯下大错，但罪责却不能全部归于少庄主一身，若是没有那“承剑谷”的妖女的蛊惑，我别剑山庄也不会遭此浩劫。如今少庄主能迷途知返，是我别剑山庄的幸事。国不可一日无君，别剑山庄也不可一日无主。我们要遵从庄主的遗言，好好辅佐少庄主。”
他三两句话便孔溪笙的罪责脱去大半，与人私奔说成是受妖女蛊惑，被“六剑仕”追回到他嘴里成了迷途知返。孔德翎不是有意为孔溪笙开脱，他知道现在只有孔溪笙能继任庄主才能稳定大局，才不至于让别剑山庄真正覆灭。
下一瞬，孔德翎竟朝着孔溪笙跪下道：“孔德翎拜见庄主。”
接着灵堂里所有的人都下拜道：“拜见庄主。”
在这最动荡，最危急的时候，别剑山庄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指责孔溪笙的罪责，他们选择牢牢的团结在一起，去相信孔溪笙能带领别剑山庄重新走向复兴。
孔溪笙只觉一股辛酸直冲鼻梁，此刻他愧悔难当，无地自容。
孔德翎劝道：“溪笙，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也不是自责的时候。你要带领别剑山庄走出阴霾，让别剑山庄再度强盛起来，这是你的责任，也是你父亲对你的期望。”
孔溪笙整理了一下情绪，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他知道，现在自己必须对众人给予他的这份信任给出回应。
孔溪笙道：“我孔溪笙在此发誓，一定会找到凶手为死去的兄弟姐妹们报仇，一定会让别剑山庄重复往日的兴盛。”
他停顿片刻，接着道：“我发誓，从今往后我不会再和“承剑谷”的任何人有一丝瓜葛。我与承剑谷不！共！戴！天！”
孔溪笙说出这句话时的心情是怎样的？
他自己都没办法解释清楚。
但他心里明白，仅仅是失去与诸葛霜之间的感情是不够的，他还要亲手毁掉它。
这一天，孔溪笙从孔德清的手里接过的“观云剑”与“孔明令”，正式成为了别剑山庄历史上的第二十七位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