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表哥
喜二爷重又跪地还礼，对来他母亲灵柩前吊孝的亲友，不管辈份大小他都得还礼。赵忠义叩首礼完成，走过去搀扶起他的舅舅。
李冬香在棺材前哭了一阵后，喜二娘搀扶着她的左臂往家里走，赵忠义走过去搀扶着她的右臂。
赵忠义看了喜二娘一眼轻声道：“舅妈，我来送我娘过去，你忙你的。”喜二娘点点头，送到堂屋门口她就松开了手。
李冬香在儿子的搀扶下跨进灶屋，看到她娘曾经的房门，再次悲从中来。
“娘啊，我的娘啊，我的伤心的娘啊，我去哪里喊你啊娘啊。”她哭嚎走近房门，伸手去推，却发现门从里面闩上了推不开。
在房里推石磨的李玉凤听见有人推门，从土砖上下来，走到门口打开门。见是李冬香低低地喊声“香姑姑”，又转身回到石磨旁，踩上土砖继续推磨。
李冬香顾不上理小侄女，她看到她娘曾经睡过的床，哭得更伤心了。
“娘啊，我的娘啊，你再也不得在这张床上困告了啊，娘啊。”她哭着走到床边，坐到床沿上，用手掌擦了擦眼睛，搧了一把鼻涕摔到床前的地上，大拇指和食指在床沿上揩了一下。两手撑着床沿，继续哀哀哭泣，哭诉一句身子往前倾斜一下。
赵忠义松开了搀扶着李冬香的手，他看向一个人默默推石磨的李玉凤，这个孤单瘦小的背影推石磨推得那样艰难，似乎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此刻看起来是那样可怜无助，莫名的，他的心柔软了一下。
这一下柔软使得他在以后见面时对这个表妹特别关注，他不知道就是从此刻起他的心里有了她的位置，那就是心动吧。
他只想赶快去帮帮她，他三步两脚走到了她的对面站着。
“我来帮你推，你来喂米好了。”他伸手抓住石磨的木把。
“忠义哥。”李玉凤松开了抓着木把的手。
“你蛮厉害啊，推得动石磨。”赵忠义眼里带笑看了她一眼。
李玉凤腼腆地笑笑：“我经常推石磨的，大人都要出工，我专门推磨，磨米粉，磨野菜，磨米糠。”
石磨在赵忠义手下被推得飞快，李玉凤的大眼睛跟着石磨转，只看得到石磨叠飞出的无数模糊重影，她想喂米都插不进手去。
“忠义哥，你推这样快，我看都看不清，喂不了米了。”
赵忠义伸出左手轻轻扫了一下圆口边的米，“你在旁边看着好了，不要你帮忙了，我很快就能磨好。”
李玉凤乐得偷回懒，站在旁边看表哥飞快流畅的动作，她第一次晓得原来她家的石磨是可以转的这样快的。
看着石磨下面的出口很快堆了一堆米粉，她用刷子扫一下，米粉就落进下面的瓦钵子里去了。
“忠义哥，你是不是在家里也推过石磨？”李玉凤满眼崇拜地看着能把石磨推得飞起来的表哥。
“我没有推过石磨，学校放假的时候我就要出工，我家里都是我奶奶推石磨。”
“呀，没推过石磨也推得这样飞快。你这么大了还在读书吗？”
“是啊，我读初中了。”他家也有六兄妹，不过他父亲是个道士，不管什么时候都能挣点钱回家，农村里不管哪个年代都需要道士超度亡灵的。
“哦，我姐姐只读了六年小学就没读书了，要她回来帮爹娘做事了。”她不晓得她姐姐现在可是大学生附身了，在那个年代那样的文凭当个市长都能胜任。
“你读几年级了。”
“三年级了。”
说着话，米磨完了。赵忠义提起上面一块磨盘，李玉凤很有默契地用高粱刷子仔仔细细地刷着石磨槽缝里留下的米粉，刷得干干净净的。
她回灶屋做米团子去了，赵忠义又走过去帮忙。他一双骨节修长的大手上下翻飞，从他手里出来的米团子又光滑又紧实。
“忠义哥 ，你怎么么子都会作啊，比女孩子还做得好些。”
“那是，你忠义哥是谁啊。”赵忠义对表妹崇拜的眼神很是受用。
赵忠义的两个弟弟并排坐在门槛上看他们做米团子。李富明、李富国，李玉兰都背着身子坐在柴灶边，脸都朝着饭桌，看着一个个圆乎乎的团子，不时吞一口口水，看到就是呷到。
外面又响起了哭喊娘的声音，李玉凤侧耳听了听，笑笑道：“大姑回来了。”
突然又想起她没有奶奶了，刚刚还阳光灿烂的脸瞬间又阴云密布了。
赵忠义见她突然又不高兴了，关切地问：“你何个不高兴了。”
她低声道：“我想奶奶了。”
“不要难过了，我外婆去天堂了，天堂里有漂亮衣服穿，还有很多你见都没见过的好呷的，你应该为她高兴。”
李玉凤的眼睛里亮起了星星：“那我可不可以跟奶奶去天堂。”
赵忠义黯然失笑，真是个傻孩子。
”你现在还不可以去，至少等你活到我外婆那个年龄才可以去。“
看着他们的小孩子们都懒得插话，没有那多余的力气。
”可是我现在就想去，我要奶奶陪我，我不想等那么久。“李玉凤的脑子开始想像天堂美丽的样子，“天堂里的衣服上没有补丁吧，餐餐可以呷米团子吧。哦，餐餐有米团子呷好幸福啊。”
“餐餐有米团子呷，你做梦吧。”李富国终于忍不住嗤笑他姐姐。
“就是，想呷米团子想癫了。”李富民也瘪瘪嘴。
赵忠义笑了：“不只是餐餐有米团子呷，还有鸡鸭鱼肉呷。”
周围的六双眼睛里都冒起了星星，眼前出现了一碗碗的鸡鸭鱼肉，嘴里有了肉香味，李富民更是呷得嘴角流油了。
赵忠义笑着调侃他：“民古佬，你的口水都三尺长了。”
他伸手擦了把口水，伸出舌尖舔舔上嘴唇，“好呷。”
天黑了，喜二娘对家里的孩子们道：“你们都去困告。”
李玉华伸手去牵李玉兰，“姐姐带你困告去。”，她留恋地看着桌上的米团子，又抬头看看姐姐，李玉华对她使个眼色。她立刻会意，乖乖地跟着姐姐进房间去了，每次姐姐对她使眼色都有好呷的。
其他三个都没动，都晓得家里今天做了米团子，不呷点怎么会甘心去困告。
喜二娘提高了声音：“快点，不要想着米团子了，没你们的份，都是给客人呷的。”
喜二娘不想到时客人呷米团子，孩子们在旁边流口水，那个样子也太造孽了。
李富民接腔了：“莫喊了，等会就去，现在还不想困告。”
喜二娘发怒了：“快去，困到床上自然就困着了。”
李玉凤低着头往她和她奶奶曾经的房间走去了。李富国、李富民迫于喜二娘的威力也憋着嘴气冲冲上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