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雕花者
她不是脆弱的花
她就是要这一生独特地被他雕琢般偏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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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初雪的那个晚上,米佧一个人在急诊室外待到很晚。
她情绪崩溃,蹲在地上双手捂脸,失声痛哭。
突然头顶出现一个清澈的声音,“请问你知道米医生在哪吗?”
米佧耷拉着脑袋轻点了一下,她一怔抬头看过去,在确认自己没有看错之后,才发觉她跟那个,犹如冬天松柏般干净冷清的男人靠得很近。
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啊。
昏暗的医院走廊里,透过黄色的光线,男人低垂着眼睑,眸光细腻的看着她挣扎的眼皮明显红肿,不仅眼尾泛红,精致的眉心也紧蹙着。
但米佧已经说不出话了,她胸口疼的连呼吸都难,可眼前的男人还在等她回答,米佧缓了几秒,连说话也磕磕绊绊,“你…找她干嘛?”
“你说为什么?”男人停顿了一下,他看到她双眼里泪光闪烁,右手无意识的紧握拳头,连嗓子都发涩。
“我是失主,妻子丢了,很晚不回家。”
汹涌的泪让米佧睁不开眼,隔着光和泪水,她如同失去了观察能力,看不清男人神经紧绷的温柔乡。
他那样疼惜的看着她。
“我想是她忘了我曾经说过,她的事,我管一辈子。”
所以她还能躲到哪里去呢。
无人知晓,多少个注意米佧的时候,他的眼神里压抑着的占有欲,有了这明眸皓齿的花开进了他生命里,他才有了想活的久一点的念头。
米佧对他来说是什么呢,他其实说不出来,但从米佧第一次为邢克垒受伤流泪的时候,除了身上肩负的国家责任,他活着就是为了她,一切意义都是她。
“邢克垒……”她叫着他的名字。
抢救室的四周,满满都是空旷,没有温度,没有人气,冷冰冰的。
邢克垒单膝点着地,蹲在米佧身前去看她,慢慢抓起她的手,让血/污早已干掉的指节沾着他的体温。
“做手术了?”邢克垒睫毛低垂,语气认真。
米佧手指动了动,然后摇摇头,有泪珠滑落。
“别擦,脏。”
她放下手,想要推开他盖上她的手背,她一闭上眼睛就是刚才的那场手术,大出血的失血量多少,米佧熟的在心里都能背,很多的血/涌出来,不可控制的从手术台流淌在地上,每想一次她的心脏就攥着疼一次。
这样狼狈的场景,她一点也不想落在邢克垒眼里,她的胆怯、木讷、小心翼翼,都是因为他太好了。
“米佧。”
隔着一秒钟,他嗓音极低,语气并不好。
只是他知道,他见过多少次黑暗里鲜血淋漓,和生死的千锤百炼,只为了和她那身神圣不可侵犯的警服并肩,直到遇见米佧,他才想到她一辈子在他的阴凉之下,做一朵不知风雨的娇花,固然是好的。
邢克垒没有留给她拒绝的路,他的声音里,带着坚定的语气,他把米佧的所有遮羞布都撕了,要她把她全部的失控、悲痛、矛盾都摆在他面前。
这个认知,让邢克垒心痛又妥协。
他攥着米佧的手腕把人从怀里一带,另一只手伸进她的后脑勺握紧她的头发,带着急速又低沉的呼吸。
“告诉我,出什么事情了?”
他微微俯下身,胸膛剧烈起伏,他用脸去贴米佧的耳朵,想把米佧与自己贴的更近,想抱她,想亲她。
可她开始哽咽。
“我…”
泪水汹涌在脸上,还在脑海里炸开的千言万语一个字也吐不出。
米佧在哭,哭的很伤心。
一时间邢克垒的心里五味俱全,只听得见自己和米佧的呼吸,片刻之后感觉自己的肩膀好像湿了。
邢克垒吸了口气,紧张的愈发抱紧了她,在她耳边不住的低喃,“不哭,你好好跟我说。”
“高速大车祸,可人送晚了,我没救成…”
嗓子漫着血腥味,连呼吸也是沉重的无感六觉,从米佧的四肢百骸里一点点抽离。
“邢克垒。”
“嗯,我在。”
努力缓了几秒,皱着眉头认真的说,“真希望时间能倒退着走,可是它不听我的。”
这是米佧的真心话。
医者难自医。
她可以打开人的心结,却打不开自己的。
她哭着就笑了,听起来像是嘲讽,像不甘心,“你知道吗,我去山区义诊,去灾区救援,除了实习的那几次,和刚主刀那一次…我五年没有一次失过手。”
她想象不出,一个从小把医生梦想奉为主臬的姑娘,明明工作比谁都辛苦昼伏夜出,明明医德比谁都温柔干净,却人生作者,两个人才能干出来的事。
她好想做一名好医生。
每一个字音,都是真心,绝非戏言。
哪有医生不爱自己的病人,倘若可以,她怎么能放任自己放弃一个生命?
邢克垒眼底猩红一片,米佧以为自己还要说些什么才能说服他,没想到下一秒她就听见他的声音。
“我知道。”
简短的、干净的三个字,一如他果决的风格。
他理解的太爽快,连米佧都有些恍惚,他知道她比谁都在乎生命的意义,对她自己是,对他更是。
好像又听见那道清浅的声线,带着笑又或者没有,眼眸清润,温温柔柔的看向米佧。
“不然,米医生也不会对我受伤那事耿耿于怀。”
时隔多年,他终于肯承认,二十四岁的邢克垒,也曾因为一次任务中的意外受伤,对整个人生失了望。
他甚至连房间的灯都察觉不到了,整个人连同职业生涯上的这些小小的污点,都被埋在浓郁的夜色底下。
连挣扎都忘记。
邢克垒突然有些后悔,后悔他自诩清高孤傲的那身反骨,将米佧折磨的活了过来,死去后,害她忍受被他剥离的委屈,还捧着鲜花和光明朝他行进。
她比他幻想中的还要珍贵,”米医生,你已经很好。”
我并不是所有女孩都是用糖果、香料这些做成的,那些女孩,她们生来就是代表了冒险、美酒、智慧和无所畏惧,他的米佧就有她要坚守的东西。
邢克垒爱她清醒、爱她聪明、爱她独立甚至冷淡的性格,也爱她对着他时才会露出的娇态。
所以他的爱恰好也是折磨他的,很长一段时间,邢克垒总是在想要怎么做才能给米佧最好的保护,后来他才知道他要先让自己不受伤,才能让她不担心。
“在我这里,没有人比你更好。”
他又重复一遍,舌尖吐出的几个词汇缱绻勾人,带着绵绵的情谊,情人间的呢喃大抵如此。
到了这一刻,米佧才扭过酸软发抖的身体,不由自主扑向邢克垒的怀里,抱紧熟悉的体温和气息。
“对不起。”米佧依偎在邢克垒胸前,靠着他的脸。
她道歉,“我忘记了,这种感觉你又怎会不懂?”
于她而言,邢克垒见过的生死离别比她要多的多,他怎么能不知道米佧的感受,人民警察,有那么多要坚持的信仰,也有想救而没救成的人。
“生老病死是常态,我的一生,只有救人和牺牲。”
米佧搂紧了他。
邢克垒抬起手,手背上的青筋毕露,温热的手抚上米佧的眼睛,他的呼吸拂在面上,声音叫人心醉。
“但是米佧,你值得我拼命的活下去!”
他说的有些急了,喘了两声,但他低头吻她唇角,“不仅是为了继续救人,还为了爱你。”
邢克垒看向她的目光炽热,他说。
米佧,是你做了我的明灯。
我从未对你失望。
你始终是驯服我那朵玫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