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章 绝路与温暖
司珏适时的开口，梁兴尧看着他那张稚嫩却满是善意的脸，也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龚易也看向他，“你晚上还回来吃饭吗？”
“回啊，我一会儿就回来。”
“那你去呗，人老尤都在这儿了，你总不能让人自己去吧。”
龚易毫不商量的从梁兴尧怀里抱过孩子，“滚吧，赶紧的。”
梁兴尧见状，也不好再推辞，只能对着司珏点了点头，“那孔助理，麻烦了。”
“客气，梁总，龚医生和我在一起，您可以放心。”
司珏点头致意，梁兴尧亲了亲安吉的脸，跟着尤晋鹏离开，司珏见他们离开，从身上的背包里拿出了安吉的腰凳绑在身上，对着龚易伸了伸手，龚易挑眉，把安吉递给他，“你可真是做足了准备啊。”
龚易也没答，仔仔细细的把安吉面朝着自己放在腰凳里，安吉看见了他的脸，手舞足蹈的要跟他玩，他笑着把他抱在胸前，瞥了一眼梁兴尧离开的方向，“看起来梁总平时也不太带孩子啊。”
龚易不在意的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带孩子出门全靠抱，什么都不带，这一看就业余啊。
司珏在心里答，想起楚云独自在医院生产时狼狈成那样，心里对梁兴尧多少有些不满，他倒也不是要说什么“不把老婆当回事”之类的话，毕竟恋爱是他们谈，婚是他们结，跟他也没有关系，他只是觉得，对一个孩子来说，父母不缺席的童年，太重要了。
他见过太多的离散，见过太多孩童眼里破碎的期望，他希望这个世上每一个孩子都能被父母捧在手心里，真诚相待，而不是像他们这样，只管生，生了只有妈妈带。
“父母不缺席”的意思并非一间屋子两个人三张嘴，而是父亲和母亲的爱，缺一不可。
这是为人父母最应该给孩子的礼物，却也是最难达成的任务，能够做到的人，少之又少。
“这怎么还叹上气了，跟你有什么关系啊？”
司珏叹了口气，龚易的看他，他无奈的笑了笑，拉了拉安吉的小帽子，把安吉护在怀里，“没有，我只是觉得……父母，真是这个世上最没有门槛的职业了。”
龚易看着他愣了一瞬，听出了他言语里的埋怨，忍不住低声笑起来，“不是，你怎么……唉。”
他转回头看他，“不是？”
龚易伸手搂住他，“我跟你讲，这话放在别人身上行，放在老梁身上，那可真不行！”
“怎么不行？他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了？”
龚易皱着眉抿了抿唇，觉得有些话太难听，他也不怎么好说，“他和楚云……是男女朋友。”
司珏也皱眉，“男女朋友怎么了？男女朋友生了孩子不用管的？”
“大哥，这里是国内，男女朋友怎么生孩子？！要不是情况特殊，政策允许，风俗也不允许啊！”
司珏顿了顿脚步，疑惑的看着龚易，半天才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
“嗯，安吉的大名，叫楚光霁。”
“楚……”
楚光霁，他是楚云的孩子，不是梁兴尧的孩子，可刚才在饭桌上龚易说“你儿子”，梁兴尧也并没有反驳。
他心里对梁兴尧的不满少了几分，转而更生气了，“那他的生父呢？对孩子就这么不管不顾？！即便不在一起了，他也还是孩子的父亲啊！”
龚易摊了摊手，“这个你大概要问楚云。”
龚易伸手摸了摸安吉的小脑袋，想起那天赵红说的话，又轻声补了一句，“不过我建议你别问，你得相信，这世上没有人心甘情愿的走上绝路，一旦走上了绝路，那也不是轻而易举就能回头的。”
绝路。
司珏在心里重复着这两个字，莫名的就想到刚才饭桌上紧张的楚云，她好像很不愿意龚易在饭桌上谈论她妈妈的病情和病因。
他当然没有八卦到去问龚易她那么紧张的原因，他也明白龚易的职业操守，他只是觉得，楚云和他想象里很不一样。
在公司里，她表现得很职业，私下，或许是出于感激的缘故，她很亲切，她做的菜那么温暖，每一道都有不同的味道，可每一道，都很真诚。
他实在是无法把她和“绝路”两个字联系起来，做得出那么温暖的菜的人，应该被人捧在手心上，浸在蜜罐里，只有心里有爱，才能温暖别人，这也是他为什么想方设法想要走近她的原因，谁又不想离温暖近一些呢。
可此刻听来，似乎也并非如此。
他看向怀里的安吉，安吉正睁大了眼睛四处看，他环住了他小小的身体，嘴角带了温柔的笑。
梁兴尧三人带着孩子出去了，家里只剩下楚云和楚洁，楚云沉默的在厨房里捡菜，手里捡着菜，心里却想着刚才龚易说的事。
家里那些报纸，或许是来自于曾经的那支帮扶队，但它一定是有特定的主人的。
帮扶队伍帮扶的是整个陵江省的贫困地区，而不是单单帮扶他们村，所以，他们村唯一的那个小报刊亭，不可能因为这个帮扶队伍的到来就开始售卖青州的报纸，就算真的是报刊亭售卖的，爸爸也不可能每天都收集。
饱暖才能思淫欲，那些年村子里都还挣扎在温饱线上，哪有农家人那么有闲情逸致读书看报，所以，那些报纸，一定是归属于某个人的，如果她猜的没错，那些报纸和那两件看起来很新潮的毛衣，都归属于同一个人。
还有小时候她吃过的那块牛轧糖。
可这三者之间，又有什么联系呢？这些东西是每家都有，还是只有他们家有呢？
“姐，那天在房间里……发生了什么？”
楚洁忽然出声，吓得楚云捡菜的手一颤，她刚才想得太入神，都没注意楚洁是什么时候来到她面前坐着的，她讷讷的看着楚洁，楚洁满脸疑惑，“怎么了？”
“哦……没有，我在想点事情……怎么了，你问我什么？”
楚云亲切的回，楚洁淡淡的笑，“我说，龚医生给妈妈看病的那天，是怎么看的，发生了什么？龚医生为什么叫我们去问村里的历史，还有那个帮扶团队，跟妈妈又有什么关系呢？”
楚洁仔细的问，楚云下意识垂下了眼，那天在房间里听见的那些话不可控制的在她脑海里盘旋，她微微皱眉，不怎么想说，“龚医生不是说了吗，他暂时找不到妈妈的病因，所以让我们帮着找找，收集点信息。”
楚云搪塞，楚洁却不依不饶，“可他也没说那天的治疗情况啊，这模模糊糊的，我们也不好调查啊。”
楚洁仔细的看着楚云，没有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她原本没觉得这件事有什么不妥的，龚易那么好的医生，她甚至觉得有他帮妈妈治疗，妈妈康复指日可待，可今天姐姐的反应实在太反常了，再加上她仔细想了之前妈妈只攻击姐姐一个人的事，这才想把这件事问清楚。
也不知道为什么，过去她一个人守着店照顾妈妈也不觉得怎么，可这一趟来到陵城，看见了姐姐的生活，她怎么想怎么为自己不值。
明明，她才是这个家里最边缘的人，却什么责任都要她来承担。
楚云抬眼看了楚洁一眼，抚慰的笑，“龚医生不是说他知道问题在哪了吗？我们就等等看呗。”
楚洁也笑，“可我们是一家人啊，我了解一下妈妈的病情也是有好处的，毕竟，我和她相处的时间是最多的啊。”
楚洁这话是有意的，她就是故意说给楚云听，果然，楚云的脸色骤然就变了，又是内疚又是羞愧，低下了头看手里的菜，“是，是我不好……”
“所以那天在房间里，妈妈也攻击你了吗？”
楚洁追着问，楚云也不知道怎么再搪塞了，摇了摇头，“没有，我在隔间。”
“那妈妈是攻击龚医生了？不然为什么龚医生要用药？”
“……也没有，妈妈她……说了一些过去的事。”
“什么事？”
楚洁紧迫的追问让楚云有些喘不过气来，她沉默不语，楚洁想了想进门时候房间昏暗的光线和龚易身上那件老旧的夹克，过去爸爸最爱穿那样的夹克，她恍然大悟，“和爸爸的事？所以妈妈的病……是因为爸爸得的？”
“不是，龚医生不是说了吗，这病多是心理问题。”
“那对啊，没准是爸爸对妈妈不好，所以妈妈才……”
“爸爸没有对妈妈不好！不然他们怎么会生下我们三姐弟？！我们是三姐弟，又不是三胞胎，爸爸和妈妈要是感情不好，怎么还会有我们？你动脑子想想好吧？！”
楚云忍无可忍的大声呵斥，呵愣了楚洁，她看着楚洁愕然的双眸，内疚袭上心头，“对不起，小洁，我……对不起。”
楚云丢下手里的菜拿着菜篮站起来来到水池边，打开了水龙头，“哗啦啦”的水声填充着静默的厨房，却掩盖不了始终在楚云耳边响起的声音。
小狐狸精……贱人……她不要脸！
声声控诉，正对着她的耳蜗，她忍不住红了双眼。
楚洁缓缓的从她身后的小椅子上站起来，把小椅子归在了靠边的位置，她没有再继续问楚云，她听到了比她想象中还要精彩的答案。
姐姐护着爸爸是必然的，毕竟他们感情那么好，可妈妈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人，虽然偶尔也和村里的其他人有点争执，可村里的人都知道妈妈的病，都让着妈妈，除了爸爸，她实在是想不出谁是妈妈心里的症结。
而姐姐护着爸爸，也证明她猜对了，妈妈之所以那么讨厌姐姐，一定是因为觉得她和爸爸是一国的，合起伙来欺负她。
她在心里长长的叹了口气，越发为自己不值，搞了半天，这么些年，她都是替姐姐在承受妈妈的怒气啊。
她站在原地想了想，也没有立刻就转身走掉，反而压下了心里的不平来到楚云身边，温和的开口，“我来洗吧，姐，你去弄别的，这一大桌子菜呢，我给你打下手你能轻松点。”
楚云转头，对上楚洁带笑的双眸，内疚得越发想哭，“小洁，我……我刚才不是故意……”
“哎呀，没事，舌头和牙齿还打架呢。”
楚洁不在意的拿过楚云手里的菜篮子，催促着楚云，“你去弄别的吧。”
楚云见她似乎也没什么情绪，这才放下了心，瞥眼看见水溅在了裙子上，心里也不敢那么介意了。
她那么失态，楚洁那么大度，她还有什么可介意的？
再介意，那就真的是小肚鸡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