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愧疚

    楚云本以为有了梁兴尧的帮助，请了那么知名的医生看病，妈妈的病和这个多年来始终盘旋在破碎边缘的家会迎来转机，从小到大，她不止一次的想过，如果妈妈的病能好，她对自己和楚洁，会不会也多一些爱，毕竟，她们也是她亲生的孩子。

    可正全力奔赴家中的楚云并不知道，这即将迎来曙光的一夜，将会永远留存于她的心间，成为她永远无法迎来黎明的长夜。

    楚洁给她发的位置是村里的卫生所，离家不太远，规模就类似于城里的社区医院，平日里只能处理个小病小痛，更别说这大过年的了，楚云冲进门的时候，先是看见站在门口抹泪的楚洁，楚洁见了楚云微微一愣，哭着就扑进楚云怀里，“姐，你终于回来了！”

    楚云光是在电话里听着楚洁的声音就已经内疚得想哭了，这会儿看见楚洁这样扑进自己怀里，更是难过得不能自已，她抱紧了她柔声安慰着，“别哭，别哭，姐回来了……小沛呢？妈妈呢？”

    楚洁从她怀里抬起头来，沉默着指了指里屋，楚云刚要进去，一旁的值班护士冷着脸喊她，“楚云，回来啦？你联系好县城医院没有？我们这儿本来是9点就要关门的，这马上就12点了，这要不是认识的人，我才不陪你们等到这深更半夜呢！”

    值班护士是隔壁李村的李小溪，和楚云楚洁也算是旧识，她是楚云小学的同班同学，楚洁比楚云小两岁，也在同一所小学，常常去楚云班上找她，一来二去的，也算是认识，此刻听见李小溪这么说，楚云勉强的赔了个笑，“谢谢你，小溪，我们马上就走。”

    李小溪刚要开口，停好了车的梁兴尧也进了门，她看着梁兴尧愣了好一会儿，楚洁脸上还挂着泪珠呢，却也看着梁兴尧愣住了，李小溪刚刚还冷冷的脸倏然就变了，看了一眼楚洁，又来回看楚云和梁兴尧，“哟，楚洁说得还真不错……你这城里回来的……确实是不一样啊……不过楚云，我记得你丈夫好像……好像没有那么……”

    李小溪看向梁兴尧的目光都带了羞涩，可楚云一心都记挂着家里，根本没听李小溪说什么，梁兴尧压根也没注意李小溪，看了一眼楚洁，点了个头算是打招呼，来到楚云身旁，“你妈妈呢？”

    楚洁这才回过了神，没等楚云开口就赶紧答，“小沛陪着，病床上呢……”

    楚云拍了拍楚洁的手，往里屋走去，楚洁赶紧拉住她，“轻点儿！”

    楚云点头，放慢了步伐，悄悄的来到里屋门口往里看，只见被麻绳捆住的妈妈正半躺着身在病床上，一下又一下的用头撞着床，楚沛大概是怕她撞疼了，特意在她撞的位置放了个枕头，她似乎也没有察觉，双目无神的一下下朝着枕头上撞去。

    楚云一看就明白了，她这是闹了一夜，累了，可自己不自知，过去妈妈发病，闹完之后的一个星期是他们姐弟三人最舒服的日子，因为那一整个星期妈妈的精神头都不会太好，每天除了吃饭就是睡觉，他们也不用担心她会不会再度发病，眼下看见这个样子，那大概刚才他们从县城医院开回来的镇静剂也用不上了。

    楚沛见楚云来了，几乎是立刻就站起身要出来，楚云赶紧抬起手制止他，用手比划了比划，示意他先待着，他们一会儿就把妈妈带走，他点了点头。

    梁兴尧没见过这样的场景，又是担心又是好奇，楚云在门口比划，他也看不懂，他生怕她妈妈会攻击她，一直注意着，见楚云回过了身，悄声开口，“这药我带着呢，要用吗？”

    楚云摆手，贴在他耳边，“她很快就睡着了，我们再等等。”

    他点点头，和楚云一起又绕出来，楚云礼貌的来到李小溪跟前，“小溪，大过年的，辛苦你了，我们马上就带我妈妈走，但这进进出出的，还要一点点时间，真是抱歉……这个你拿着，新年好。”

    楚云从包里拿了个红包推到李小溪面前，这是她刚才在县城医院门口买的，她专门去取了两千块钱现金装着，就是怕遇到这样的情况。

    说再多客气话都不如现金来得实用，把红包备好，万一需要谁的帮忙，也不大需要看人脸色。

    李小溪一看，不仅有帅哥看，还有红包拿，她伸手拿过楚云的红包，指尖轻轻搓了搓，虽然薄吧，也是几百块钱，她顿时就喜笑颜开，“哎哟，楚云，真不愧是见过大世面的，大气啊……没事没事，乡里乡亲的，别那么客气，你们忙你们的，都这个点了，我也没有那么急，反正我睡得也晚，你们忙，啊？”

    李小溪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看，目光直勾勾的看着梁兴尧，梁兴尧有点不自在，拉着楚云来到门外，楚云顺手拉起了楚洁，三人出了门。

    “怎么回事啊，妈怎么忽然发那么重的病，她之前不是……不是还挺好的吗？”

    楚云疑惑的问，楚洁一听，泫然欲泣，“没有，妈一直都不好，自从……自从你上次走了之后，妈就没好利索过……楚沛要考试，到年底就走了，过了年回来待了三五天又走了，我陪着妈……你知道的，她又不待见我，中间发过好几次病了……”

    楚云愣住了，没想到事情竟然是这样的，她惊讶的开口，“那你怎么不告诉我啊，啊？那么长的时间，发生了那么严重的事，你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啊？我每个月不都给你转钱，也问你家里是不是还好，你怎么什么都不告诉我啊？！”

    楚洁看了她一眼，眼泪从眼角滑落，委屈极了，“我想着……想着你一个人在外头也不好过，你还有欠那么多……还有那么多事，我这不是想着别给你添麻烦了吗……”

    楚洁本想说“欠那么多钱”，可声音顿了顿，看了一眼旁边正在抽烟的梁兴尧又改了口，楚云看着泪眼婆娑的楚洁，本就内疚的心上仿佛骤然就压下了一块大石，沉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何止是失职啊。

    她根本就不配为人。

    家里对她再冷漠，再薄待了她，这也是给了她生命养她长大的家，家里发生那么多事，楚洁不说，她竟然也不闻不问。

    内疚宛如一把刀，在她心上来来回回的割，疼得她说话都出不了声，她咬了咬牙，伸手抱住了楚洁，用尽了全部力气才开了口，“对不起，小洁，对不起……是姐姐的错，对不起……”

    她不断的道歉，带着浓浓的愧疚，和楚洁紧紧相拥，梁兴尧在一旁看着，心里也不大好受。

    他没有经历过她们的生活，无法对她们感同身受，他只是很心疼楚云。

    心疼她的道歉里如此饱含愧疚。

    毕竟，在他们重逢之前，楚云有多辛苦，有多拮据，有多拼命，他再清楚不过。

    她并非故意对家里置之不理，只是在孝心、责任之前的，是能力。

    在他看来，楚云，从未抛弃过这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