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安宁
狼吞虎咽的吃完了饭，重新坐在落地窗前，梁兴尧已是一脸惬意了，收拾完厨房的楚云来到落地窗前，窝进了吊椅，吊椅摇摇晃晃，她笑着把头探出来，满脸都是打趣，“你刚才为什么不说你没吃饭啊？看你风卷残云的样子，饿坏了吧？”
梁兴尧惬意的喝了口茶，“我哪能知道你真的不给我吃饭啊！”
“什么叫‘我不给你吃饭’，我以为你吃过了啊！”
梁兴尧笑笑的喝茶，也不答她的话，她仔细想了想，“所以你今天是……专程给我来送汤的？”
“没有专程，顺路。”
“那汤呢？你没去吃饭，哪来的汤啊？”
梁兴尧喝完了杯子里茶，楚云伸手给他满上，他没答她的话，却从一旁拿出一本厚厚的书，还封塑着没拆过，楚云看见书笑起来，“你找到这本书了？”
“我找到？”
梁兴尧疑惑的问，那是乔托·迪·邦多纳的画册合集，他本来只是奇怪楚云为什么会有这本书，只想问问而已，可楚云这话的意思……
“嗯，我本来就是给你买的啊，我最近忘性太大，怕见了你又不记得送给你，就把它拿到柜子上放着，天天都能看见，就不会不记得了。”
楚云坦诚的说，梁兴尧看着她真诚的脸微微发愣，“你买这本画册……送给我？”
“嗯。”
楚云笑着点头，看向了画册，“你帮了我那么多，帮我租房子，预付房租和刘姐的工资，给我买衣服，还给我发那么高的工资，我想给你送份礼物，表达一下我的谢意，可我也不知道买什么好，闲来无事下楼逛的时候，忽然发现小区外面往东的那个路口有个美术书店，你知道吗？”
梁兴尧点头，他当初在这里买房子，就是因为那个书店。
“我进去看了看，觉得颜料什么的对现在的你来说可能不大实用，就给你买了这本画册，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楚云笑着说完，复杂的情绪从梁兴尧心底涌上来，他轻轻拂过画册封塑着的封面，笑了笑，“那你为什么会买这个画家的画册呢？店里销量最好的应该是莫奈和梵高，再不济还有达·芬奇，你为什么会选这个画家呢？”
楚云一听他这话，顿时就有点紧张，“你不喜欢吗？”
“不是，我只是觉得，对于大众而言，莫奈、梵高和达·芬奇的大众接受度更高，毕竟邦多纳是个宗教画家，受众人群没有那么广泛。”
楚云似懂非懂的点头，不好意思的笑，“我……也不太懂，但书柜上有拆开了包装的，我大致翻了一下，你说的那些画家的作品好像是更著名些，我之前在网上也见过，我看不懂，只觉得很漂亮，但这个画家……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
梁兴尧认真的问，一说到绘画，他双眸里顿时就亮起了光，楚云只是这么看着都能感受到他内心里浓浓的热爱，她笑着看向画册，“我也不懂什么技术，我只是觉得，这个作家的画里，有怜悯，有希望，还有……救赎。”
楚云的话犹如一颗颗断了线的珠子，滴滴答答的落在梁兴尧心上，过去散落的回忆片段涌进了他的脑海，他忽然回到了过去那些泛了黄的时光里，他看见小贞带着娇俏明媚笑容的脸，她倚在他的肩头问他，“你看这画册干什么，你信教啊？”
“不是，这是邦多纳的作品集。”
“他是个基督徒啊？为什么总画这个？”
“不是，他是个宗教画家，他的画作大多是用于教堂壁画的。”
她翻了翻他手中的书页，顿觉枯燥，“人啊，总爱骗自己，哪有耶稣哪有神，盼着别人拯救，不如自己救自己，就算真有什么耶稣什么神，自己都无法自救，人家凭什么要救你呢？”
他低声笑，看向了手上的画册，“不是，没有人真的盼着神明来拯救，人们信教，大多只是为了说服自己相信希望，让自己不要在悲苦的生活里过于绝望，究竟有没有真神，谁也不知道，可这些流传下来的画作要传达的怜悯、希望和救赎却是真的，而它也曾在过去那些动荡且不安的岁月里安抚了不少人的心，不是吗？”
她从他肩上抬起头来，笑笑的看着他，趁他不备忽然伸手拿过画册甩在一边，他还来不及去拿她就拉着他往外跑，“走吧走吧，管他真神假神，谁愿意信谁信，我反正不信！比起信神，我更信钱，我们去逛街，体会些摸得到的幸福和快乐吧！”
画面轮转，他已不再是过去那个总有闲暇沉浸在画册中的少年，他身处美术书店，手里依旧是邦多纳的画册，身后有人用力的拉了他一下，他回头，看见小贞满是愤怒的脸，“我给你打电话为什么不接啊？！老尤到处找不到你，你竟然又躲在这个破书店里？！”
她看见他手里的画册，越发火冒三丈，“你整天看这些有什么用啊？公司里一堆解决不掉的事你不管，躲在这里看画册？！怎么，这画册真就丢不完了是吧？家里的丢了你还能来这儿看？你相不相信我买下这里所有的画册全都给你丢到垃圾桶里去？！”
“你也说了是解决不了的事，我不看，就能解决了吗？！”
“能不能解决你也不能在这儿看！”
“凭什么，我不过……”只想歇息片刻，静一静再想应对之策。
可他的话还没说完，她再一次伸手，大庭广众之下打掉了他手里的画册，她伸手拉过他的衣领，“你不能，梁兴尧！你既然接过了公司，成了总经理，你肩上就扛着白来号员工的嘴巴，你偷懒，他们就吃不上饭！我说过了，信耶稣，你不如信自己！你看看爸爸是怎么做的，而你呢？嗯？！”
刺痛依旧浮于心间，密密麻麻，他轻轻的拂过手里的画册封面，那仿佛不是一本画册，而是一扇时空之门，连接着那些或甜蜜或痛苦的过去，也连接着安宁的此刻。
小贞在书店砸掉那本画册的那一瞬，是他第一次怀疑，眼前这个与他携手走过十年的女人，心里爱的人究竟是不是真正的他，这个问题自那时起，始终萦绕在他心头，直到那天夜里，他问出了那些话。
而给他问出那些话勇气的人，此刻，又把这本曾经于他而言宛若避风港一般的画册还给了他。
这是一本厚本的大开本画册，还是珍藏版，定价一千多，她生了孩子，欠了那么多债，每天都要接催收的电话，一年四季就那么三五件衣服换着穿，算账精得跟猴一样，一毛钱恨不得掰成五瓣，却给他……
买了一千多的珍藏版画册。
他的眼眶忍不住浮起薄红，要攥紧了画册才能不让感动的眼泪掉下来。
“我……是不是说的不对啊？我也不懂……我要是说错了，你别生气啊……”
梁兴尧脸上的神情瞬息万变，楚云也看不出来他是悲是喜，生怕自己说错了话玷污了他对艺术的虔诚，心虚的道歉，梁兴尧却许久之后才抬起头看她，温柔的笑，“没有，没有说错……你说得很对。”
楚云松了口气笑起来，“那这本画册，你喜欢吗？”
梁兴尧把画册拿起来看了又看，爱惜的抱在怀里，认真又郑重的开口，“喜欢得不能再喜欢了。”
“好好好，那就好！”楚云高兴的点头，“我从来没给别人送过礼物……”
“楚云。”
“嗯？”
“你那些欠债，怎么来的？”
梁兴尧轻声问，楚云却愣住了，她脸上闪过一丝难堪，别过脸没看他，“就……”
“你离了婚，前夫是做生意的，这些债，是他欠下的？是你们夫妻的共同债务？”
楚云不知道梁兴尧为什么忽然问这个，坐在吊椅里荡啊荡，也不知道怎么说，只能浑沦吞枣的应，“算吧。”
“那你欠了多少钱？一百万？两百万？还是……”
“没有，没那多……”楚云轻轻的叹了口气，回头看他，“为什么忽然说这个啊？”
这个话题沉重得让她要窒息，她之前拿了高工资，给每个app都存了两千块，她现在有孩子，哪哪都是钱，还得给家里再打点，她不敢像之前一样微信里只留两千块，可那些催收跟疯了一样打电话，她在家里闲得心慌，一大部分是因为梁兴尧给她发那么高的工资，她不好意思就这么闲着，还有一小部分嘛，也是想多为公司出点力，这公司好了，才能保证她每个月都有高工资拿。
那些催收总威胁她说要是不还钱就要告她，让她成为被执行人，公示她是个老赖，让她的孩子读不了好学校，她听得头皮发麻，一丁点都不想谈论这个话题。
楚云的心思都写在脸上，看得梁兴尧直心疼，“告诉我，你欠多少钱？几十万？欠的都是网贷平台？有银行贷款吗？”
楚云低着头不说话，梁兴尧拿出手机，“欠多少，告诉我，我给你转账，你把钱还了。”
楚云倏然抬头瞪大眼睛，“我不要！”
“为什么不要？把钱还了，好好带着孩子过日子，不好吗？”
“好，当然好，可我凭什么让你帮我还债啊？”
“算我……”借你的。
“我不要你借，我过够了负债的日子，我只想努力挣钱把债还完好好过日子，我不想再欠任何人钱了！”
说到这个话题楚云的心情就好不了，她言辞激烈的打断梁兴尧的话，可话出了口，看着梁兴尧愕然的双眸她又觉得自己失礼，她无奈的伸手扶住额头，长长的叹了口气，“对不起，梁总，我……我不是对你生气，我是……对不起。”
“我知道。”
他从未见过她如此失控，可他一点也没有生气，楚云垂头丧气，他沉默不言，默默的坐着思索了很久才轻声开口，“我觉得我们之间……不用分那么清，尤其是钱这种不太重要的东西。”
他骨子里本来就不是个外向的人，谈恋爱结婚离婚，小贞都是那个主动的人，他过去也很少对小贞说什么表白的话，这样的意有所指，是他能想到最主动的告白了。
可显然，楚云没听懂。
“钱怎么就不重要了？钱是最重要的东西了，没有钱你……”
楚云的声音顿住，定定的看着梁兴尧，梁兴尧奇怪的看着她，心里还在想她的关注点好奇怪，他想说的明明是前面那句话，楚云却忽然着急的拿过手机按了按，“梁总，那个华茂公司的法人，叫戴强。”
“我知道啊，怎么了呢？我们刚才不是在说……”
“我听过这个名字，我好像听我前夫提过。”
要不是提到负债，想到徐天，她可能很久都想不起来“戴强”这个名字究竟是在哪里听到过，梁兴尧却微微挑眉，“你前夫提过？意思是……他们认识？”
“嗯，可能不止认识……过去，他们好像常常在一起喝酒，这个人可能来过家里，我见过一两面，可这个人是做什么的……我不太记得了，但……绝不是做食品的。”
梁兴尧没说话，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好奇怪的，陵城是省会城市，可也没大到像莫京那样有几千万人口，根据六度分隔理论，通过六个相熟的人就能认识全世界所有陌生人，他并不觉得认识这个戴强有什么特别的。
他感兴趣的是楚云的前夫，他理解不了一个男人为什么会对自己的妻子这样近乎于坑害的无情。
楚云拿着手机一直查，也不说话，他疑惑的看了她好几眼，“查什么啊？”
“查查这件事是怎么开始的……”
楚云抬头看了他一眼，“我的意思是，我想知道这家华茂为什么从一开始就针对我们。”
关于这个戴强，她心里有些不安，因为他牵扯到了徐天，而徐天牵扯的，没准是周玉琪。
她倒是也没那么自不量力，觉得周玉琪就是要为难她这个对她来说连个“小角色”也算不上的人，可她没忘记，何坤挖走了尚宁德团队。
她一直觉得何坤挖走尚宁德是因为福来盛，可如果不是呢？有没有可能，为的是忆岚呢？
可如果是为了忆岚，他们为什么要弄那么糟糕的产品？她之前在夜市摆摊的时候吃过尚宁德做的食物，根本不是这个劣质的味道。
可她就是莫名的不安。
梁兴尧见她一脸着急，不解的开口，“关于这件事，我们不是讨论过对策了吗？”
“是，但……啧，我就是觉得，他们会不会是有备而来。”
梁兴尧没说话，心里早有这种想法，可到了现在，他做下了决定，也不觉得他们能有什么翻盘的后手，“有备而来，那就见招拆招呗。”
楚云抬头，他淡淡的笑，“我们的所有流程，都是有备份的，你知道的吧？”
“嗯。”
“有证据在手，就不怕什么后手，你明白的吧？”
“……嗯。”
梁兴尧笑了笑，却不是过去的自嘲，而是自信，“虽然我的爱好和特长是画画，可我毕竟是学市场营销的，你完全可以相信我。”
梁兴尧这话一语双关，任是楚云再迟钝也听出了些端倪，她愣愣的看着梁兴尧温柔的笑脸，忽然想起他刚才说“我们可以不用分太清”，奇怪的感受划过她的心。
这话……为什么听起来有点暧昧……
她赶紧别开目光，心跳有些快，余光却不由自主的瞥向梁兴尧，奇怪的感觉转瞬即逝。
你也太飘了，楚云，人家什么身份你什么身份，瞎想什么！
她在心里暗骂自己，又看了看手机，强迫自己的思路回到正处来。
她觉得梁兴尧说得对，他们处处都是按照正规流程走的，就没什么可恐惧的。
虽然她心里还是有些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