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说不出口的道歉
在长途公交上打了两个小时的盹，楚云终于回了城，她向公司告了假，本想回家睡一会儿，可回到家，头刚靠在枕头上就想起冰柜里的生猪蹄，这一想，怎么也睡不着了，赶紧给郑有义打电话，郑有义很快就接起来了，“你不是在研发中心待了一夜吧？”
楚云笑着重新躺回床上，“嗯，但结果喜人。”
“哟，喜人，我巴不得你别喜人，赶紧被开除！”
楚云“咯咯”的笑，“那不行，这喜人的勋章，有你的一半！”
“谁稀罕！”
郑有义笑着调侃，楚云一本正经，“鉴于这勋章有你的一半，我打算今天加个班，咱们拿着猪蹄去工厂吧？今天我告了假，有一整个下午的时间！”
郑有义沉吟了一瞬，“不着急，你睡会儿吧，这怀着孩子呢，别那么累！”
“别啊，今天下午我们做好了，晚上就能送给你朋友，你朋友明天一邮寄，四五天东西就能到可心手上，她得多开心啊！”
郑有义本来的打算是让楚云休息的，可楚云这话太诱人了，他光想想都忍不住开心，犹豫着没开口，楚云拿着电话笑着开口，“我给你打电话是想问你，这厂里是不是没有清洁设备，我是不是得先焯一道水啊？”
郑有义笑着挑眉，“不错不错，这进了一道厂，知道得不少！”
楚云笑着答，“那当然，有机会学习，那不是得多学点嘛！”
“也对，既然你想学，那我今天再教教你，咱们那点量啊，不用上线，所以你也别麻烦了，我来接你，咱们拿着东西到厂子里，厂里虽然没有清洁的线，但有清洁车间啊，什么都是现成的，料我也给你买好了，做好之后，只需要上封塑那一条线就行了！回头到了厂里，那机器怎么用，我教教你！”
楚云惊喜的笑，“连机器你也会啊？”
“嗨，你这话说的，怪看不起人！谁还不是一步步走过来的呢！”
楚云笑出声来，连声答“好”，心里有些其他打算，“成，你多久过来？”
“我手头上还有些事，大概一个小时，可以吗？”
“可以，我靠一会儿，将将好！”
“行，多靠一会儿，我到了给你打电话，一会儿见。”
“诶，一会儿见，叔。”
挂了电话，楚云从床上起来，从冰箱里拿出猪蹄焯了水，郑叔的爱太深沉，她得想个法子，让可心知道这猪蹄是郑叔专门为她做的，她本想在猪蹄上刻个字什么的，又觉得不太靠谱，最后还是趁着焯水的时间下楼买了张贺卡，把前因后果在贺卡上写清楚，打算等包装结束之后想办法把贺卡藏在猪蹄里，让郑叔一并拿给他的朋友。
写好了贺卡焯好了水，等温度差不多，她又把猪蹄收进袋子里打包好，看了看时间觉得差不多了，她揣着贺卡背着包，下楼去等郑叔，这是他第一次来她家里，她得去迎接他。
出了小巷，她站在路边小巷口上，此刻是中午，车不算很多，她一直朝着福来盛的方向张望，没等多久，果然看见郑叔的车出现在红灯路口，他们来的方向与她相悖，中间隔着护栏，她本想过马路，可挺着个肚子，想想又算了，安心的站在路边等着他们，不多时，红灯变了绿灯，车缓缓的向前驶来。
郑叔似乎也看见了她，车速不快，路过她的时候，她对着车挥了挥手，可后车窗没摇下来，倒是坐在驾驶座的小魏，回过头看了她一眼，她微微一愣。
今天的他似乎和平日不太一样，戴着口罩，可看她的眼神依旧如刀锋一般锋利，甚至……比刀锋还要尖锐，平素在郑叔面前，他多少会装装样子，从不会像今天一样毫不掩饰对她的厌恶，她心里生了疑，可没等她思考，车就朝着下一个路口的掉头道驶去。
下一个路口大约有四五百米的样子，她的目光始终不离车尾，她模糊的看见车缓缓的在红灯前停下，整个掉头道只有他们这一辆车，也不知为何，心里有些莫名的担忧，她往掉头的路口慢慢的走去，掉头的绿灯亮起，车转过了路口，她这才停下脚步，站在路边等他们。
可车速，却在转过路口之后，倏然提了起来！
她惊讶的看着车快速的朝自己靠近，她甚至都听见车辆引擎轰鸣的声音，不到几秒的时间，那辆她熟悉的车已经近在她的眼前，她却吓得连着往后退了好几步，因为车偏离了车道，直直的朝着人行道驶来！
一时之间，尖叫声弥漫，行人们四散逃开，车子撞上了人行道的护栏，伴随着“轰”的一声巨响，被护栏几乎掀翻了的车，重重的撞在路边的大树上！
尘烟四起，透明液体从车里缓缓流出，跑开的人群又围了上来，楚云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幕，全然不敢相信在刚才这几秒钟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叔……郑叔！”
她轻声说着，捧着肚子往前跑去，身旁却有人拉住了她，“你干什么！你一个孕妇，这车爆炸了怎么办，那地上汽油都流出来了！”
楚云根本看不清是谁拉住了她，她满心满脑都是坐在车里的人，她颤抖着手挡掉了拉住她的人，“麻烦你，帮我打电话报警，打120，谢谢你！”
不等回答，她往车的方向走去，“郑叔……小魏！”
离车还有几步路的距离，驾驶座的车门忽然被大力推开，险些撞到了楚云，满脸是血的小魏从车里爬出半个身体，看见近前的楚云，有气无力，像是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楚云上前伸手拉住小魏，要拉他出来，小魏全身都使不上力，看起来几近晕厥，楚云用力的拉着他往外拖，全然忘记了自己怀着孕的事，几次努力之后，他终于跌跌撞撞的从车里跌出，楚云也扛不动他，只能把他放在一旁的地上，“郑叔呢？啊？！他在吗？！”
小魏艰难的抬手指向车的后座，楚云捧着肚子冲过去，用力的拉着后座的车门，好在车只是倾斜，还未完全侧翻，她用了几次力之后，终于拉开了后车门！
这一拉，拉开的是车门，也撕裂了楚云的心，当她看见车后座上满脸是血不省人事的郑有义，她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停跳了！
“叔！郑叔！你醒醒！”
她爬进车里伸手拉他的手，拍他的脸，可郑有义依旧还是闭着眼，她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一点点慢慢的往外挪，可只挪了一点之后就再也挪不动了，她着急的眼泪成串成串的掉下来，“郑叔，你坚持一下，我马上救你出去！你坚持一下……”
她依旧不放弃的拖着郑叔往外挪，大概是座位卡住了郑叔的腿，任凭她怎么拉都拉不动！
她绝望的看向郑叔前面因撞击而变形的座位，泣不成声，像是回到了小时候那个未曾经历的意外现场，躺在她身边的人不是郑叔，而是爸爸，过去，她毫无反抗能力的失去了爸爸，而此刻，这场莫名其妙的意外，难道又要让她再一次毫无抵抗能力的失去对她如同父亲一样好的长辈吗！
她哽咽着出声，“郑叔……郑叔，你醒醒！我是楚云啊！你醒醒，用点力，我们一起出去，好不好？！郑叔，你醒醒啊……我们还要去工厂给可心做她爱吃的食物啊！郑叔！”
她语无伦次的说着，终于，耳边传来轻轻的哼声，“丫头……”
她喜极而泣，回过头紧紧拉住郑叔的手，“是我，郑叔！你用点力，我们一起出去……”
“丫头……我的手机……”
郑有义的手朝着腰间早已被鲜血染红的口袋摸去，楚云不明白他的意思，赶紧伸手去拿他的手机，拿出来就要打120，他却颤巍巍的伸手拿过手机，用指纹解了锁，“微信……可心……微信……”
“郑叔，我们出去再说，你用点力，我们先出去……”
“我动不了……丫头……我出……出不去了……”
“胡说！警察马上就来了，120马上也来了！你坚持一下，郑叔……求你了，坚持一下……”
“微信……”
郑有义执意的念着，楚云的眼泪一滴滴掉在屏幕上，她忍着心里的疼痛打开了他的微信，在联系人里找可心，可搜了半天也搜不着，最后，在一行行联系人里，她看见了“宝贝囡囡”，她泪如泉涌，点开了聊天窗，毫不犹豫的点了音频通话。
可心，接电话，求求你，接电话。
“叮叮咚咚”的声音响起，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祈祷着，可屏幕上始终没有响应，她挂了又打，挂了又打，终于，在她打第五次电话的时候，终于有人接了电话。
“喂，可心吗？！郑叔他……”
楚云的话还没出口，电话已经挂断了，她悄悄的拿下手机，不敢告诉郑叔电话被挂了，继续接着打，可不管她打多少次，可心都没有再接起电话。
“呵呵呵……算了，丫头……”
郑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从未有过的虚弱，却依旧带着温暖，她在他声音里听出了深远的懊悔，她的心都要碎了，“叔，你等等，她很快就会给你回电话的，你等等！”
她拿下手机打字，想打“你爸爸出车祸了”，可字还没打完，郑叔就拉下了她的手，她回头，对上他已然混沌的目光，心如刀绞。
“记得……给可心做猪蹄……她回来，帮我告诉她……对不起，当初，是爸爸不好……对不起……”
“叔，郑叔！你醒醒！我不说，你自己去说！她很快就会回来，你等等她！郑叔……你醒过来啊！”
郑有义彻底倒在了楚云怀里，他的身体像一叶飘零于风雨中的落叶，楚云丝毫都感受不到他的重量，她搂住他，嚎啕大哭，任她再喊再威胁，他都再也没有回应她。
她无助的瞥眼看向车外，只见人群都举着手机对着他们，她失望的踢开车门，“有没有人能来帮帮我……帮帮我，救救他啊！”
有没有人能帮帮她，救救这个重新让她感受到父爱，感受到关照，在这个冰冷的世界里唯一愿意给她温暖的人啊！
这个冷漠的世界能不能在这一刻不要那么冷漠，至少……
让他把那句来不及告诉可心的道歉留下，让他有机会亲口对她说出来啊！